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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氣？」

葉撫提醒道：「你可以請這宅子的侍女幫你送過去，吩咐一下便是。」他笑道：「大作家還是不要拋頭露面。」

葉撫笑道：「很不錯。我可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了的。」

說完，秦三月出去了。背靠在門上，她一臉疑惑，跟人打交道？聽上去怎麼一點都不期待呢？從東土到中州，跑那麼遠，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去和人打交道吧。她晃晃頭，不管了，到時候就知道了，就算真的只是自己想得那麼簡單，也要好好做！她握緊拳頭，悄悄地給自己加油。

「那好吧，我想想……」

大抵也是差的文章看得多的緣故，蘭山坊負責審書的作書郎大都脾氣很差，文人那股酸嚼勁特別重。

小廝將十幾冊文章放到許作書書桌上。

讀過十來本，她發現這些有錢人們的文章都有一個共性，就是很想寫所謂的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地往裡面堆辭藻，語言怎麼好聽怎麼來，然而這樣一來，故事性反倒不強了，大有種無病呻|吟的感覺。說文字能力，的確不錯，但真論吸引人的程度，實在一般。這樣的書，明顯就是寫給自己看的，很難在市面上暢銷。

看著，他對秦三月說：「我可能要看一會兒，你先回去歇息吧，明天再給你說我的感想。」

「你既然執意如此，那隨你吧。」周作書有些瞧不起這個新人，覺得她太勢利了。

「到底要忙些什麼呢？」秦三月好奇問。

作書房的門被敲響。

「好吧，那，明天見。」

後面的文書驚了。他想，得是什麼樣的書，才能讓許作書這樣激動啊。

秦三月的文字是比較獨特的，在這本《洹鯨志》里，她很少用帶有戾氣的詞，基本見不到。很平和乾淨。這十分符合她的性格，見字如見人。雖說故事是洹鯨的故事，但視角卻是她自己的視角，好似這些故事都是她自己親眼所見一般。在她這個年紀來說，是很厲害的了。

葉撫笑呵呵地說：「以後還會有很多人這麼叫你。等你聲名鵲起，大家就只知道你叫姬月了。」

想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態，將這個故事從《洹鯨志》中刪去了。

「嗯。」

又將一本放到自費區后，她有些累了。喝口茶，歇了歇，再看去——

周作書吹起鬍子說，「普通甘願普通，那一輩子都是普通！想當年，長山先生還未成賢人，一片文章，驚動天下讀書人。若是那時候把那文章當作賣不了錢的文章，豈不是世人就見不到那片文章了？更甚者，可能都沒有長山先生了。」

「要不，老師你給我取？」

秦三月將這些故事命名為《洹鯨志》。

許作書笑著點了點頭。

葉撫想起前世，「算是懂一點和-圖-書。」

葉撫瞧了瞧秦三月，然後說：「也行，反正是你自己取的。」

今天的墨水剛乾，還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兒。

秦三月推開門，探出頭問：「老師，怎麼樣了？」

這天夜裡，秦三月伏案挑燈，開始整理《洹鯨志》。洹鯨的心性智力畢竟只有八九歲，它能講明白一個故事已經很不錯了，自然不會有如何如何分明的條理與順序。秦三月編撰嘛，也就是修飾與調整，照著時間方位等等順序，讓洹鯨的故事更加易懂。

心馳神往。

……

葉撫沒有秦三月那麼些憂慮。他很清楚，朝天商行在這穿上的坊刻里的那批人，但凡懂得多一點，都能知道《洹鯨志》的價值絕非是故事集。那上面可是記載著不被世人知曉的深海之謎。對於更喜歡看故事的凡人來說，絕對是對那些站得高的人更有價值。

往後的天里，葉撫和秦三月都各自再回到他們的生活里。

周作書正坐搖頭，「那可不行，文人不能跌了志氣。有人想賺錢，但要過我這一關，必須得有點水平。要是全都賺錢去了，以後誰還寫那些讓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啊。」

「盡量大氣一點，別太小家子氣了。」

「真真假假不影響商人做生意，能賺錢的，他們求之不得。」

神秘且十分真實的故事，乾淨不著戾氣的文字……

「再過些時候，多漲點閱歷，你也能寫自己的書了。」葉撫說。「我覺得，這本《洹鯨志》，可以讓坊刻印刷。畢竟那麼有趣的故事，掩藏在大海里，實在是可惜。」

看題記里有這樣的湖。她不禁皺眉。洹鯨這種生物她知道，根本就無法與人類溝通，而這說一頭洹鯨的所見所聞……那應該就是幻想志怪文吧。她想，姑且看看故事性足不足吧。

直至夕陽遠掛……一聲叫喊忽然驚醒了她。

「進來。」

咚咚咚——

葉撫搖頭。「怎麼會，你是我的學生，出了問題我怎麼可能不管你。」

秦三月出了門，便叫來了這宅子的侍女，給她吩咐。

秦三月沒有很欣喜，只是覺得很滿足。「老師你費心了。」

「真的要印刷嗎？」秦三月又問。

「許作書，你剛來，大抵不知道。現在啊什麼人都來寫書作文，真的是不知所畏。」周作書皺著眉，「要是這些廢紙能印刷出去，豈不是讓人說這時代的文章沒落了，比不上之前了。」

秦三月頓住，幽怨道：「別調侃我啊。」

「進來。」

秦三月不太自信，「人家不收怎麼辦？」

「呵呵。」葉撫輕笑。

「這是事實。」

文書愣愣地說：「剛走，應該在一樓。」

葉撫放下手上的東西，離開書桌，坐到陽台前的躺椅上，「拿我看看吧m.ｈeｔｕｂooｋ.ｃom.com。」

秦三月又陷入思索，一邊嘀咕道：「秦三月……三月見初，初見三月……唐集案悠，繞繞常常……以古上，更秦為姬。」她想到什麼，問：「月姬怎麼樣？」

在整理的時候，秦三月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故事：說是在五百年前，洹鯨遇到了第一個將它喚醒，並且能和它輕鬆交流的人。記憶中的那一天，有人在天上，一劍落下來，讓整個東海一分為二，劍氣卷食海水，橫落而下，如入無人之境，勢不可擋，將東海橫流成兩邊后，劍氣還直入海底，斬開了沉降不知多少年歲的淤泥，以及潛藏在最底下那一片堅硬的山石，讓海水分流、海底火山爆發，地震與海嘯席捲整座天下。沒人知道那一劍是誰的，從哪裡來，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那樣一劍。

「說不定人家會說這書里的故事是假的嘞。」

在難得的閑暇時間里，能夠給自己找到一件填充時間的事，很難得。他不怕閑，怕閑著沒事。

許作書這才發現，夕陽都照進來了。

然後就看了下去。

從窗戶看去，瞧一眼院子里緊張等待結果的秦三月，葉撫笑了笑，然後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許作書笑道：「總歸是送來的書文，看看也沒事。」

他有理由相信，秦三月，不，姬月這個名頭會傳開來。

這兩個月里，葉撫和秦三月互不打擾，各自都沉浸在一日日的忙碌當中。經歷了江大人一事後，秦三月把一些事看得更明白了，不再像先前那樣，會因為說不上話、找不到話說而煩躁。她到底是明白了一件事：每個人都是自己，不是別人，有自己的事，要過自己的生活，莫要去牽強與將就，最好的不過能在各自的生活里找到一處共同，然後在這共同里暢所欲言。

「什麼？」

葉撫搖搖頭，「認真看書是基本態度。」

「到了中州，應該就沒有這麼清閑了吧。」

秦三月越聽越尷尬，「別念了。」

「相信我的眼光。去吧。」

秦三月笑道：「老師你怎麼說得像是出了什麼問題不關你事一樣。」

很期待葉撫的看法，所以今天秦三月早早地就來敲門了。

她朝葉撫的書桌看去，看到書桌上已經擺著很多塊木塊了。

每日的書房依舊是被葉撫承包。他似乎是愛上了一個人在房間里，鼓搗這鼓搗那，也不怎麼出門，也就是每天晚上，會挑出一些時間來，跟秦三月說說話，聽她講今天又碰到什麼什麼事，又聽說了怎樣怎樣的故事。

秦三月陷入深深的糾結當中。一個人默在哪兒，支吾頓挫半天，鼓起勇氣，「印吧，指不定某一天胡蘭還能看到呢。」

「你可以取個書名，也就是名號。」

「嗯https://m.hetubook.com.com。」秦三月有點小緊張。將已經能被稱作書的卷冊遞了過去，然後倒好茶，坐在葉撫對面。

葉撫說：「你自己的作品，自己決定。」

「嗯。去吧，把這本書寄給坊刻。這洹鯨之船上應該有的，之前在街上看到過，是朝天商行的坊刻。」葉撫說。

城中繁華的街道里。

「廢紙，廢紙，又是廢紙！」一老頭兒隨手扔掉一疊紙后，仰躺著撐懶腰。

許作書笑道，「周作書，長山先生那般人物，也不會因為一篇文章沒有問世就泯然眾人了吧。」

也就是在那樣一天，洹鯨碰到了同它說話的第一個人。它記不得樣子了，只記得有這樣一個人。它對那個人的形容是，很厲害很有趣。

許作書說：「交給我來審吧。」

秦三月搖頭，「不過到最後，我始終還是秦三月。」

「不著急，慢慢來。」

「文人的氣節有那些賢人君子聖人撐著，普通的還是照著普通的來吧。」

侍女便照辦，接過任務，就馬不停蹄地朝城中心去了。

《洹鯨志》。

「許作書，告班了。」旁邊的文書提醒道。

許作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但我們只是一個小書坊啊。」

看著看著，她覺得好似自己已經變成了那頭洹鯨，在成千的悠悠歲月里暢遊。是深海里的一切。點點滴滴、秘辛、古聞、逸志……

「為什麼想到『姬』呢？」

「各有目的，相互聯繫，互不影響。利益促成目的，目的激發利益，雙向共同。」葉撫說。

在讀書寫字這件事上，秦三月不如胡蘭那樣有悟性，但比起胡蘭來更認真更腳踏實地，所以往往能從她的文字里分明地見到成長。

葉撫笑道，「那你取個名字。」

「是啊，畢竟以後得用上一段時間。」

看到這個故事，秦三月總覺得似曾相識一般，仔細去想，又在腦袋裡找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葉撫搖頭，「不好，不要把『姬』放在後面，不適合你。」

秦三月連忙說：「老師你不用看得那麼細緻，粗略地過一遍就行了。」

秦三月呢，依舊對洹鯨的故事和深海的美景樂此不疲。用晝出夜伏來形容她合適極了，早上早飯一過，打聲招呼便立馬出門去，到城區外，在邊緣之地，看著法陣里的深海，聽洹鯨講述一段又一段埋葬在深海里的故事。

「姬月，姬月，姬月，姬月。」葉撫念了幾遍。

這一看，就一頭扎了進去。

蘭山坊。朝天商行旗下坊刻天問書坊的小分部。正處繁華街道，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那，就這樣了。」秦三月肯定道。

故事一個又一個地被記錄著。

葉撫搖頭，「你總歸是要有自己的名字。我給你取了本命，可不能再給你取和_圖_書了。」

周作書提醒：「許作書，你是新人，我作為前輩得提醒你，南區的文章是最沒有審讀價值的。」

旁邊的女夫子笑道：「周作書，怎地你老是審到廢紙啊。」

畢竟，這世上能和洹鯨說話的人可不多，能讓洹鯨信賴並願意講述所有的人就更少了。那幾乎沒有。幾乎沒有人知道一頭不知活了多少歲的洹鯨，在神秘的深海裏面看到了什麼。他們不知道，但是迫切地想要知道。

「那就姬月？」

秦三月推門而入，表明來意，「老師，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許作書開始審讀起來。

許作書興奮地跳起來，慌不迭地朝下面跑去，邊跑邊喊：「周作書！周作書！賣錢的，哦不——有才氣的大作啊！」

等候結果其間，秦三月難免還有些緊張，畢竟是第一次將自己的作品展現給別人。以前，她寫得什麼都是自家人看。上次在荷園會，有個給眾人看的時候，卻沒有落下名號。

葉撫問：「什麼？」

葉撫笑道：「我讀了那麼多書，這本書能不能賺錢，我還是明白的。許多人閑著，就指望這樣的故事來豐富閑余。」

「嗯，十多天吧。」

「小池塘也會有龍，小書坊未必沒有才人。」

一小廝推門而入，見他抱著十幾冊書進來，「幾位作書，這些是南區的文章。」

「到時候就知道了，別著急。」

人一多，自然是良莠不齊。文章寫得好的，坊刻自然是要拿錢去買，搶著印刷，但那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書文都是廢文，沒有什麼價值。有錢的人，還能自費出版，沒錢的嘛，往坊刻里一丟，就不知道是會被燒了還是扔了。

蘭山坊三樓的作書房裡，是如往常一般怨氣沖沖。

「我把洹鯨講的故事編撰了起來，想讓你看看。」

「跟人打交道啊。」

她便翻開來看。

「我們的職責是挑賣錢的書文，周作書，你且把眼光放低一下吧。」許作書笑道。

「這樣啊。」秦三月一聽到坊刻有些不太自信。坊刻印刷就意味著出書，要印上她的大名，讓很多人看到。「又賺不到錢，沒必要吧。」

做完后，她招來小精怪，將墨水烘乾，然後拿著編撰好的卷冊，到了葉撫房門前。敲響門。

許作書還是覺得周作書有點迂腐，思想太過傳統了，文人勁兒咬得緊。但她也不好說些什麼，畢竟他是前輩。

「真的那樣的話，豈不是要印我的名字？」秦三月訕訕一笑，「有些尷尬。」

「喔，這麼說得我有些不自信了。」

後來，她興起，便試著將洹鯨講述的每一段故事都編撰起來，加以適當的修飾，在不改變本身故事的基礎上，變得書面性。聽著洹鯨從幾千年講起，一直講著它在深海里所遇所聞所見。和圖書

因為洹鯨之船這次是從東土啟發的，所以乘客大都是東土人。東土人，受儒治影響頗深，特別崇尚書文，寫書的不少，想要通過寫書賺錢得名的也很多。自然地，蘭山坊相較於天問書房其他小分部，更加忙碌，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書送過來。

刻意提到南區，自然是因為南區是整個船上最有錢的地方，住在那裡的自是有錢人。而有錢人的書，一般而言，都是默認通過的，到作書房來是過一道程序的，由作書們評判，什麼文章由書房印刷，什麼由作者自己印刷。

站起來，準備出去時，秦三月又說：「好像快要到中州了。」

接著，文書看見許作書興奮得顫抖，只見她如捧著至寶一般，捧著那本書，激動地說：「大作！大作！賣錢的大作！要捲起尋海浪潮的大作！」她轉身，不顧形象，激動問：「周作書呢？」

洹鯨志？是寫洹鯨生活習性的嗎？倒是少見。

「此言差矣。」周作書一本正經地說：「文人講究心氣，若是一口心氣提不上來，路就斷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這類作書郎才要幫助那些有才氣的人發光，不能跌了他們的心氣。」

「晚安。」

秦三月狐疑地看著葉撫，「我都要懷疑老師你以前是不是做過生意。」

到第二天見晨曉后，他才合上書的最後一頁。感想自是在心頭。

一整夜裡，葉撫的的確確是在認真看這本《洹鯨志》。學生編撰的第一本書，怎麼能不好好看看呢？

葉撫的聲音響起，「進來。」

周作書一聽是南區的文章，招招手，「擱一邊兒吧。」他也是知道默認通過這個規則，所以看都不想看，畢竟那些文章再爛大都可以印刷，這實在是讓他接受不了，一想到爛得難以下咽的文章還能在市面上流傳，就難受至極。

「說得好俗氣。」秦三月咂舌。

「的確，你得忙起來了。」葉撫笑道：「所以，趁著這個時候，再好好玩玩。」

「不想跟本名脫開嘛。之前在書上讀過，說『秦』是由古姓『姬』和『嬴』變來的。我是女的，那就用『姬』咯。老師你又說要大氣，思來想去，覺得兩個字的名字更有力道。所以就姬月了。」

「一頭洹鯨的所見所聞……」

直至五月，已成捲成冊。

是這樣的，她想，是這樣的。

葉撫開始看了起來，從一個名叫「西海舊事」的分卷開始。

秦三月思索片刻，「算了，不管了，遲早都要這樣的。」她拿起《洹鯨志》的草本，朝外面走去。

「我也不是為了賺錢才編撰這本書的嘛。」

「好吧，不打擾老師了。」

一連十幾本，她都打到不適合坊刻印刷的行列。這些書文就只好屆時由人差回去，詢問作者是否願意藉由坊刻，自費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