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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不必問去哪裡

作者:獨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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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一章

第二部分

第一章

雖然以上種種理由,對有心深入這個行業的人來說,每條都很有吸引力,可空空的注意力卻只局限在其中一點上。
在極度的緊張中,空空大腦一片空白。事後,她仔細地看了那張照片,站在×老師旁邊的自己笑得青澀而不知所措,因此反而具有某種動人的天真。
寶音也在台上,一個明顯偏離中心的位置,但不要緊——空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方向,心裏有點兒感動——她想告訴寶音:「別說是二十八歲,就算是三十八歲、四十八歲,就算是再邊緣的位置,也不會有人忽略你的光彩。」
顏亦明回得很快,毫無拖延和斟酌,這更顯出了他在這段關係里一貫的自若:「今晚肯定不行了,明後天還說不好,這樣,你等我消息吧。」
高跟鞋帶了兩雙,一雙銀色,一雙絨面暗紫色。
第二天的發布會正式開始是下午一點半,但早上七八點鐘就已經有兩位主演的小粉絲出現在酒店附近。寶音和空空去餐廳吃早餐時,看到大堂里那些興奮的年輕的面容和他們眼睛里的光亮,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周四中午,空空堅持上完了半天班,從公司拎著大包直接去機場和寶音會合。見到寶音時,空空非常吃驚——她竟然拖著一隻24寸的行李箱。
雖說關係已經明朗,但雙方都還沒有徹底適應這種轉變,居住習慣也維持原樣不動,以保證各有各的空間。他去敲書房門時,空空正對著電腦在看電影。
「這個是給你的,」寶音笑盈盈地從箱底拿出一隻扁扁的紙袋,「給自己買的時候,也給你買了一份。」那是一套三件套的單人床品,淺色的底色上有稚趣的卡通圖案。她解釋:「沒買一次性的,我覺得這種比較環保,以後出差還能用。」
進到房間,空空把包順手扔在桌上,她沒有需要提前掛起來的衣服。想了一下,還是把寶音給她的床品鋪在了床上。做完這件事之後,她終於把手機解了鎖。
「你喜歡這種寡淡的顏色嗎?」陳可為問她,「你的衣服好像大部分都是這種色系的。」
發布會嚴格按照流程進行,沒什麼新意,都是些見慣了的環節,各位嘉賓輪番上去講一段話,媒體提問一些早就對過好幾遍的問題,閃光燈喇喇喇地閃著。空空這一排的人已經走了好幾個,根據她以前在周刊的經驗,肯定是車馬費已經到手了。
氣氛一下子緩和許多,空空趴在枕頭上,歪著頭,突然說:「現在我可以回答禾蘇的問題了。」
「『看起來』三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好嗎?說真的,我其實並不怕老,你信嗎?」
空空回憶起老闆的叮嚀——多和周寶音學點兒東西——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別的東西或許還有得學,這方面,我實在天資欠奉。」
「沒有不舒服,我沒事。」空空張了張嘴,沒有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如此嘈雜世俗的一個早晨,空空沒想通,為什麼寶音突然說起了人生。
「只去兩三天而已,你帶這麼大的箱子?」

禾蘇的性情、語言習慣、待人處事的邊界感和分寸感,她的敏感度,都有別於寶音,但這個剎那,空空想念禾蘇身上那種暖烘烘、熱騰騰的東西。
熱鬧散去,幾位明星就像會遁地術一般消失了,人們魚貫而出。就在空空以為全都結束了的時候,寶音對她做了個叫她過去的手勢。
「不一起睡嗎?」陳可為有點兒發愣。
對話到了這兒,好像不得不結束了,陳可為訕訕地退了出去:「那我不打擾你了。」

和_圖_書
會場里只有前三排的椅背上貼了嘉賓名字,後面都是隨便坐的。寶音的位子在第二排。前面兩排分別是演員、導演、製片人、原著作家、主持人、出品方和播放平台的幾位高層、副導演、編劇和劇集的製作人員。看樣子,排位也是費心調整過的。
「下個月我就二十八了……我現在還記得十八九歲的時候,那時候我一想到二十歲近在眼前就快樂不起來。十位數字一跳,哇,徹徹底底就是人生的新篇章了。你知道,對於太年輕的人來說,未來不可確定這件事既刺|激又叫人恐懼。」

雙方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都爆發出大笑。寶音顯露出她不同於往日的活潑:「到了酒店,我打開箱子給你展示一下吧。天啊,李空空,你也太輕裝上陣了。不過沒關係,你可以用我的。」
「可能我這個人,本身就很寡淡吧。」空空這樣回答他。
在她們有限的交往和相處里,這是周寶音第一次流露出脆弱,或許還有一點點滄桑,而當她露出這一面的時候,空空才發覺這張面孔好像更接近真實。
因此讓空空更加確認了一件事:世上哪有什麼美不自知,只是美人們習慣了他人的讚歎並早已對此免疫。


聽到敲門聲,她頭都沒轉:「進來呀。」
進入冬天,在南方長大的空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氣的威力。在公司可以只穿一件襯衣,最多再披一條薄披肩。在家裡,她從清城帶過來的那套珊瑚絨材質的家居服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太厚了,太熱了,穿上就是一身汗。她不得不買了兩套薄薄的棉質家居服,一套青白色,另一套的顏色像是洗舊了的牛仔藍。
一些細碎的生活片段在空空腦海中閃現:禾蘇永遠都知道哪些餐廳周三的午市用×行信用卡結賬可以打折,而另一些餐廳用APP買券可以省更多;每年電商促銷的時候,那些看起來比奧數題還複雜的演算法,都是禾蘇幫她理清的;禾蘇不但教會了她用積分兌各種會員,還手把手地指導了她怎麼關閉那些自動扣費的小陷阱。
空空敲了一下空格鍵,電影暫停下來。
「那是真正的青春啊,看到他們才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兒老了。」寶音說。她面前的一個盤子里有一片吐司、一片培根和一個煎蛋,另一個盤子里是水果,還有一小碗加了麥片和穀物的優格。
隨著早餐時間即將結束,餐廳里的客人越來越少。身穿白色工作裝的服務人員面無表情地收拾著空桌上的餐具,不時傳來杯皿和刀叉碰撞產生的清脆聲音。鄰桌那個因為不肯喝牛奶而不停尖叫的小男孩,終於被父母帶走了——空空偷偷觀察過,一直是他媽媽在哄他,佯裝生氣嚇他、哀求他,而他父親全程都在看手機,一副與己無關的神情。酒店大堂里陸陸續續開始有媒體的人進來,有的拎著拍攝設備,胸前統一掛著藍色絲帶的工作證。
回到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漸漸感覺到了真實。
「你住哪個酒店?」
兩個房間中間只差了六個房號,空空拎著自己的大包,手裡攥著那隻紙袋,慢吞吞地走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


自從禾蘇問她「你們睡了嗎」之後,又過了很久,她和陳可為才真正有了點兒什麼。
寶音對此全盤接受,並回贈似的捏捏她的臉:「你也好看。」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促狹之氣。

她們笑了一會兒,喝了咖啡,又聊了些別的。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寶音最終又把話題www.hetubook.com.com繞了回來。
這次要開發布會的劇是根據一位著名作家的同名作品改編而成,從初期就一直很受關注,最終定下的男女主角是時下熱度和話題性都很高的明星。好幾家公司都很看好這個項目,寶音所在的公司也投了一點兒。




登機之後,她們坐定,寶音和空空閑聊:「你有什麼朋友這次要順便見見嗎?」
「你真好看。」空空由衷地說,她不止一次這樣直接向寶音表達過讚美。
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充斥在胸腔里,是慶幸嗎?她不太能夠確定,但很快,更加強烈並確定的失落感和苦澀填滿了內心。她連假裝的笑都擠不出來。
看到鄰座有人在交換名片,她不禁呆住,她的名片在樓上房間的龍驤包里,從入住就沒拿出來過。於是當別人善意地也給她遞來幾張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尷尬地重複說「謝謝,謝謝」。
有時候,你喜歡的是一種人,而事實上你自己卻只能是另一種人。
空空露出了對一切瞭然於心的表情,回想起來,她也曾經有過相似的感受。
她心不在焉地分別給他們回復:「到了,和寶音在一起」「明天才是發布會呢」。之後手機又震了一下——正是她期許而又害怕的那根羽毛,它輕輕落在了手掌上。
灰色的梳洗包鼓得幾乎要脹開,寶音從裏面分別拿出了潔面乳、卸妝油、全套的護膚品、化妝品,還有一大罐塗抹式面膜。電動牙刷和美容儀也帶了。最誇張的是,竟然還有面巾、浴巾和電風筒。
「你在上海嗎?我過來出差。」屏幕上,這句話下面什麼也沒有,就如同她期待的那樣。
在電梯里,寶音提出讓空空先去她的房間,有點兒東西要給她。一進房間,寶音利落地把箱子打開,首先就是把明天參加發布會的裙子拿出來,掛進衣櫃。那是一條中長款的水色連身裙,一字領,裙長大概在小腿部位,款式復古典雅又很含蓄。再掛上一件霧霾藍的風衣,裏面搭了件米色毛衣,大概是周六的行頭。
空空想不出任何理由推脫,再說,假公濟私地和好朋友一起蹭著出差的名義享受兩天悠閑假期,確實也蠻不錯的——這麼一想,她便痛快地向公司提出了申請。
她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不管回復是什麼,答案都要等到一個半小時之後才揭曉——事實上,她最期待的,是根本沒有回復,這樣她就無須在道德困境里做出選擇。
「我該發個信息問他一句嗎?如果他也在的話,我們說不定能一起吃個飯,喝杯東西,就像我和沈楓一樣,不是一直也沒問題嗎?」她一面這樣欺騙著自己,一面已經伸手去摸手機。
「你怎麼背個包就來了?」寶音看起來比她還要吃驚,「你的行李呢?」
但這個瞬間馬上過去了,當寶音再抬起頭來,眉宇間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又是神采奕奕的模樣。
陳可為沒有追問下去,此時他的神智還有些飄忽和遊離,尚未從剛才的沉迷中清醒過來。他用手指輕輕地沿著空空的背脊劃了一道線,心裏滿足和空虛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什麼問題?」
一切竟然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她不無傷感地想到。現在的自己已經再無可能那麼坦然而不覺得羞恥地在另一個人面前裸|露,從身體到情感,毫無保留地交付。
後半段的電影,空空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看下去。一種本能的直覺告訴她,陳可為的謹慎里隱藏著某種失落。她把腿放下來,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去敲卧室m.hetubook.com•com的門。

只有三四條微信。陳可為問她到酒店了沒有。另外兩條是她和琪琪、曉楠共同的群,她們在群里問:「空空,那邊好玩嗎?」
落地之後,上海下著小雨,機艙裏手機鈴聲、簡訊和微信提示音爭先恐後地響起。寶音輕車熟路地打開叫車軟體,同時好奇地瞥了空空一眼:「你手機沒電了?」
要習慣把自己交給命運,如果真的有命運這回事的話。
等到陳可為加完班回來,隨便吃了點兒東西,洗完澡,已經很晚了。睡覺前,他才看到那條提示入賬的手機簡訊,頓時心情有一點兒複雜。

1,2,3……36,37……48,49,50,原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比她想象中要長很多,數完之後她才把那句話發過去:「我周日走,這幾天你有空嗎?」

廣播里傳來即將起飛的播報,請各位乘客關機或將手機調至飛行模式。空空在矛盾和焦慮中覺察到自己賊心未死。她的手指彷彿脫離了理智的控制,飛快地發出一條信息,然後以更快的速度關了機。
她把酒店名字和房間號一起發給了他,而他沒有再回復,看得出,是真的很忙。空空放下手機,背上好像有一條蛇在爬,冷颼颼的罪惡感緊緊地箍住了她。
唯一的問題是,結束之後,他們都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卧室的窗帘留出一道寬縫,月光白而亮。即使沒有開燈,兩人的神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對視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
空空怔怔地看著寶音這一連串不停歇的動作,不禁暗暗咂舌。她沒有蠢到以為精緻這件事不需要耗時耗神來維繫,但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空空怔怔地看著寶音——她今天穿了一件羊絨大衣,顏色非常柔和美麗,比粉色要暗,比煙粉色的飽和度略高。空空想了很久才想起來,以前在一本介紹顏色的小書上看到過相似的色彩,被稱為紅藤。她的頭髮和指甲很明顯都是特意打理過的,但並不張揚。沒戴首飾,倒是戴了一隻中性氣質的腕表。
她們就住在開發布會的那家酒店,分別要了一間大床房,在同一樓層。空空收回身份證時,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極力忍住不去看。
空空稍微化了點兒妝,穿著深灰色的衛衣和牛仔褲,大咧咧地去敲寶音的房間門,門打開之後,她看到了無懈可擊的周寶音:那條水色的裙子襯得她更白了,鞋子選了銀色的,項鏈和耳釘是配套的珍珠,妝容乾淨大方。
「沒必要告訴你,只是女生之間的八卦問題。」
但這並不是事情的關鍵啊——她感覺自己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泥潭,另一腳猶猶豫豫不知道該跟上還是怎麼辦——以前怎麼樣都可以,都是她和他兩個人的事情,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這是一整天下來,她第一次暫時把顏亦明拋在腦後,不知為何,她忽然有點兒想念禾蘇——自從她和陳可為在一起之後,禾蘇就很少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里了。
原本只是寶音要去參加一個年度大戲的發布會,她前一個月剛升了策劃副總監。去年由她負責的一個女性題材的劇集在年中播放之後,口碑一路平穩,雖然沒有達到現象級的火爆程度,但總算成為她履歷上漂亮的一筆。
鬼使神差,她想起了那個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不該想起的名字。
數50下再回,雖然不足一分鐘,但比秒回要好。
發布會在酒店三樓一個很大的廳里,據說內場昨晚就已經布置妥當,但到了發布會開始前的半小時,依然還有表情嚴和-圖-書肅、神色緊張的工作人員匆忙進出,在進行最後的調整和完善。
並且,空空現在就可以確定,自己永遠也做不到像她這樣。
「×老師,這是我的好朋友,她是您的讀者,」寶音拉著空空,悄悄地掐了她一下,「她自己也寫東西,能不能請您和她拍張照?」
這才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外形和裝扮都已經是次要,真正令人折服的是那種由內向外的、強悍的冷酷和克制,不縱容自己的軟弱,更不允許自己沉溺其中。她們和男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絕不是為了陪襯,而是為了形成一種平衡,事實上,她們看上去更生機勃勃。
「你怎麼坐在地上?」陳可為的聲音適時響起,他帶著關切的語氣,「是為了出差鬱悶嗎?反正只去兩三天,等你回來我們去吃火鍋吧。」
直到凌晨,顏亦明才發來微信:「不好意思,今天臨時來了杭州,明天應該能回來,到時候聯絡你。」她看了一眼,沒有回復。
「我收到你的房租了,」陳可為這才覺得,自己其實還沒有想好怎麼講,但已經開了頭,不得不繼續講下去,「其實你不用這樣的,我一個人住的時候,房貸也是這麼多。」
沒錯,也許禾蘇身上那種和誰都很自來熟,對誰都很親熱的市井氣,讓她看起來不如寶音超逸瀟洒,可是……空空從來沒有這樣清醒地認識到,其實禾蘇才是和自己在同一片土壤里長出來的人。
「但是那種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過了。現在,生活里大部分的事情你都能猜到結果,人生無非是一意孤行的失敗和妥協后的成功。」
所有舉著相機的人都涌了上去,那些不是攝影師的人,也紛紛舉起手機,不管角度如何,所有人都在咔嚓咔嚓一頓狂拍。
空空差一點兒就要點頭了,但最終,她還是心虛地搖了搖頭。
即使隔著這麼遠和這麼多人,空空也能看見寶音是如何遊刃有餘地和其他人打招呼,互相問候,交換名片。她的姿態和笑容都恰到好處,既謙遜客氣又不會過分諂媚——那些人絕對想不到,這位美麗的女士在早上還悵然若失地言稱自己失敗。
「我們上去吧,時間還很充裕,你可以再睡個三四十分鐘。」寶音一邊說,一邊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過了一會兒,空空抱著衣服去了浴室,等她再回來時,卻只是站在門邊道晚安。
「呀,你就當作我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一點兒嘍,」空空笑嘻嘻的,兩條腿盤起來坐在椅子上,「我不想搞得像很依賴你似的。」
空空點點頭:「你看起來就不像怕老的人,哎呀,我怎麼又說『看起來』?」
但她最終說出來的是:「你已經足夠尊重我了。」
寶音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去你房間放東西吧。你要是沒有其他約會,晚點兒我過去叫你,我們一起去吃飯。」
兩個多小時之後,終於聽到主持人說:「現在是拍照環節,我們先請幾位主演合影……現在請導演、製片人和××老師上來合影……有請所有嘉賓上來拍大合照好不好?」
她們倆在進入會場之後就暫時分開了,空空在倒數第三排找了一個空座坐下來。她本想問一句「請問這裡有人嗎」,可旁邊的人看起來比她還要茫然——於是空空立刻知道,嚴格意義上,他們其實都是這個場合的局外人。
最後才想起收整內衣,在米色的棉質內衣和香檳色的絲質內衣之間,她忽然停了下來。
「那你忙你的,我這邊不要緊。」發完之後,她才覺得後半句話完全是畫蛇添足。
那個春節,他們分別的時候,他只說了一句「我這兩年在上海」,那似乎是近年來她唯一和圖書一次能夠確定他的坐標,後來她便對他的動向一無所知。他偶爾發的朋友圈,內容幾乎全是行業資訊,那些字她都認識,但串在一起,她就完全看不懂了,更無法由此做出任何關於他生活隱私的推斷。

「可我確實想好好照顧你啊。」
「你看起來也就二十三四啦,沒差多少。」空空說。她拿的是中式早餐,一碗豆花,兩三個蝦仁燒賣。
那天是發薪日,晚上回家,空空打開手機銀行,確認工資已經到賬之後,便把這個月的房租轉給了陳可為。沒成為男女朋友的時候,她偶爾還會拖拉個三五天,現在她反而特別鄭重其事。
空空神色尷尬,目光閃躲,她現在還不能告訴寶音,一個輕而易舉的動作或許會攪亂她現在安靜平和的生活。但無論如何,在下機前,她還是摁了開機鍵。
暖氣把屋子裡烘得乾燥溫暖,她穿著輕薄的睡衣,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年在顏亦明的公寓里,也是個冬天,她洗完澡之後連背上的水都沒來得及擦乾,就衝進被子里。
空空一時詞窮,不知道什麼樣的反應才最恰當。
寶音拿了一隻小手包,別人都掛在胸前的工作證,她卻別出心裁地挽在手腕上,繞了幾個圈,弄得像一件裝飾。
「我下午一直在開會,你待幾天?」
周三晚上空空收拾出差要帶的行李,考慮到只去兩天,她拿出了那隻薑黃色的大號龍驤包。她分別擠了幾樣護膚品在分裝瓶里,化妝品只裝了幾樣基礎單品,粉底、眉筆、睫毛膏和一支煙熏玫瑰色的口紅,再加一支豆沙色的,都是溫柔低調的顏色。換洗衣服只帶了兩件上衣和兩雙襪子,牛仔褲和球鞋兩天不換應該也沒關係。

寶音完全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起去吧,我給你弄個邀請函。××也會出席,你不是很喜歡她嗎?近年來她深居簡出,回國次數不多,趁這次機會去看看嘛。」她說的××正是那位作家,為了讓空空無法拒絕,她努力地循循善誘,「就當陪我嘛,周五參加完發布會,周六我們倆去逛逛街,吃點兒好吃的,周日就回來,多好。」

「下次吧,」空空笑了笑,「我們有的是時間。」
她不想讓他覺得,好像她在這幾個小時里一直傻痴痴地握著手機,等待他的迴音。空空甚至有點兒後悔為什麼已經把床單鋪上了,否則現在還能多爭取點兒時間用來假裝成不經意,或者說,矜持。
「你不會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朋友了吧?」末了,寶音還有最後一擊。等了一分鐘,她收到答覆:「我真是怕了你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寶音投來擔憂的目光,「忍一下,到了酒店就能休息了,晚上我們去吃本幫菜。」
在聖誕節之前,空空得到了一次出差去上海的機會。
伸向手機的那隻手不太自然地縮了回來,空空撓了撓頭:「好啊。」
老闆很痛快就批准了,甚至還帶著一點兒鼓勵的意味叮囑空空:「你記得把名片帶上,到了那個場合給人發發。還有,你多和周寶音學點兒東西,圈子裡對她評價挺高的。」
一切發生得很自然,只是陳可為明顯表現得有些羞澀,相比之下,空空是更主動的那個,她在親吻對方的時候聞到了薄荷牙膏的氣味,他的枕頭也有種潔凈的香味,這些細節都讓她很喜歡,某種程度上也幫助了她的投入。
空空又差一點兒笑出來,她覺察出陳可為這句話可能是從一些老劇集裏面學來的——以前的男主角大部分都這麼善良卻自大,想要照顧你,想要照顧你一生一世——天啊,誰需要你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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