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漂亮話，我也會說。」朱五的手指，划著冷兵的刀鞘，「可是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刀兵相見死那麼多人，不划算呀！畢竟，你也十來萬兵馬。」

馬秀英看看孩子，哽咽道，「你也為孩子想想，他剛出生，就要沒爹了。」

她不想來傳話，也不敢來，可是朱小舍那吃人的眼神，讓他不敢不來。

謝蓮兒還想再說，腦子裡想起父親的囑咐。

「重八哥！」在重八冰冷的目光中，朱五溫和的笑笑。「還有啥話沒有？」

「下去！」

咚，一個頭磕在地上。

朱五沒說話，刀放在了案子上，坐在對面。

突然之間，門外侍女呼喚，朱五大怒。

甜甜的溫熱，以及說不出的香甜，讓人流連忘返。

「知道了！」朱五低頭輕吻，「我看看！」

「窮人，才講恩義。傻瓜，才講道義。我們，都不再是又窮又傻了。」

燭火，把兩個人的身影照在牆上，拉得老長。

「是！」

郭興累了，站起身，緩緩道，「姐，您好好歇著吧。你仇也好，恨也好。總之，要先把孩子養大。他沒了爹，不能再沒了娘，您不願意在這待，事情定了，我送您走。」

說著，朱五身子慢慢後仰，「但是，大哥！你我都知道，這世上，沒道理講的。講道理的人，容易死！」

半晌，馬秀英再次開口，「那，俺要去見重八！」

「不想！」郭興苦笑，「他要是想，現在你就在王府了！」

「何事？」

「你三十萬，還怕咱十來萬？」wwｗ•hｅtuboｏｋ.ｃom•coｍ

一顆淚，在馬秀英的眼裡，頑強的打轉，就是不肯滑落。

「小舍兒傳信進來！」侍女，戰戰兢兢地說道。

這世上，誰死了都一樣要過日子。那人死了，你還有孩子呢？不為別的想，也為孩子想想。」

兩人，再次無言。

郭興淡淡的搖頭，「沒用，姐。五哥，不會見的！」

「不行！」眼淚，終於落下，馬秀英搖頭，「重八的孩子，只能姓朱！」

「姐！」郭興看看她，又看看孩子，幽幽說道，「何必呢？男人的事，其實你也明白！我們這些人，拿起刀的那天，心就比石頭還硬。

「來了！」朱重八的眼睛依舊閉著，輕笑道。

郭興的手，握緊了拳頭，在顫抖。

「呵呵！哈哈！」朱重八的笑聲，從小變大。眼眶裡，隱隱有水光。

郭興坐在凳子上，前面有道帘子，帘子的後面，是虛弱的躺在床上的馬秀英。

就是五哥，也不會讓他受委屈。如果你怕將來，孩子心裏不好受。可以不告訴他，就說他爹戰死了。

「蓮兒！」

朱五又轉頭，看著刀鞘，「我不是項羽！」

「俺要見！」馬秀英雖虛弱但堅決。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沒爹，還有娘，還有我們這些舅舅！」郭興依舊面無表情，「我，小四，二虎……我們這些人都拿您當親姐姐，這孩子，我們斷不會讓他受一點委屈。

不撕破臉還好，一旦撕破了，只能有一個人活著。」

謝和_圖_書蓮兒起身趴在門邊，向外看。

「那個！」朱五看著床頭的新娘，歉意地說道，「我出去一趟！」

一聲呼喊，郭興的身影，定住了。

回頭，見朱五痴痴的望著。

「其實，我欠你的，不只是兩條命，我欠你的，是一條生路！」

……

朱五慢慢向前，頭對著頭，「我最苦，最難，最無助的時候，遇見你，你給了我一條生路。

「你是要殺人嗎？」謝蓮兒想去拉朱五的衣袖，但是忍住了，「你帶刀，是不是要殺人？相公，今天我們成親，不能殺人，不吉利！」

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看著他，似乎什麼愁緒都能化解。

「小三！」

屋裡的燭火有些暗，一個被反綁雙手的人，坐在椅子上。滿是血污的臉上，眼睛閉著，似笑非笑。

「咱來之前老董就說，小心鴻門宴！哈哈！」朱重八咧嘴大笑，「還真讓他說著了！」

如果不是你的給的銀子，我沒辦法在濠州站住腳，沒辦法認識郭掌柜，要就沒有從那以後的故事。

朱重八大笑，「你他媽還知道！」

你殺我，我殺你。功名利祿，兵馬地盤，沒有私情可講。

雖不情願，但還是答應，「那你快去快回！」

朱五慢慢坐到床邊，伸出手在她細膩的臉上，輕輕滑動。像是在滑動水面，手指帶起陣陣波瀾。

「和楚霸王比？呸！」朱重八啐了一口，「他可沒你這麼下作！」

隨後，她的目光，落在懷中沉睡的嬰兒身上。

朱五接過一張藍色的信紙，臉上www.hetubook.com.com的笑容瞬間消失。然後暴躁的原地遊走，最後狠狠的拍了下手。

朱五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你的十來萬，都在淮西，就在江對岸。我怕哪一天，我大軍在外，你帶軍渡江。呵呵，別說你沒想過！」

「知道是什麼日子嗎？」朱五寒著臉問。

牆上，兩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格外猙獰。

「爹，在裏面！」朱玉小聲說道。

朱重八看著朱五手裡的刀，「別用這把刀，換一把！別用它！」

蓮兒，你嫁的不是一般夫君，要乖。

新娘嬌羞的嗔怒，朱五隻得轉頭。

猩紅的血絲，爬滿眼球。

「我的三十萬，是伸開的手掌。你的十萬，是握緊的拳頭。浙江還沒平定，我還要打江西，還有福建，還有很多地方要打。三十萬雖然多，可是不夠用。」

「聰明就該死？」朱重八冷笑，問道。

哇，孩子的哭聲更加嘹亮。

「放心！」朱五笑著把扣子繫上，順手，拿下刀架上的長刀。

「小三，姐求你還不行嗎？姐給你包過餃子，姐給你包過傷口，姐給你上過葯！是姐，給蓮兒擦的臉，穿的葬衣呀！」

忽然，朱重八睜開眼，死死的盯著朱五。

「你委屈吧！」朱五問。

而朱五，歪著頭看著案子上，黑色的刀鞘。

再回頭，那個曾經爽朗，如母親般溫暖的女子，抱著孩子。

朱五默默按下刀鞘的簧，點點寒光在燭火下綻放。

再不行，他不一定非要姓朱，他可以跟你姓，姓馬。或者，姓郭！」

「小五，咱求你件hetubook.com.com事！」

唰，帘子被拉開，露出馬秀英堅毅的臉。

……

頓時眉目輕皺，但是似乎還有些得意和驕傲。

「不可能的姐！」郭興微微的搖頭，「你見不到他！」

「俺也不想吵您，他說，他說你不來，他就咬舌自盡！」

「什麼事都沒你重要，但是這件事，馬上就要辦，早辦早利索！」朱五親呢的在謝蓮兒鼻尖上擰了下，「我很快就回來了，一頓飯的功夫！」

燭火忽然開始跳動，兩人在牆上的影子，開始虛幻重和。

「三兒！」秀髮，遮住了馬秀英的臉，她卑微得讓人心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姐求你行嗎？姐，求你！讓俺看一眼他，讓他看一眼孩子，讓孩子看一眼爹。」

朱五的表情僵硬了下，摸摸他的臉，「傻子，我帶刀是習慣。我怎會在今天這個日子，殺人呢！乖，等我！」

「滿懷欣喜來參加我的婚禮，沒想到，也是你的葬禮！」

朱玉，無聲的退下，隱藏在黑暗裡。

謝蓮兒的眼睛頓時蒙上一層水汽，「今天，我們結婚呀！有什麼事，比我還重要嗎？」

「大哥，上路嗎？」

然後，她解下頭上的發簪，任憑青絲散落，回頭一笑，接著包裹在紅色的棉被裡，閉上了眼睛。

「咱想當個明白鬼！」

「咱要殺你，起碼當著你的面殺，讓你體面的死！」

紅唇似火，朱五低頭，緩緩的吻了上去。

哇，孩子哭了！

「相公，你別看！」

「呸！」朱重八忽然大罵，「朱小五，你個小崽子！你欠咱兩條命呢？」

「秀和*圖*書英姐，沒用的，五哥不會見你！」

咚，跪下！

說完，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嗯！」

說著，郭興嘆氣，「五哥，不會殺你，但是你去，看著那人死。會比死還難受！

腳步聲響起，朱五走道到外邊，「拿來！」

「大王！」

「其實，你也沒好多少，有些事大夥心知肚明！」朱五笑了下，「咱倆換一下，恐怕，我早死了！」

一塊白布，被新娘珍而重之的鋪在褥子上。

兩人，相對無言。

「這世道，聰明人不該死嗎？」朱五對上朱重八的眼神，反問。

沒有那些故事，就沒有今天的我。」

燭火還在。

「你能在這世道活到現在，就不該問這話！」朱五的聲音，沒有情緒。

朱五想了下，「你太危險，太聰明！」

「我知道，我記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你給了我你所有的家當，你在濠州城外夜襲元軍的營帳救我。你在郭子興的家中，為了義氣救我。」

「可是能打疼我，我怕疼！」

但是下一秒，又轉了回來。

「咱的兵馬，打不過你！」

朱五解開自己的扣子。

「俺去和重八死在一塊，都不行嗎？」

朱重八冷冷看他，沒說話。

「是不敢，還是不想！」

「為啥？」朱重八冷笑問。

「兩條命，我從來沒忘記！」朱五看著重八，誠摯並且動容地說道，「在我心裏，你朱重八，永遠是我大哥！」

「怎麼了？」朱五問。

朱重八，朱五在窗口看了看。推開門，慢慢的進去。

謝蓮兒的淚水，忽然落下來。

帘子后，馬秀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