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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解。」何依依笑呵呵地說著。

「跟先生說話，就覺得開心。」

秦三月看著還在昏睡的何瑤，想到，若是不詢問一下，大概還是會顯得不夠親切。雖說是親眼看著何依依把他姐給打暈的，又雖說是家事，但瞧見了若隨意的過問都不做，便顯得生分，有隔閡。她偏頭看了一眼葉撫，知道老師不喜多管人家的事，況且幾人里，他又是長輩。這般想來，秦三月覺得該由自己過問一番。

「你應該還是希望她能堅持自己吧。」

何依依連著在一旁衝著秦三月使眼色，眼神中的迫切巴不得秦三月馬上說「去坐坐吧」。

何依依咬牙說，「不論如何，我覺得我這樣做是對的！」

何依依閉了眼又睜了眼，瞧著下面兩人還在那裡，便確定了，是真的他們。他穩了穩背上的姐姐，然後步伐大開。

何依依點頭，「就是祁大哥。姐姐在外歷練的時候，他們認識的。即便是後來姐姐喪失了修為，祁大哥也仍舊是不離不棄。後來祁大哥去了落星關，做了守關人。」他苦笑一聲，「我偷逃去了明安城，姐姐擔心我，還把祁大哥從落星關叫了回來。」

何依依搖頭，「如果只是這個，姐姐她也還能接受。她所不能接受的是，何家要她做家主。而受了家主傳承的何家人，要與指定的人成親，以留存直系血脈。」

何依依尷尬地問：「樓台上的事，你們都看到啦。」

「你姐這般，是出什麼事了嗎？」她問。「先前看你們在吵架。」

何依依望起頭，「先生你也覺得應該先考慮家族嗎？」

葉撫回道：「是我。」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何依依顯得有些痛苦，「以前的她強勢得很，沒人能逼她做些什麼，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家族……家族……他們總是用這兩個字，決定了我們的一生。」何依依愣愣地說：「就好像我們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延續血脈。我始終不明白，到底有什麼意義。」

何依依的確變化了許多，但和剛見面一樣，還是那麼冒冒失失。

步伐矯健，氣息中沉。只是稍稍感受一番，秦三月便知，何依依真的和之前不一樣，似乎不再是那個文弱書生了。

「能發展到現在，靠的可不僅僅是家產多，更多的還是自身的實力。表面上何家只是個商賈世家，但實際上，何家是修仙世家，並且扶持著許多的宗門。說來頗為奇怪，一般來說應該是宗門扶持世家才是，但是偏偏是周圍許多的宗門靠著何家來扶持。如此，許多年下來，https://m.hetubook.com.com何家的底蘊傳承頗為豐厚。」

秦三月抿嘴一笑，「那就去坐坐吧。」同時，她向葉撫投去疑惑的目光。她覺得，去不去何依依家這種事，老師你自己就可以決定了，幹嘛還要問我，把決定權交給我？

何依依神情落了下來，「說過，但是我不想聽。」

看他神情，似乎對歷練這件事感到很興奮。

「實在慚愧啊。」何依依撇頭看了看垂在肩頭的何瑤的臉。「這是我唯一的姐姐。」

秦三月說：「是嘞，還聽了曲兒，看了戲。」

「算是吧。」

「沒什麼意思。」

葉撫點頭。他看向何依依，「我想，若祁盼山能回來，見到何瑤已然做了家主，應該會很傷心吧。」

秦三月看了看葉撫。她想，老師應該知道為什麼。

葉撫直問：「你呢？直系血脈的話，讓男性做家主不是更合適嗎？」

秦三月說：「我們來的早，想著你大概還在早讀，就沒先打擾，到城裡頭看看風景。」

葉撫搖頭，「家族的確應當該考慮，畢竟承擔家族責任是家族子女該做的。但你要分明白，你是被迫考慮的，還是主動去考慮的。」

何依依眉頭跳動，問道：「是出去歷練了嗎？」

「所以，她才不願？」

「什麼意思？」

整個馬車內氣氛冷冽下來。何依依意識到情況不對，悄悄地扯了一下何瑤，小聲說，「姐，禮貌，禮貌。」

「先生你也不清楚嗎？」

出了茶莊，便上了何家的馬車。

葉撫問秦三月，「你呢，怎麼說？」

秦三月頓了一下，勉強笑著說：「何家似乎是挺複雜的一個家族。」

「……」

現在每每想來，雖然還不明白為何那麼多人，唯獨自己陷進了唐康聖人的大道，但一想到那「浮生若夢」，便感覺神清氣爽。

何依依領著他們，從茶莊的另一條路往外走。

葉撫說：「胡蘭出門遊玩去了。」

她醒了。

葉撫看了看何依依，笑道：「不懂便不懂吧。現在這樣就好。」

「不影響，不影響！平日里可是很難見先生你們一次，如今又見了，我總得跟你們說說話。」

葉撫笑著說，「若是你以後反悔了，豈不是還要說我當年耽誤了你？」

秦三月搖頭，「沒呢。老師在誇你。」

何瑤全然不顧何依依，直直地看著葉撫，「你就是葉先生？」

「先生是如何預料到我會陷入浮生大道呢？」

何依依點點頭，「這樣啊……」他反應過來，眼睛瞪著，「我怎麼沒看到你們？莊裡不是沒人了嗎……」和_圖_書他自問自答，笑了笑，「既然是先生你們，也能理解了。」

「我姐姐為了救我，失去了決定自己人生的權利。」何依依咬著牙說：「我可不會袖手旁觀的。」他望向葉撫，「先生你會支持我嗎？」

何依依縮了縮腦袋，小聲嘀咕，「誰叫你那麼固執嘛。」

「你想要我給你哪方面的支持呢？」葉撫反問。

葉撫看了看何瑤，笑道，「你看上去似乎有其他要緊事。不便叨擾你了。」

「先生什麼意思？」

「我……也不清楚。」

何依依點頭。

「不麻煩！不麻煩！」何依依安下心來。他知道葉撫隨性，聽先前一說，真的很擔心他們只是路過，不會多留，如今聽著他們應了，心裏才安心。分明上來說，秦三月和胡蘭是何依依唯一的朋友，是從小到大來，難得的朋友，他很是珍惜。上次在荷園會分別後，心裏一直空落落的，生怕著以後再也見不到了，離別前給秦三月紙鳶時，一直強調若是來君安府這裏，一定要和他說聲。

「每個國家都希望自己永世長安，每個家族也都希望自己香火輝煌。」葉撫說，「這是很正常的。」

「因為這般，何家對血脈特別看重，傳承只能授予直系血脈。而我們這一代里，只有我和姐姐是直系血脈。傳承自然是要授予我們的。但是，我們都不願意被束縛在何家。」他看了一眼何瑤，「姐姐原本是修鍊天才，天賦極高，自可走出家族的束縛。但後來因為我出了點意外，她為了救我，斷了根基，如今只能被迫接受傳承。」

何依依僵在樓台上，一對眼睛只顧看著樓下的兩人，似乎在確認眼前之景是否真實。何瑤癱躺在他背上，垂著頭髮。

「在這兒嗎？比你早來一點。」

秦三月看向葉撫，「早見姐姐也去了落星關呢。」

「聽說落星關戰事告急，姐姐怕影響了祁大哥，便沒說。她性格也是這樣，不願意展現她的柔弱面給親近的人。」

「浮生若夢！」何依依記憶猶新。正是這四個字在當時，救了自己，又成就了自己。當時，正聽那唐康講解「浮生繪世卷」，被他一問「浮生是什麼」，弄得心神竄動，險些迷失在唐康的道意當中去了。便是那一句「浮生若夢」救了他，同時也成就了他，讓他縷清了心裡頭的萬般思緒。

何瑤又想打他一下，但是轉頭便看到葉撫和秦三月。她愣了一下，然後收住手，問：「你們是？」

「嗯。」

看著昏睡的何瑤時，何依依眉頭微微泛了泛。他微微吸氣，轉過面來，笑著ｈttｐs://wｗｗ•hetuｂｏok•cｏｍ•cｏm問：「你們來君安府，怎麼都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呢？」他看向秦三月，「上次走的時候，我不是給了你通信的紙鳶嗎。」

秦三月答，「是假的嘞。」

葉撫問：「還記得上面寫著什麼嗎？」

何依依興奮地跳出來，「我來介紹！這位，這位是葉撫葉先生，這位是葉先生的學生秦三月。」

車上，何依依將何瑤放穩當了，才坐下來。裏面足夠寬大，不說四個人，十個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葉撫點頭。

何依依嘆氣，「原本是這樣的，但是自從我從荷園會回來后，一切都變了。他們不讓我做家主，甚至連傳承都不授予我。我一直沒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當然。」何依依嘆道，「她以前強勢的時候，總是把我護著。現在她軟弱了，我想著，就得我來護著她了。」

秦三月笑了笑，「感覺你變了。像個男人了。」

「意思是，當你有能力了，那麼你既可以考慮好家族的責任，也能決定自己的人生。若是你只能被迫隨波逐流，由他人差遣命運，那隻能是自己沒有本事。多少年了，人人都吼著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決定，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多少呢？」葉撫笑著。

「真厲害啊她，才那麼小就能一個人出門歷練了，哪像我。」他晃晃頭，眉飛色舞，「先生，三月，先到府上。你們難得來一次，我可得好好招待。」

一般來說，初次見面，大致介紹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帶上修飾或者強調。而何依依說起何瑤時，說的是「唯一的姐姐」。情緒氛圍是一方面，更多地，他對何瑤的情感已經深入到隨意的言行中了。

何依依頓了一下，然後說：「我想在先生這裏求個心安理得。」

葉撫自能感受到秦三月疑惑的目光，但他視而不見，「那，又得麻煩你了。」

說著，他看了看葉撫，「雖然是先生你們。但家族裡有些事我也還是不能說得太多。」

踏踏的腳步聲從二樓樓台響起，響過廊道，再從外面的露天觀賞樓梯下來。

葉撫想了想，沒有隱瞞，點頭。

「嗯，我們都看到了。」

何依依連忙說：「那怎麼能行！先前在荷園會先生你們幫了我那麼多，若是來這君安府一趟，我連個招待都拿不出來，往後讀書怕都是讀不進去了。」

何瑤揉著自己的後頸，坐直了，怒瞪著何依依，「差點把你姐打死了！」

「先前聽來，姐姐似要妥協。」

何依依追問：「那張紙條是先生你讓祁大哥給我的對吧？」

何依依看了看昏睡的姐姐，眼ｈetｕbｏｏk•coｍ•cｏｍ裡滿是關切與擔憂，「家裡人逼姐姐做些不情願的事。她生了悶氣，沒處排解，才一個人出來晃蕩。」

「能詳細說說嗎？」

「那，祁大哥他知道這件事嗎？」秦三月問。

「記得！」何依依說得有點大聲。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后，他尷尬一笑，低聲又說：「記得。」實在是那張紙條給了他太深的影響，每每想起都還是心潮湧動，難以平靜。他眼睛一轉，想到，先生是怎麼知道祁大哥給過我紙條的？還有紙條上那句話……不像是祁大哥這個厭惡儒家的人寫得出來的……這麼一想著，他猛然意識到，那張紙條——

何依依望著馬車頂篷，眉毛顫抖了一下，忽地問：「先生，三月。你們覺得為家族做貢獻的意義在於什麼？」

「以後的事情，誰清楚呢。」

「家裡面的人一直給姐姐施壓。他們永遠都是那般話，何瑤！你是家族裡唯一的希望了，只有你能當家主，難不成你要看著何家就此式微嗎！這是你身為何家子女的責任，是在為整個何家做貢獻！姐姐她自從修為喪失了，便沒了話語權，難以反駁。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心裏憋著太多悶氣，排解不了，就只好出來晃蕩。」何依依嘆道，「所以，我才問先生你們。為家族做貢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怎麼了？我什麼做得不對嗎？」何依依問。

葉撫笑道：「看你一副樣子，便覺得會。」

「先生覺得我是那般人嗎？」何依依反駁問。

葉撫輕笑，「好久不見。」

何依依仰著頭，「總不能一直是小孩子啊。」

忽地，在一旁昏睡的何瑤揚起手，在何依依頭上狠狠地來了一下，「混蛋弟弟！」

何依依愣了愣，「我什麼樣子啊……」

何依依撓頭，傻笑一聲。

秦三月點到即止，更加細緻的事她沒有問。這得看何依依了，若是他覺得自己等人信得過，是親近的，便會主動說下去的。

這般話說出來，秦三月陡然看向葉撫，眼神凝了凝。她聽到，老師說的是「若祁盼山『能』回來」，而不是「若祁盼山回來了」。兩句話，天差地別。

「老師，何依依傻了。」秦三月笑道。

「背著累嗎？」葉撫看了看何依依背上的何瑤，問。

「你姐姐，有心上人吧。割捨不掉，才不願做家主。對吧？」秦三月問。

「哈哈——」葉撫笑了笑，「沒什麼，說笑的。」

這也是為人處世的一番道理。她總是能將這些事捋得很稱頭。

何依依並未怎麼糾結，看了一眼何瑤，便說：「雖說君安府商業極其繁榮，但能在這裏安家，並且和-圖-書成為顛倒翻覆的大家族，從來都不是做做生意便能實現的。因為城主府的緣故，權勢在這裏從來不管用，只有自身底蘊足，實力夠才站得住腳。何家雖從沒稱過第一世家，但的確是第一世家，能夠跟城主府唱對台戲的世家。」

這副模樣逗笑了葉撫，「那你說得那麼開心。」

家族，貢獻，意義。三個關鍵擺出來，秦三月大抵知道這是在說何瑤的事。

秦三月在一旁也偷偷笑了兩聲。

葉撫點點頭，沒有多問。「還記得祁盼山給你的那張紙條嗎？」

「你姐姐的事嗎？」秦三月問。

葉撫則是何依依心裏無比尊敬的一位先生。像是先生，也像是朋友。只是短短一個月的相處，他便從葉撫那裡收穫了許多。

何依依還在憂傷的氛圍里，沒察覺到，點頭說：「肯定傷心欲絕了。他們感情那麼好。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依照姐姐的性格，肯定不會說出真相，只會說是自己變了心，讓祁大哥莫要再念著她。我不想姐姐被當作負心人，不想她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也不想祁大哥傷心欲絕。」

葉撫瞧著，在心裏感嘆。這孩子真是活得乾乾淨淨啊。

何瑤當即皺眉凝目，看著葉撫。

「先生！三月！」何依依臉都笑開了花。

「理解是什麼意思？」

何依依臉上洋溢著的激動幾乎要化作紅光湧出來。他跑得太急了，把背上何瑤的髮飾都抖掉了。

「不必了，我們也只是路過，順道來看看。」葉撫說。

「你們來多久了？」何依依熱切地問。

何依依抖摟步伐，連忙靠到樓台邊上，問：「真的是先生嗎？」

君安府別的不說，光是這大街的寬敞程度就不是一般的城池能比的，所以往往有頭有臉的家族裡，馬車都寬大得很。

葉撫望了望南邊。

「你家裡人沒和你說過修鍊這些事嗎？」葉撫記得，何依依家並不是一個世俗家庭。

先前被驅散的那些人，大都還在周圍，裝作路人，沒離去，等著看個結果。見著四個人出來了，瞧著何依依背上背著的似乎是那何家的大小姐后，流言蜚語便傳開了。市井裡的閑言碎語是長了翅膀的，飛的很快。

「唉，我好一段時間沒早讀了，從梅會回來就是。算了，先不說這個。」何依依抬起頭，問道：「只有先生和三月你們兩人嗎？胡蘭呢？」

何依依笑道，「不累。從荷園會回來后，我就發現，只是讀書也可以長力氣。」說著，他小聲起來，「而且我發現，每次讀書的時候，都有一些很玄妙的東西往我身體里鑽。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他們說的修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