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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不必問去哪裡

作者:獨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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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三章

第一部分

第三章

三是她給自己寫了一張明信片,特意貼了一張最貴的郵票。在那張明信片上,她寫道:「這裏風景很美,卻並不是你想去的地方。是你自己選錯了,不要怪責別人。」寫完之後,趁葉柏遠沒有注意,她迅速地將明信片投入了信筒。當他問起「你寫了什麼」的時候,她撒了個無傷大雅的謊。
這下問題可有點兒複雜了。

「哪種人?」
「我們就是單純的室友啊,」空空解釋說,「而且,我認為男女之間還是存在友誼這回事的。」
「祝自己身體健康。」
「他說,很多頁上都有印油痕迹,」葉柏遠嘆了口氣,「我想應該是你以前購物蓋的退稅章吧,寶音,我早說過了,你買得太多了。」


她以為葉柏遠很樂意這樣,她從來沒想過他堅持自己負責行程是因為他認為她搞不定。
「我以前愛過一個人,我知道愛是怎樣一回事。」空空的聲音非常輕,她以為寶音聽不到。

她掛掉電話,對空空笑了笑:「不要辜負良辰美景嘛。」半個小時之後,陳可為順利地找到了他們。
寶音向那位小姐回應了一個在商務場上經常用到的微笑。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發現的——他也許確實愛她,但並不怎麼看得起她。


大多時候寶音是沒有破綻的,她會那套話語系統、那些社交方式和表情,在別人的規則里遊刃有餘。她足夠聰明,也足夠狡猾,但在空空這個什麼都還沒有學會的笨人眼裡,她是冷色調的。
「這是我在北京真正意義上結交的第一個朋友,」空空想,「她和我過去認識的女朋友們不太一樣——雖然她的外表、著裝和修飾細節都非常女性化,但她的言行舉止時常會傳達出一種與之不相符的剛硬。寶音像是我嚮往成為的那種人,自信的、情緒穩定的、果斷而敏銳的、面對任何困境都不會表現出畏懼的人。」
「和你的朋友一起喝東西,聊聊天也挺好的,」陳可為像是鬆了口氣,「他們是蠻讓人喜歡的一對兒。」
月亮暫時被雲遮住,光線一時暗了下來,看不清寶音的神情。只聽見她說:「別說得自己那麼委屈,我不做那些是因為你不信任我。」
「那我拆了哦——」空空狐疑地看了看他,從筆筒里抽出拆信刀,利落地劃開了盒子上的膠帶,打開泡沫紙,當看到泡沫紙里的東西時,她不由自主地哎了一聲。
「禾蘇是不是你說的那種?」陳可為試圖搞清楚空空的意思。

客房被打造成林中小屋的樣子,每一幢都是獨立的。屋子裡設有壁爐,門口放了定量的木柴。那位親切的工作人員向他們介紹了在壁爐里生火的正確方式之後,留下鑰匙,離開了房間。
你相信人會像藝術作品那樣有「同一個系列」這回事嗎?看到B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想到他和A一定有某種關聯——無論是外形、氣質,還是風格,都明顯區別於其他同類。空空第一眼看到葉柏遠時就很清楚了,葉柏遠和周寶音是同一個系列的。他們都有一張乾淨漂亮、沒怎麼吃過苦的臉,有著在中產階級家庭長大的孩子所具備的天真、瀟洒和物質方面的好品位,但又不至於放縱驕奢。他們看起來都像是不能經受人生的驚濤駭浪,但驚濤駭浪也不會挑中他們的人。
空空笑了笑,伸出手去把寶音額前的一縷頭髮捋到她耳後。她沒有說話,卻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她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可愛一一這個念頭在陳可為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他知道自己該回卧室了。
「好吧,」陳可為做了個自嘲的表情,他知道話題已經結束了,和圖書但還是又強調了一遍自己的看法,「反正,我覺得你不需要成為任何人,你自己這樣就蠻好的。」

這件事過去好幾年了,他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葉柏遠忘得差不多了,他以為寶音或許也一樣。

重要的是,她知道,在這裏絕對看不到極光。
陳可為的電話打過來時,空空正沉浸在那種情緒里,連聲音都顯得比平時溫柔。
「這話說得……」葉柏遠訕訕地給自己圓場,「那下次你負責做好了,我絕對不挑三揀四。」
寶音對空空腦子裡的千頭萬緒渾然不覺,她潦草地向他們介紹了一下對方,就全心全意埋進菜單里,不時向服務員問問有什麼新菜。
「怎麼了?」寶音察覺到空空在看自己,收回了渙散的思緒。這一刻,她又是平時的周寶音了。
「對,我記得那時候你是最先用這款的,你的是銀白色的,」空空的語氣歡快起來,「後來被單車軋壞了是嗎?」
陳可為嗯了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可能是因為不熟吧,你說的那些特點我也看不出來,再說,我覺得你本身就蠻好的。」
「沒有空白頁了?怎麼可能……」葉柏遠的表情讓寶音明白那一定是個很壞的消息,他還在問,「不好意思,請問是誰的?」
空空知道他們都在開玩笑,但她分明看到,寶音的面容上迅疾地閃過一絲冷淡。她有點兒拿不準自己到底該不該笑。
葉柏遠認真起來效率非常高,他迅速訂好了機票和酒店,還在酒店推薦的某個旅行公司報了一個極光團,併為此付了一筆數額不小的定金。剩下就是申請簽證,這一點他們都沒有擔心,這是他們最擅長的部分。
葉柏遠輕輕地拍了下寶音的頭,被她瞪了一眼。
「如果對方一天沒有明確地表達,你就一天不要發夢,明白嗎?」那是她自己的聲音,與此同時,一樁舊心事浮上心頭。
她什麼也不想展示給別人看,同樣,她也不想看別人所展示的一切。

事情後來的發展像一團亂麻,她去取回了自己的材料,證實了的確如葉柏遠預料的那樣,她的護照空白頁大量地被退稅章浪費了。她不是沒想過找理由為自己開脫:很多次買東西我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給家人、朋友和同事帶的,是,我的確是疏忽了,但誰會想到有這種事?
電話掛斷之前,葉柏遠已經站起來,不明就裡的寶音也只好跟著站起來。
她坐起來,心臟猛烈地跳了一陣,傻子也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但是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不知道哪裡冒出一個聲音來,警告她,千萬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誤會。
什麼樣的人才襯得起寶音呢?
葉柏遠的表情讓人有點兒看不懂,他到底是贊同還是不贊同,但最終他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空空也決定順著寶音的意,一方面她是不想掃興,另一方面她覺得寶音說得確實也沒錯。
「那你直說呀,真是的……」空空雖然說著埋怨的話,語氣倒很平常。
最初在一起時,他們就說好了每年都會和對方一起旅行一次,即使某個地方和別的朋友去過,但對方如果有興趣,還是可以再去。頭幾年他們執行得很好,分工明確,葉柏遠制定計劃,寶音整理各種雜物和裝備,查漏補缺,十分合拍,最難得的是他們在錢的方面也從來沒發生過不愉快。
直到躺到床上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去年春節那次同學聚會,時間明明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他竟然還記得她說過的話。
葉柏遠要了一種空空沒聽過的啤酒,空空要了一杯湯力水。寶音懶懶地跟著也要了一杯。
空空從洗手間里出來,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對兩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男生聊的話題完全不感興趣。她望向寶音失神的面孔,看穿了她的靈魂這一刻並不在軀體之中。電光火石之間,空空知道了寶音和葉柏遠那點兒微妙的區別是什麼。
然而事實上,那趟旅行無聊透了,幾乎是他們一起經歷過的最糟糕的旅行。說是功課做得不足也好,運氣太差也好,總之……寶音知道,這些狀況都不能怪葉柏遠。
當他們乘坐的那架航班在赫爾辛基機場落地時,寶音的雙腳已經因為長時間的飛行腫得幾乎塞不進靴子,她懷著一股莫名的恨意使勁往靴子里捅,在心裏對自己說:「這不是挺好的嘛,什麼也沒有耽誤!」
散場的時候,只有簡短的告別,然後寶音和葉柏遠各自開車回自己住處。空空和陳可為一起打車回家。坐在車上,空空的手臂無意中碰到了陳可為的背包,被邊袋裡一個硬硬的小東西路了一下。

屋子的後門正對著一片森林,就和小時候聽過的童話中描述的一樣,寶音一時疑心森林裏面是不是真的有精靈或者矮人。她打開門,冷空氣呼嘯著灌入剛剛才暖和起來的房間,將她裹住。外面是漆黑的夜,她看不清楚那些樹是白樺還是雲杉,但這都不重要了。
他們大學在同一所院校,葉柏遠比寶音高兩屆,都學的編導。寶音後來讀研又念了戲劇史論研究。
葉柏遠從寶音念大一時就開始追她,斷斷續續也有些競爭對手,但他耐性最好。他這麼說的時候,寶音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的樣子。
在私下出來喝過兩三次東西之後,空空向寶音簡單地講述了自己的生活現狀,並不可避免地帶出了陳可為這個人。這讓寶音隱約嗅到了一點兒八卦的氣息。
但寶音分明聽見了,還很嚴肅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第一次見到你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後重溫了那篇筆記,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你那時候心裏有一個人。」

「那當然,我也這樣認為,但愛情的基礎本來就是友誼……」寶音的手指輕輕叩打著桌面,薄荷綠色的指甲看起來剛做過不久,還沒露出一點兒甲床,她喝了一口氣泡水,「我和葉柏遠就是,很好的朋友。」

見到葉柏遠的時候,空空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空空沒有忍住,笑出聲來:「我那時候太嫉妒你了,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可能比你自己還心疼。」
過了幾秒鐘,她反應過來——那是他放鑰匙的地方。「你……」空空捶了他一拳,「你不是說你沒帶鑰匙嗎?」
寶音記得,自己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沖葉柏遠叫喊了一番:「我一定要去,北歐又不是只有冰島一個國家,地球又不是只有冰島能看到極光!」
「讓葉柏遠請晚飯吧,」寶音說,「周末了,讓我們花別人的錢犒勞一下自己。」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在給男朋友打電話了,電話通了之後,他們只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定了一家粵菜館。
「你的護照沒有空白頁了。」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顯露出一種讓她覺得非常難受的東西,失望不足以形容,更像是「我早預計到會有這一天」,她被那種東西刺痛了。
「你怎麼會想起送我這個……」空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太復古了吧。」
由葉柏遠指路,他們一塊兒去了一家相熟的酒館。到了那兒空空才發現,酒館在一個大果園裡。外邊兒擺著幾張露天的桌椅,正對著一片荷塘。他們在其中一張桌子坐下。酒館的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遠遠地對著這邊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那幾個去了冰島的朋友在朋友圈裡已經連著發了好幾天極光的照片,你方唱罷我www.hetubook.com.com登場。寶音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嫉妒?似乎太誇張了,至多也就是失落和沮喪吧。儘管這樣,她還是決定關閉一段時間朋友圈這個功能。
「好啊,你最好說到做到。」寶音冷冷地應答。
冬季的赫爾辛基,上午十一點天才亮,下午三點天就黑了。除了到那裡的第二天——因為是周末——去逛了逛集市之外,他們完全沒有事情做,只能在酒店房間里待著,或是在附近走走。吃飯的地方也不好找,好不容易在一座大型購物中心裏看到一家日式風味的餐廳,排隊又排了三十分鐘,味道還算過得去,但價格卻比在日本和國內都貴出一倍多。
「我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麼久……」葉柏遠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這些年裡我們誰都沒想過換人,在現代社會這算得上是個奇迹吧?」
旅程的後半段,他們去了羅瓦涅米的聖誕老人村,在他們抵達的前一天,當地下起了大雪。在酒店辦入住的時候,工作人員非常好心地對他們說:「你們運氣真好,早一天來都錯過了。」

葉柏遠對這裏很滿意,他從旅行箱里拿出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過了一會兒,又把手機扔了出來。他的手機的解鎖密碼就是他的生日,寶音一直都知道,但她從來沒有去查看一下的想法,無論是當著他還是背著他。

空空嚇了一跳:「禾蘇和寶音?不不不,你完全弄錯了,我們說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空空洗完澡回到書房,看到有一個扁扁的快遞盒子擺在寫字桌上,收件人是陳可為的名字,她以為是弄錯了。
「你不用管那些,」陳可為說,「你喜歡嗎?」
就像掩耳盜鈴一樣,他們誰也不願意去計算具體的損失——寶音至少表達過三次自己願意承擔全部,但葉柏遠始終沒有同意。他們的經濟狀況都不錯,比起費用,他更在意的是行程未能夠按照原定計劃進行。那段時間里,「冰島」成了他們的禁忌,他們默契十足,一次也沒再提起那段天折的行程,並迅速地制定了新的旅行計劃。
通常情況下,空空不會對和自己無關的人產生太強烈的興趣,但或許是因為寶音的緣故,她對葉柏遠真有一點兒好奇。去那家館子的路上,寶音面無表情地開著車,音箱里播放著交通狀況的廣播,在沉默的縫隙里,空空總會不自覺地看向寶音的側臉。
晚餐結束之後,寶音提議再找個地方坐坐,理由是「回去有什麼意思,不就是玩手機,打遊戲,看電影,以後還要這樣過一輩子的,急什麼」。
「在一起到現在不長不短也有六七年了——是六年?還是七年?」寶音從盤子里夾了根菜心,翻了個白眼,「太久了,我的青春好像從認識葉柏遠那天就完結了,激|情很快消耗掉,直接進入了人生的秋天。」
在晚餐進行的過程中,空空大致了解了寶音和葉柏遠的故事。
二是在遊客中心,工作人員給了她一張紙質的證書,上面寫著「北極圈緯線地標紀念證書」和她的名字。儘管知道這張證書的意義不過是一種旅行紀念品,她還是覺得很高興。
「是給你的。」陳可為靠在門邊,他換上了藏青色的家居服,表情有點兒期待。
一是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火焰。她整個晚上都坐在壁爐邊的地板上,不斷地往爐子里添柴,中間還打電話給前台的工作人員,請他們再送一捆過來。高溫烤得她身上又干又癢,臉則像醉了酒一樣紅,緊繃得疼。葉柏遠叫了好幾次讓她坐遠一點兒,小心燙傷,但她都置若罔聞。她很難向他說清楚,為什麼那些火苗會讓她感到了新奇和亢奮。
或許是因為年齡相仿,大家https://m•hetubook•com.com很快就聊開了,每個人分別講了些自己喜歡的電影、導演和音樂。大多數時候空空都在聽,並且意外地發現陳可為比自己之前以為的要健談。
那張寶音寄給自己的明信片在旅行結束之盾的第二個月,順利投遞到了她家的信箱里。她把這張明信片用來做書籤,夾在她喜歡的那些小說里。她對此保持沉默,每年的旅行計劃也照常實行,但她知道自己什麼也沒忘記。
可能問題就是在這裏——寶音事後回想,人總是會折在自以為最擅長的事情上。
的確是優秀的新女性——但是,有什麼特別值得羡慕的嗎?
空空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忽然意識到,他們可能是最後一代認識並且用過隨身聽這種東西的人了。她想起中學時候自己用的那隻黑色隨身聽,既厚又笨,除了聽英語磁帶,更多的時候都是用來聽流行音樂。她想起在那個時候,自己多想換一隻新的、更輕薄的、外殼散發出幽幽寶藍色光澤的隨身聽啊,她曾經有一抽屜的音樂磁帶,全都是她最喜歡的歌手,而現在它們還在老家的抽屜里,不知道有沒有因為潮濕而發霉。
「嗯,從校服口袋裡滑出來,我沒發現,軋壞了,你怎麼知道?」
「我以為這種東西早就停產了,不可能還買得到,」空空輕輕摩掌著寶藍色的金屬殼面,冰涼的磨砂的質感,輕不可聞的摩擦聲,都屬於她所懷念的那個年代,「你從哪裡弄來的?是不是很貴?」
寶音後來回想起來,赫爾辛基一定有很多可愛的地方,但她當時全然沒有心情去發掘和尋找。她的旅行其實在登機的那一刻就結束了,而葉柏遠什麼也不知道。
「那次聚會的時候,大家閑扯,」陳可為盡量說得很不當回事的樣子,「禾蘇說你上學的時候經常不吃早飯,攢錢買磁帶,你說你那時候很想要一個這個牌子的隨身聽。」
「就是……見過世面,寵辱不驚,一點兒小家子氣也沒有,」空空收回了手指,有點兒惆悵,「你知道,就是和我完全相反的那種人。」
那片雲翳已經飄走,大家眼前又恢復了亮堂。葉柏遠和陳可為聊起了股票、基金之類。空空起身去了洗手間。寶音的臉上沒有表情,思緒卻順著流動的風去往了許久之前。

但她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儘快地去補辦了新護照,得知最快也要七個工作日時,她徹底絕望了。什麼都來不及了——機票錢,酒店錢,那筆該死的定金,還有,期待了那麼久的極光——她坐在車裡,不能動彈,好像一下子喪失了開車的技能。
在黑暗中,好像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那點兒火苗撲哧一聲熄滅了。她重新躺回到枕頭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心無雜念,很快睡著了。
空空笑了一下,有點兒靦腆又像是有點兒領情的樣子。陳可為說的是實在話,在他看來,北京、上海或者任何一個一線城市的寫字樓和大公司里都不缺周寶音。她們美麗、聰敏、幹練、專業,發起狠來比男人更堅韌,自己開車,自己供房,可以談戀愛,也完全可以不談。
「沒換人也不能說明什麼,可能我們就是單純的懶而已。」寶音輕描淡寫地將話題從餐桌上掃了下去,沒人再撿起來。
她沒再說下去,也沒有問更多。這就是空空最喜歡寶音的地方,她懂得適可而止。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有微妙的區別——空空一時說不上來那是什麼。
「陳可為嗎?我是空空的朋友,你過來一起喝杯東西唄……沒談事情,就瞎聊天,不打擾的……OK,我讓她發定位給你。」
經過劇烈的爭吵和折騰,在寶音說出「你是不是再也信不過我了」之後,他們還是啟程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目的地換成了芬蘭。
空空頓了頓,沒有和寶音繼續討論下去。她很清楚自己和陳可為是什麼關係——是老友,像手足,分享住處,分享食物,也分享彼此的喜好,她在他面前從未感覺緊張不安,雙膝發軟,手心出汗,她的體溫從不曾因為陳可為而上升哪怕0.1℃。
「欽?鑰匙嗎,我當然帶了呀……是在家裡還是在公司……我和朋友在一起,沒關係,我可以現在回去……」她正說著,手機突然從手裡被抽走了,是寶音,只見寶音邊對她做了個「讓我來」的手勢,邊和手機那頭聊上了。
「怎麼可能!」寶音努力地爭辯著,「48頁,還有備註頁,我的護照才用過幾次!」
「此時不必問去哪裡」,這個句子從蕪雜的記憶里冒出來。她想不起來是在哪裡看到的,這一刻自己卻如此精準地被擊中了。
「嗯,我很喜歡寶音,」空空歪著頭看著窗外,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東三環的每一棟寫字樓上依然還亮著很多燈,她眯起眼睛,將那些明明暗暗的窗口看作是一種馬賽克遊戲,用手指在空氣里輕輕撥動著想象中的小方塊,「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期待自己未來能成為她那種人。」
「我和寶音每年都會出去旅行一次,堅持五六年了,你都記得我們去過哪些地方嗎?」他轉向寶音,「所有的攻略都由我做,行程都由我定,你就只管跟著,沒伺候好你還發脾氣。」
的確,他們有著相近的成長環境、教育背景和同樣不太費勁的人生道路,但是葉柏遠積極、陽光、意氣風發,他整個人是暖色調的,而寶音呢?空空牢牢地盯住寶音的眼睛,那雙眼睛的深處,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時時流露出冷淡、厭棄和對一切漠不關心的神情。
「謝謝你。」空空非常誠懇地說。她的眼睛亮亮的。
寶音拿到新護照的那天下午,就和葉柏遠一起去了芬蘭簽證中心。十個工作日之後,簽證順利下來了。
當天中午,他們在餐廳等著上菜的時候,葉柏遠就接到了上午接待他們的那位工作人員的電話。

最後,葉柏遠也就放棄了,他打開筆記本,戴上耳機,看了一部他喜歡的科恩兄弟的電影。寶音獨享了一個寧靜的夜。
他們填好了所有要填的表格,帶著列印出來的厚厚一沓紙質材料、絕對符合標準的證件照和各自的護照去了簽證中心,像過去每一次一樣,順利地將這些交給了工作人員。
那趟旅行留給寶音的只有三樣東西。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直截了當地對葉柏遠提出「你不信任我」這種指控,早在四年前,他們預備去芬蘭之前,她就已經說過了。
幸好車子的後座光線昏暗,否則陳可為真不知道如何掩飾自己瞬間紅了的臉。他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加完班,本來想找你一起看個電影的……我當時想開個玩笑……不知道你和朋友在一起。」
「那你和那個男生,算是戀愛,還是即將戀愛呢?」

忘了是誰先提到旅行,但對這個話題最有表達欲的顯然是葉柏遠。
晚風輕柔,空氣清新,靜謐充塞在天地之間,月亮又黃又圓地掛在天上,彷彿夢境。他們三個人就像是事先約定好了一樣,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這種時刻常常具有某種迷惑性,讓人心間的那些困頓和悲觀都暫時煙消雲散,忽然之間滋生出對生活莫名其妙的感激之情。

「總之,希望你喜歡吧,二手貨不知道性能怎麼樣,當個紀念品也行。」他說。
空空和陳可為附和著乾笑了兩聲。
那年冬天他們計劃去冰島看極光,還很開心地發現有幾個朋友也要去,時間剛好能對上,但那幾個朋友的簽證已經辦好了,他們倆卻連材料都還沒開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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