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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等著被他們砍，不如先砍翻他們，狹路相逢勇者勝，只有殺了他們，咱們才有活路！」

「還好，路上有這麼多人做伴，不寂寞！」

朱五聽到了，看到了。

元丞相脫脫，率十五萬軍攻和州，圍太平路大總管定遠將軍朱五。

朱五繼續在士卒中開會走動，直視每個人的眼睛，「他有刀，咱也有刀，他是人，咱也是人！」

脫脫錯愕的回頭，河邊樓船上突然傳來震天的爆炸聲，目瞪口呆之中，大軍的后營水軍變成一片火海。

「我曾想著，帶著你們打下一份基業，讓你們人人有田，有錢，有糧，有婆娘！」

淮河水靜靜，秋風漸漸起。

「想要咱們的命，拿他們的命來換！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還記得，你娘最後說的話嗎？」

「殺！」

「開城門！」

「殺！」

親兵焦急的喊，「有反賊殺來了，不知道多少人！」

帥旗下，脫脫看著那道洪流越來越近，這位文武雙全的大元丞相，忽然想起先生教過的一句話。

砰！

「俺不怕，死了就能見著爹娘了……俺想他們！」

「可是他們，要把咱們趕緊殺絕！」朱五紅著眼睛，狼一樣，「想活下去，就只有一個辦法！」

抹一把臉上的鮮血，指著前面。

「我朱五，這輩子欠你們的！」

「俺……」

這道洪流唯一的方向，就是大元丞相的帥旗。

呼！

像是改道的黃河，吞噬天地。

「那小米，是他們爺倆的救命糧。秀兒她娘把自己賣到了妓寨里，給她們爺倆換的救命糧。一個大活和_圖_書人，活生生的大活人，才賣二十斤小米……二十斤小米兒！」

「對，是他們！」

黃昏中，幾十條小漁船慢慢的接近，就像狼群慢慢的接近獵物。

嘩……水流潺潺。

「我曾想著，讓我的子孫可以抬頭做人，教他們讀書認字，讓他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官府給的編號！」

「誰願意跟著我？」

元至正十二年，深秋。

「可是，我做不到了！」

「俺不怪你們，出了這個門，大夥見一個殺一個，殺夠本才不枉爹娘生養一回！」

李善長這個書生也拿著刀，見人就砍。

城門洞里朱十三的迴音回蕩。

朱五摟住他的肩膀，「好兄弟，不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朱五指著山下脫脫的帥旗，「與其在這等著他們來殺，不如咱們殺下去！」

轟！

「殺脫脫！」

……

「殺脫脫！」

無數個漢子在嘶吼，在嚎叫，在吶喊。

一陣清脆的哭聲，小丫頭秀兒從邊上跑來，撲到朱五的腿上。

一道洪流從山上傾瀉而來。

朱五拼盡全力，從胸膛里嘶吼出最原始的野性，「跟著我，殺脫脫！」

廖永安手心裏都是汗水，前面就是和州水面，前面就是官軍的樓船。

「五哥……」藍玉哽咽了，淚滴落下來。

「秀兒，五哥背著你，怕不怕！」

「殺！」

「娘！」一個兄弟哇的一聲哭出來，「俺地娘……」

小船上是定遠炮兵的火藥，是弟兄們喜歡的掌心雷，衝過去炸碎官軍的船，燒死他們！

「丞相！」

「風www.hetubook.com.com東南……船滿帆……」

「殺脫脫！」

他站在風中，從胸膛里發出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丫頭的淚水落到朱五的臉上，「五果，俺好想娘哩……」

仰望天空，太陽還沒完全落下，月牙就開始悄悄冒頭。

像是決堤的洪水，席捲著一切。

「有援軍！」

「咱們的兄弟還在！」最前面船上的小校大喊。

「弟兄們，跟著我殺脫脫！」

朱五皮帶子緊緊的把秀兒綁在背後，丫頭的呼吸落在脖頸上，溫溫的，熱熱的。

朱五環視一周，眼前都是衣甲帶血，滿身硝煙疲憊不堪的手足兄弟。

豁然之間，陸地上傳來驚天的嘶吼，像是野獸臨死前的嚎叫，又像是震人心神的驚雷。

「咱爺們，就算死，也不能讓他們欺負！化成鬼，也一樣和他們干！」

朱十三熱淚滿眶，「開城門，殺出去！殺脫脫……」

轟隆！

「他們害得咱們家破人亡，他們害得咱們流離失所，他們害得咱們骨肉分離！」

「你們，怕不怕？」

漫山遍野的呼聲，「不服！」

一代人傑脫脫，竟然敗得如此滑稽。後人評說，時也，命也。

十五萬大軍首尾不能相顧，夜色中亂成一片，朱五又殺到脫脫帳前，官軍聞風喪膽。

無數雙手舉起來，常遇春，廖永忠，馮家兄弟，李善長。

「是我的錯，我把大夥帶入了絕境。」

勇敢的士兵，跑到朱五的前面，用長矛開路。哪怕敵人的彎刀劈開胸膛，也不能阻止他們瘦弱的身軀。

嘶吼著的哭聲，「很他們拼了！」

城門和_圖_書的大斯坦被卸下來，就在此時，若隱若現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聲音越來越大，覆蓋了天地。

弟兄們死的慘阿！

朱五跳下石頭，拿起一把斑駁的破刀，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殺！」

「帶著你們這些窮漢子，用手中的刀槍，殺出一片太平來。」

吱……

淮河上，官軍的巨大樓船，連城一片，龐大得望而生畏。

「弟兄們，跟著我殺脫脫，殺脫脫！」

無數傷兵掙扎著站起來，眼神堅毅。

「誰願意跟著我？」

「要死了嗎？」

「死！」

「咱們不服，他們就要殺咱們，就跟殺雞一樣，用刀子殺了咱們！」

朱五的嘶吼中，帶著哭音，「你們想不想，把糧食留給咱們，活活餓死的娘……」

他知道定遠軍敗了，十幾萬的官軍就是用人堆，也堆死朱五。

秋風中，朱五的帥旗嘩嘩作響，不知道為何，忽然之間秋風也急躁了起來。

他的家眷在城裡，他沒有殺推官軍的能耐，但是有咬掉他們一塊肉的勇氣。

民不畏死！

朱五苦笑下，他的身後跟著密密麻麻的定遠士卒。

又有朱五麾下，六千和州守軍襲脫脫後背。

光明褪去，殘陽如血。

「殺脫脫！」

「殺脫脫！」

「傻妹子，可是官軍不讓我活阿！」

「俺……」

燃燒的火焰中，無數反賊，幽靈一般，叼著到殺到岸上，鋪天蓋地的喊。

「跟著果，俺不怕！」

「兄弟們，你們想不想娘？」

又是一陣巨響，似乎在回答這位大元丞相。

僅剩的六千老卒集合在城門裡，鄭遇春和朱十三站在隊www.hetubook.com.com伍前。

他從路中間而過，身後無聲的跟著一道鐵流。

洪流衝破了官軍的第一道防線，這是淮西男兒的骨肉洪流，這是天下窮人的不屈意志。

「去年冬天濠州城外，我又冷又餓，一個跟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了。」

天邊還有一絲餘光，脫脫的中軍像烏雲一樣，慢慢壓過來。

朱五的身影，在士卒之中穿梭，就像是再和熟悉的面孔，進行最後的告別。

「殺脫脫！」

他的頭髮，他的衣角，隨風飄蕩。

「五果……！」

「你們，服不服？」

朱五把丫頭扛在肩頭，就像在濠州造反的日子里那樣，他繼續在士卒中穿行，看著每一個人，拍打著每一個人的手臂。

「俺娘說……兒……你好好活，給咱家留條根！」

是役，脫脫大軍敗退，和州解圍。

「俺……」

「說得好！」

朱五已是無處可逃，臨死一擊之時，定遠水軍統領襲擊脫脫后營，糧草淄重，水軍戰艦盡數燒毀。

「我曾想著，讓你們過上再也沒有苛捐雜稅，再也不用忍飢受凍的日子。」

「俺不讓你死……」

……

「我對不住兄弟們，我曾想著，帶著你們。」

「怕死的可以不去！」

和州城。

拍打下自己的胸膛，朱五跳到一塊石頭上，「老子有第一個，誰願意跟著我？」

「殺下去！」

可是他不甘心，和州是他的家，他知道官軍慶祝勝利的方式，知道和州將會有怎樣的災難。

秀兒在朱五背上，哭著嘶喊。

「五哥，不怪你，怪官府！」二虎吼叫著，「是狗官府，官府不讓咱們好好活，是和_圖_書官府禍害了咱的好日子！」

「怎麼回事？」

廖永安刷的抽出腰刀，「風東南，拉滿帆……弟兄們，衝過去……炸了官軍的大船……」

……

華夏男兒不怕死，歷史上多少忠魂哪怕變成無名之輩，也不願意苟且偷生。

「兄弟們！」

……

朱五揮舞拳頭，指著山下的官軍。

「是秀兒的爹救了我，一把小米糊糊，把我從鬼門關里拉出來！」

「瘋子！一群瘋子！」

……

朱五的帥旗為這道洪流指引方向，像是黑夜中的明燈，照亮陰暗的大地。

「兄弟們，記住俺的名字，朱十三，來生再見！」

身後和州的方向，也傳來無數的吶喊，「殺脫脫！」

一腔鮮血噴到常遇春的臉，他怪叫兩聲，手中鐵鐧無意合之將。

不斷有人倒下，可是倒下的人也會抓著敵人不鬆手。

「他們，不許咱們好好種田。他們，搶走咱們的糧食，還他娘的不許咱們反抗！」

「不知死活的玩意！」

無數個聲音想起，二虎，藍玉，相互攙扶的郭家兄弟。

轟隆！

帥旗下，脫脫冷笑，「兒郎們，殺反賊！」

「我對不住你們！」

再次回頭，沒有人說話，可眼神中的堅定，不言而喻。

「弟兄們，頂不住了！」

在城頭看過去，漫山遍野的死人。五哥敗了，和州守不住了，既然守不住，還不如殺出去，早起也和弟兄們死在一塊兒。

「咱倆可能會死！」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咱五哥還在，定遠軍的弟兄們還在！」

「這是我妹子，不是親妹子，卻勝過親妹子！」

「藍玉，別讓旗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