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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秦三月的眼睛蓋住，然後笑道，「我哭一回就夠了，你就不要再哭了。」

「惡骨又怎麼了？」

安魂人走向迷霧，身體漸漸消散，融入迷霧之中。她轉過頭，笑道：「我可等不來世間繁華了，只是，想要看一看彩虹。」

「不想要嗎？」

惡骨泯滅。

「為什麼要在這種事上比較啊？」秦三月感覺有什麼不對。

原罪，隨著迷霧，湧入時間長河，前往每一個時代。

「送我笛子的姐姐說了，我是惡骨……我即是原罪。」

「我為什麼不能現在就懂？」秦三月反駁道。

安魂人笑了出來。很自然，不像之前秦三月教她時，那麼僵硬。「我是安魂人，但我不想我是安魂人，所以，那樣的結果，對我來說是最好的。」

「我不想……」秦三月低著頭，眼淚還是滴了出來。

但安魂人只是面帶微笑，看著她。

「好點了嗎？」葉撫問。

「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我私人的。」

秦三月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她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淚，想要擠一個笑出來，但是怎麼都做不到。

「那，你是什麼感想？」

無聲的哭泣。安魂人這一次，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現在的情緒是傷心。也知道了，自己為什麼傷心。

……

秦三月迷茫地問，「天下還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

便是安魂人，終究聽了安魂曲。

她知道，對自己而言，一萬多年裡，送笛子的人、葉撫和秦三月是生命里的全部，但是對他們而言，自己只是過客，或許會在他們的記憶里留下濃重的一筆，或許不會。

「嗯。」

「知道真相，往往意味著殘酷。」

「未來？太遙遠了。」

安魂人看著迷濛的時間迷霧，輕輕說，「還叫管玉的我，從來沒有羡慕過別人，一直活在別人的羡慕當中。成了安魂人的我，想要羡慕別人卻沒有資格……你讓我又多了一種感覺，謝謝你。」

葉撫說，「你很聰明，很會讀書，是我見過的最會讀書的人。這樣的人，只活了十八年太可惜。」

安魂人和*圖*書微紅的眼眶顫了顫，「之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把人變成骨頭。現在看來啊，在將軍府，被原罪帶走的那一天自己變成骨頭的模樣深深地刻進了本能中。所以，我才會下意識地把每個人都變成骨頭，因為，本能的我知道，變成骨頭等於死去。」

安魂人笑道，「但是有你呢。」

她將手中的玉笛遞給秦三月，「這個給你。」

安魂人笑了起來，似乎回到了十八歲那一年，她憑欄望月，眉目是春。

秦三月，為溫柔的姑娘吹響笛子。

終地，安魂人伸手抹去了眼淚。她的眼睛不再是死灰色的，有了些神采，只是，裏面依舊沒有任何向上的活力與對未來的希望。

葉撫說，「我只是讓你認識自己，但之後的事，有了自我的你，可以自行決斷。挽留你，是我自己的意願。」

葉撫說，「如果非要存在，那也只能存在於山海關之中，以安魂人的身份活下去。但是，她不想當安魂人了。」

「但你只是被利用了啊。」

秦三月想要安撫，但是轉念一想，管玉成了安魂人後，一萬多年沒有過情緒，沒有哭過，索性，就讓她好好哭一場吧。

安魂人露出勝利的得意表情，「那太好了！我總算有你沒有過的情緒了。」

她看向葉撫和秦三月，彎腰道：「謝謝你們，給了我絕望的機會。」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秦三月問。

為什麼……對我好的人，都一個個離開了我……秦三月迷茫地想著。

「嗯，我知道。」

無處不在。

溫柔的姑娘，眼裡裝著彩虹，消失在迷霧之中。

「不考慮了。真的，我累了。」

「不再等等？世間還有許多美好。」

「什麼？」

秦三月聽著，很不明白，為什麼所謂的悲劇總是會先給人美好，再把美好撕破。

「你變化很大。」

秦三月倔強地看著葉撫，「老師，為什麼？」

安魂人微惘，「好歹，我也是活了一萬多年的……骨頭。」

「喜歡，也需要理由嗎？」

隨後，安魂人放開葉撫，十hetubook.com.com分開心地笑了起來，「如果我們是一個時代的人，你會看到更加熱情的我。」

秦三月愣了一下，然後說：「沒有，怎麼了？」

「但我，就是想哭。」秦三月顫抖著說。

「不想失去你……」

秦三月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個原本想要殺死自己的人而想哭。她知道，自己跟安魂人認識的時間很短暫，但是在時間迷霧裡，她親眼看完了安魂人的一生，將其一生融進了腦海之中。她從一開始，就不是旁觀者，而是帶著自己的感情去看待時間迷霧之下的一切。而這份感情，發酵了，會變得醉人了。

她笑道，「死而無憾。」

「沒有什麼，能夠包容下原罪。她也說了，那些人害怕，害怕我們這些惡骨走出埋骨之地，更怕害怕最大的那具惡骨走出去。」

葉撫沒有反駁。

安魂人笑道，「我就是個讀書人嘛，酸點兒，沒事。」

安魂人幾步擁上去，抱著葉撫，然後說，「記住，抱你的不是安魂人，是管玉。」

葉撫見此，說，「想必，你也應該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秦三月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些發懵，安魂人說的話，在她感覺上，就像是他們認識了很久一樣。難道，難道這就是大人們的對話嗎？

這對秦三月而言，是最大的痛苦。

「不要怪你的老師。我知道，他很想幫我。但是，我真的累了。活了一萬多年，真的累了。」安魂人說。沒有自我的她，無法去體會一萬多年的孤獨，但是那些孤獨從來沒有消失過，深深盤踞在腦海之中，蒼白了她的生命與未來。現在，有了自我的她，被那一萬多年的孤獨感，深深壓著。

「那是你們的未來。我不再是管玉了，是安魂人。我不想讓安魂人再有未來。山海關廢地，從來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原罪在這裏，滋生了一萬多年。總要讓那些人，再親眼看看，自己留下的原罪。」

「因為……我很羡慕你啊……」安魂人柔聲說。

「這話說得太酸了。」

「別哭。」安魂人和圖書說，「你笑起來最好看了。我想再看你笑一笑。」

安魂人笑著摸了摸秦三月的頭，「好孩子。」

葉撫呼出口氣，「意料之中。」

安魂人看向葉撫，然後說，「你帶我到時間迷霧裡來，一開始就想到了這一步了吧。」

「惡骨，不被規則所接受，不應該存在。」

「我……」安魂人說著停了下來，緩了緩，然後又說：「活過。」

「我不可能永遠都活在太平當中。」秦三月看向葉撫，「老師，到底是什麼意思？」

「的確，為了不讓人發現《南柯一夢》里的埋骨之地，他們賦予了你殺死入侵者的職責。」葉撫說，「在山海關這片遺失之地，你是無敵的，誰也無法戰勝凌駕在規則之上的你。」

葉撫兩人沒有打擾她，就只是站在她左右，安靜地看著遠方。

隨後，她眼帘低垂，目光幽幽。

葉撫沒有否認。

「那麼，你的決定呢？」

葉撫微微皺眉，沒說話。

安魂人溫柔地笑了起來。

安魂人溫柔地伸出手，拉起她的嘴角說，「像這樣。」然後，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葉撫看著安魂人，神情有些複雜。「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安魂人搖搖頭，「消極比絕望好。以前的我，連絕望的資格都沒有。」

秦三月淚如決堤，背過身去，手中緊緊握著笛子。

「我喜歡你呀！」安魂人笑道，純真得像小孩。

安魂人抬起頭，笑著問秦三月，「三月，你絕望過嗎？」

安魂人說，「你把一切看得太透了。」

這樣性格的管玉，做出這樣一番示愛，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我只能給天下帶來災難……我是原罪……」

葉撫沉默片刻，張開懷抱。

多麼無可置疑的理由。

「為什麼？」

葉撫搖搖頭，沒多說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惡骨不能在其他地方……存在……」秦三月再一次倔強地問。

「人生啊，分分合合的。或許，某一天，你在街上，不經意之間一個回頭，就在街角，又看到了我。」安魂人說，「你從不曾失去我。」

在時間迷霧上，m.hetubook.com.com看了管玉十八年的人生，葉撫很清楚，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雖是讀書人，卻沒有讀書人那份朦朦朧朧的矯情意。就像拒絕那個書生示愛一樣，笑著也能瀟洒地拒絕了。

「現在的你，知道自己是誰了吧。」

安魂人沒有那百折不撓，受盡萬般折磨苦難卻還依舊的驕傲，拋開安魂人這個身份，她只是一個心靈停留在十八歲美好年華的姑娘。

安魂人頂著紅彤彤的眼睛，細聲說：「好點了。」

「是啊，但是，我真的想好好睡一覺了。」安魂人撫著秦三月的頭髮。

秦三月當即頓住，「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不應該存在！」

「可她本來是管玉啊！」秦三月說，「送她笛子的人也說了，她是幫別人背鍋。她本不是原罪，不是！」她顯得有些激動。「為什麼，她不可以……」

安魂人上前幾步，將秦三月抱在懷裡，「好孩子，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跟別人無關。」

「我能抱抱你嗎？」她問。

「這……這種事情，不值得感謝吧。」

「那你是要往過去看，還是往未來。」

「知道。」安魂人說。

話落，一道彩虹在時間迷霧中浮現。

只瞬間，就已經是，

安魂人搖搖頭。她一言一行表露著，她不再是那個沒有自我的殺人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

葉撫說，「這就像你在山海關所見的黑霧，不能蔓延到天下去一樣。他們都是不被天下所接受的。」

秦三月摸一把淚，在一旁都看呆了，還可以這麼直接嗎？居然還同意了！那我之前各種裝瘋賣傻求抱抱，不是顯得很幼稚嗎……

葉撫頓了頓。秦三月也禁不住擺著淚臉，轉過來看向她。

「原罪本無錯，存在即合理，只是走到了『天』的對立面。」

「果然如此……我真是，不論怎樣都勝不過你呢。」安魂人笑道。接著，她問，「那，為什麼又要挽留我呢？」

葉撫看了安魂人一眼，然後說，「她是惡骨，不是管玉。」

「好了，我要走了。」

從那一句「命運」開始，秦三月就聽不懂他們hｔtps://www.ｈｅtｕboｏk.ｃｏｍ•ｃom在說什麼了。但是出乎禮貌，她沒有去打斷。但是現在，看到這樣的安魂人，她是在忍不住了，問道：「到底怎麼了？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也有了自我意識，怎麼說起絕望啊。」

秦三月第一次看到這麼溫柔的安魂人。她無法再把她叫做安魂人，應該是那個在夜風中，憑欄望月，滿眼星河的，名叫管玉的美麗女子。

但甘甜只是過味，繞有餘味，葯始終也還是哭葯。

「時時刻刻，所念想的下一刻，都是未來。」

這個場景，好熟悉……之前，是自己教她笑，現在，她卻在教自己笑。秦三月心裏很痛，這是失去的心痛。在神秀湖，她失去了曲紅綃，在山海關夢境里，她失去了符將軍，在這裏，時間迷霧中，要失去安魂人了嗎？

安魂人點點頭，「我知道了。」

安魂人呼出一口氣，看向葉撫，「讓原罪，在整個時間長河中流淌吧。」

對於安魂人而言，送她笛子的人、葉撫和秦三月，都是她生命里重要的角色，填補了這一萬多年的空白，使得孤獨不在絕對，讓裏面，多了一點美好。像是喝一碗永遠喝不盡苦藥，喝著喝著，品到了一絲甘甜。

「嗯，記住了。」

安魂人看向她，笑著說，「你以後會懂的。」

秦三月無法反駁什麼，她甚至有些發懵。

「你太消極了。」

「為什麼？」安魂人又問。

看過了自己的一生，安魂人那些塵封在「意志」之中的一切，早已復甦。她不再是生而為殺死入侵者的守護者，是一個名叫管玉的姑娘。

葉撫笑道，「如你心愿。」

是啊，她現在不是安魂人，是管玉。但是，她為什麼又要說，自己不再是管玉了呢？

秦三月看向安魂人，睜大著眼睛，似乎在等一個解釋。

「我啊，沒有美好的未來，也不想給別人增添負擔。從頭到尾，就是一場悲劇。」

「但，你大可不必如此。」

「唉，執意如此，就隨你心愿吧。」

安魂人的眼裡，一切都是灰色的，唯獨那一道彩虹，五顏六色，美得讓人覺得，一切都值了。

剛迷戀上，卻要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