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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陸懷征糾正她，「不是哄女孩兒，是哄你。」

然後彎腰悄悄湊過去，動作嫻熟地把小黃拎走了。

他笑得欠扁，又問：「前兩天是因為隨子么？」

他復又微微頷首，「陳瑞跟我回去，孫凱留隊里訓練，我跟孫凱老唐都打過招呼了，你缺什麼東西就告訴他們，他們會派人去鎮上買，你別自己一個人出去，我在北京，別讓我擔心。」

「只能百年之後下地去給爺爺請罪了。」

於好甩開他的手，把頭髮捋順，問他：

「你……」

談起民生，他憐憫；談起家國，他滿腔熱血；談起歷史，他警醒而自知；談起情愛，又這般風流。

於好不再扭捏，對上他的眼，像是一個索要糖果的小孩那般直接又充滿孩子氣地發問：

他看穿，扶著牆給她簡略的解釋：「新聞馬上就會出來，我們不參与他國的政治問題，但我們要保護那邊的華僑，至於其他，你也明白的。」

於好氣又急，臉刷就紅了，踢了他一腳，急匆匆轉身要走，被陸懷征一手撐著牆壁給堵回來，徹底把人圈在自己懷裡，哄她：「不鬧了，是真的有話要跟你說，等我回來？」

地上趴著一條軟軟吐著信子的蛇，黃色底斑，黑邊鑲嵌，乍一看花紋艷麗，其實無毒，性情也十分溫和，是這附近常出現的玉米蛇，部隊後方就是個玉米蛇的飼養場，時常有幾條頑皮的溜進來，趴在地上軟趴趴地觀望著你。

陸和_圖_書懷征笑：「你先說吧。」

「你這嘴上哄女孩兒開心的功力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涉密，不能多說。

於好竟覺熱淚，鼻尖微微泛起酸。

趙師姐！

「如果我們生在那個年代，恐怕……」

他壓的太緊，她喘不上氣，低著頭聲音跟斷了片，「看見……什麼？」

他一直不願換手機，總覺得手機一換，再打開那張照片，總覺得哪裡變味了。那板磚機壞了后他把那張照片導出來，還托林昶到處找那已經停產的板磚買了一台回來又把照片導進去，單純就是留個念想。

陸懷征以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睨了她許久，於好撅著頭，就是不看他，隨後他側開，嘴角微揚，慢悠悠地說：

「隨子那天給我的東西，是我托她在北疆帶的，我爺爺早年在北疆駐守的時候認識了我奶奶，結了婚後，生下幾個孩子，你知道當兵的常年不著家，奶奶受不了這種日子，跟我爺爺離了婚回了北疆，我爺爺一直未再娶，可我奶奶卻在北疆重組了家庭，爺爺不敢再打擾她，便也獨自守了這麼些年。奶奶早年是個賣牛角梳的，氂牛角的那種，兩人就是買梳子時認識的，離婚後，爺爺一直把這梳子當寶貝，結果前段時間回老宅我發現這梳子不見了，我們家沒什麼傳家寶，算起來那牛角梳算一把，怕爺爺地下有知，要跟我算賬，我就托隨子重買了一把回來。」

陸懷征絲毫ｗwｗ.ｈeｔｕbook.ｃｏｍ•ｃｏm不避諱，臉皮厚如城牆，大方承認，點頭道：「是做了不少猥瑣的事。」

於好盤算，離清明還一周呢，「去那麼久？你一個人么？」

「你這次回去做什麼？」

像是重新認識了一番，引她入魂不自知。

「但已經不是以前那把了啊，你爺爺知道會怪你么？」

等隨子走遠，陸懷征鬆了手，軍靴稍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抄進兜里，低頭看她，又覺得尷尬，拿手背搓了搓鼻尖，再次放回兜里，如此兩回，愣是沒擠出半個字。

「走倒是一起走，不過不是一輛車。」

「隨子有自己喜歡的人，以後有機會跟你說吧，別胡思亂想了。」說完，陸懷征大力揉她的頭，「傻子。」

於好大腦驟停，不會轉了，心口微窒，像一條小魚似的，小口喘息。

這種蛇性情溫潤，沒有攻擊性，來回幾次，便跟戰士們混熟了，有時候結束戰訓，偶爾在地上碰見，一眼就認出，蹲下去摸摸它的頭：「小黃，又是你啊。」

他也笑，轉頭看了眼太陽的方位，判斷時間差不了，收起笑，正兒八經地看著她：「我明天回北京。」

男性氣息淡卻，於好睜眼時，背後光線刺眼，略微有些不適應，她微微眯了眯眼，他的輪廓也是模糊的，模糊得更是英俊不可方物，正一言不發看著她。

於好心覺悲憫，低頭。

今日一席話，於好覺得自己似乎又重新認識了面前這男人，眉和_圖_書眼不改，可骨子裡的神韻是她以前從未見過。

陸懷征瞧出了她的情緒，手摁在她頭上，寬慰似的撫了撫：「不是世界和平，而是我們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可中國的歷史也是滾了幾千年才停在現在這刻，當年的北平、南京，都是前人先輩用骨血堆砌而成的。」他笑，收了手，插回褲兜里，去看她：「我們讀書為了出人頭地，改變命運；而先輩們讀書是為了振興中華，改變國運。所以，該慶幸，沒生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

於好一愣，不可思議，今早的新聞都還是世界和平，歌舞昇平呢。

風輕輕刮，晚霞淡了些，夕陽西沉，暮色四合，風開始帶著絲絲涼意。

隨子小時候養過一種蛇，她從小對這種奇奇怪怪的軟體動物特別痴迷，別人家姑娘房間里都是各型各款的洋娃娃，她房間里就是個動物園。後來她哥實在受不了了，有一回上廁所的時候，那蛇趴在廁所的門樑上乘涼時不小心給掉下來剛好掛在她哥的脖子上，她哥原先還以為是皮帶之類的的玩意，一摸，滑不溜秋還會動，嚇得直接給它塞進馬桶里。隨後以斷絕兄妹感情要挾隨子，有他沒它，有它沒他。

國之不存，身將焉托？

戰爭，擄掠，荒飢，苦得不都是百姓么。

於好僵著背脊貼著牆，「談什麼？」

他笑，神情未然，雙手抄在兜里，往她身旁的牆上靠過去，偏頭對她說：「那倒也未必，到了困窘之境和-圖-書，還是能逼出些有志之人，或許還是會有林則徐，梁啟超，康有為……就像大明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明朝的皇帝無論多麼昏庸，最終都做到了守國門，死社稷。往大了說，是祖訓，往小了說，是家風。」

骨斷血崩，山河縱然不屈，青山依舊笑春風。

「沒皮沒臉。」於好哼。

於好故意板著臉說：「不要也不給你留著，下回你拿到手機，必須把照片刪了，誰知道你拿我照片做什麼猥瑣的事。」

「臉皮呢？」

「隨子跟你們一起回去么？」

陸懷征一愣，「什麼照片？」

他笑，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是還留著，你當初不是不要麼？」

見她不說話。

「就是那次你在雪地里逼著我拍的合照，隨子說你還留著。」

又是那個不以為意地笑：「認識你那天起就不要了。」

「也許是你爺爺自己扔了呢？」

原來沒看見，陸懷征吁了口氣，回頭再瞧那小黃，趴在地上甩給他一個涼涼的眼神，似乎在說就你大驚小怪——

她仍是不言語。

「你說談什麼？」他故意逼近她，笑得意味深長，逗她：「聘禮么？」

他沉默，半晌，口氣肅穆：「土耳其發動軍事政變了，政變的主謀之一，是前空軍司令。」

隨子嘖了聲，倒也聽話閉嘴。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一個低頭，一個仰頭，視線對上，羞澀轉開，又一同戛然而止。他們在金粉畫和*圖*書般的霞光里如花葉般立著，花搭著葉，葉護著花。欲言又止，眉目成書，不可方思。

這條蛇，連隨子那幫不常來的文工團的姑娘們都見過好幾次，還開玩笑說母的，絕對是母的，怕不是瞧上哪個兵哥哥了吧，不然怎麼對這一畝方田地這麼留戀。

是的。

陸懷征也有過這種念頭，轉念一想，爺爺那麼長情的人，怎麼會呢，如果是他，也捨不得，畢竟守了那麼多年，可又或許，人等到老，等到死，在生命燃盡的最後一刻，忽然就想通放棄了。

不知是熱的，還是這晚霞悶的，於好額上冒了些汨汨的小汗珠，陸懷征下意識抬手幫她拭去，順手將她的耳邊的幾縷飄飄散散的碎發給攏到耳後去。

陸懷征撥完，漆黑的雙眼情深致動，像是夏夜盛放在河中的漣漪，令她激蕩不已，一隻手搭在她肩上，低頭專註地盯著她，充滿誘惑：「等我從北京回來，我們談談？」

「好。」於好仰頭看過去，「什麼時候回來？」

他搖頭，「沒說，清明后應該能回來了。」

於好被他擋著身，捂著眼，灼灼熱氣呵在她身上，心跳囫圇，卻沒聽懂他那句話。

與此同時。

於好狐疑，想說這麼快么？

「你把手機里的照片還給我。」

隨子從屋內走出來，看見地上的小黃也是一驚，下意識脫口要喊小黃的名字，轉頭瞧見陸懷征將於好壓在牆上，一隻手捂著她的眼睛，食指放在唇上沖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