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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月忽然升起了好奇心，「最大的惡骨，是什麼樣的？」她一臉期待地看著葉撫。

秦三月是最讓葉撫感到累的一個學生，實在是因為她的心思太過細膩了，往往就容易走進某個圈子裡，出不來。

「自己永遠是最不懂自己的那一個。作為你的老師，我需要把你的刺挑出來，所以，話說得有些重。」

隨後，他們大步向前。

之前的一番談話，葉撫也是在向秦三月傳達他的意思，現在看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

秦三月咳咳兩聲，然後說，「這麼一看來，似乎這裏也沒什麼值得探究的了。」

「那是什麼？」

葉撫笑了笑，「它早就跑出去了，比安魂人還要早。」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啊。」

葉撫笑而不語。

這的確有她的感覺。秦三月幾乎沒有怪罪過別人，出現了錯誤，她首先想的都是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

「之前我以為，老師你又是站在了絕對客觀的角度，只以左右去對待這件事。因為這個，我才生氣的。但結果並不是這樣，所以我要向老師你道歉。」

忽然從時間迷霧中出來，秦三月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感覺這裡有些太過空洞了。她望向正前方那一尊巨大的雕像，問：「老師，我們離開多久了？」

「已經走了。」

「我……我有那麼不堪嗎？」秦三月問。

「不著急。」

「倒也是。」秦三月看了看雕像心口的石棺，說，「安魂人就是從那兒出來的。那兒就是她誕生的地方嗎？」

「生氣……」葉撫知道，之前的秦三月有些質疑自己為什麼不幫助安魂人。「為什麼會生氣呢？是因為捨不得安魂人嗎？」

葉撫點頭，「是的。」

「埋骨之地……」

他吸了口氣，決定，還是進去看看。

「腳背上啊……總感覺，不太厲害呢。」

葉撫笑道，「其他地方沒有磨損，偏偏臉被磨損了？」

「是這樣的。」

「什麼？」秦三月有些迷茫。

說著，她語和*圖*書氣變得低沉起來，「我真的，不希望老師你是那樣的人。」

「可是，我冤枉了你！」

看著身邊有了神採的姑娘，葉撫暗自呼出了一口氣。自神秀湖以來，他就發現三月太過於順從自己了，順從到他擔心她以後會一直活在自己的影子當中，甚至說，有些自卑，誰也不會想到這麼有精氣神的一個姑娘，會自卑。但同她朝夕相處許久的葉撫，能感覺到，她有些自卑。他希望她能從他的影子里走出來，擁抱只屬於她一個人的人生。

承命司看著面前被點亮了的幽長階梯，停住了步伐。他聽聞過這個地方，掩埋著惡骨，跟那些黑霧、黑線生物一樣，是原罪的代表。這是他第一次見到。

「那樣的話，老師你就不像一個人了。」秦三月說，「和老師相處了一年半了，老師你一直都是，沒有自己的立場，也絕對不會被別人的立場影響。這種聽上去很好，會讓人覺得老師你很理智。但是——」

她吸了口氣，有些激動地說，「但是我覺得這樣的老師，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讓人感覺你不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慾的人，而是執掌規則的人，用冷冰冰的對與錯去決定任何事！」

秦三月瞪大眼睛，不由得有些緊張地四處張望。

「對不起。」她低著頭說。

秦三月腦子轉得飛快，「之前在時間迷霧裡，笛子的原主人跟安魂人對話里有過一句『最大的惡骨出來，哪怕是站到外面的土地上，污穢就會在他們身上滋生』，那是不是，眉心那棺材里的就是最大的惡骨？」

葉撫是這樣想的，秦三月也是這樣想的。

葉撫沉默著，沒有說話。

「也就是說，我們雖然在時間迷霧中看了安魂人十八年的人生，但實際上，我們的一切並沒有變化，還是停留在離開這裏的那一刻？」

「這件事上，我無法給你指明一個改正的方向。我不想太過介入你的人生，所以啊，需要你自己去改變。」葉撫說，「當然，我也ｈtｔps://ｍ.hｅｔuboｏｋ.ｃｏm•ｃｏm很感謝你能給我挑刺，也很感謝，你讓我知道了你在成長。」

……

迷霧已經重歸平靜，什麼都沒剩下了。安魂人徹底消失在時間長河之中。

這讓他很厭惡安魂人。尤其是想到，自己只能縱容她的存在，就更加厭惡了。

秦三月轉過身，看向葉撫。她臉上依舊掛著淚痕，眼睛也還是紅的。「之前，我對你生氣了。」

他相信，這次渡劫山之行會讓秦三月蛻變。

葉撫說，「在時間迷霧中死去，意味著任何一個時刻地她，都死去了。」

「還有另外兩具棺材呢。眉心處那個，應該是最厲害的吧。」

秦三月將笛子收起來，緊緊攥住，語氣低幽地問：「我想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她。」

秦三月有些疑惑，「但我總能看到一些佛經說，眾生起於眾佛，眾佛起於混沌。」

「太深奧了，不聽不聽。」秦三月晃晃腦袋。

走向時間迷霧的終點。

「一瞬間。」葉撫說，「嚴格說來，沒有時間。」

「是的。」葉撫沒有隱瞞什麼。這是事實。秦三月不是小孩子，他不會說一些無趣的謊言去安慰她。

他們回到埋骨之地。

「時間迷霧中，是沒有時間這種東西的。我們站在時間上觀測世界，本身也就不受時間影響了。」

「佛教里的嗎？」

「佛教是教啊，又不是學派。教嘛，沒有自己的世界觀，怎麼能收納信徒呢？」

「你想得沒錯。」

葉撫看著秦三月說，「因為它已經跑出去了。那棺材現在是空的。」

「想看一看？」

沒被批評，反而被誇獎了，這讓秦三月有些始料不及，一雙手不知如何放置，就靜靜地握住笛子。

葉撫笑道，「我不站在道德上去說話，但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這點我分得清，倒是你，給了我很多驚喜。」

「我生氣是因為……」秦三月吸了吸氣，「雖然這樣說會讓你老師你生氣，但我還是要說。」

葉撫笑著搖搖頭，「看不到了和-圖-書。」

「未來呢？未來也是嗎？」

葉撫搖搖頭，「在外人面前，你是完美的，沒有缺陷的。聰明、溫柔、理性且善良。在這一點上，你跟管玉很像。但實際上呢？你覺得你是怎樣一個人？」

葉撫看著她，笑了笑，「那一天，在你心裏。」

秦三月沒有回答。

「你這樣說我，我會傷心的。」

葉撫對秦三月說。

在那筆直凹道的盡頭，一個眼目硬氣的人，緩步走來。

「怎麼了？」

「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她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她想到時候說「葉撫，我喜歡你」，而不是「老師，我喜歡你」。

她只想，安靜地待在葉撫身邊，然後，長大，長得跟他一樣大。她期待那一天的到來，自己長大了，不再以「老師」其稱呼，可以直直地叫出名字來。平等地站在他身邊，不把他看做老師，而是跟自己一樣的人。

秦三月點頭，「我的確捨不得她。雖然認識不舊，她卻能給我一種徹底走進了我心裏的感覺。但這並不會讓我向老師生氣，我只會因為我自己沒能能力幫助她而自責。」

秦三月忽然想像安魂人一樣，無所畏懼地求一個擁抱，無所畏懼地說出我喜歡你。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安魂人，沒法像沒有了任何負擔的她一樣，隨著性子而來。

葉撫莞爾。

「為什麼？」

直接叫老師的名字……葉撫嗎？聽上去，有些陌生，但是，又忍不住去期待。為什麼會期待呢？大概是，不想和老師的關係只止步于師生吧，想要更多，想要……全部。

葉撫笑道，「當你能用那樣的語氣說，希望我是一個怎樣的人的時候，就意味著，你我之間並沒有階級了。」

葉撫笑道，「加油。」

葉撫向前走去，迷霧自動散開，讓出一條路來，他邊走邊說，「你們三個裡，紅綃呢，作為老大，一直都有在獨立思考，為向我說出她的看法，很理性，但我說過，越是理性的人，理性破碎后，越是瘋狂，所以，她很任性地了卻生命。胡和-圖-書蘭呢，年齡雖小，但是很聰明，也是因為太聰明了，反而繞進了圈子，先是向我討要一個『地位』的說法，又是隻身一人，提著燈去找根本找不到的師姐去了。」

「老師，不用那麼客氣……我們是……」說著，秦三月忽然愣住了，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無法說出跟葉撫的關係是什麼。說是先生和學生？但學生總有畢業的那一天啊，先生也會有新的學生，而老師，又為什麼會向自己道謝？但她，還是說了出來，「我們是師生。」

隔著很遠，雖然秦三月目力跟不上，但是憑藉著御靈之力，她知道，那個人緊皺著眉頭，似乎來者不善啊。

葉撫笑道，「人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好。」

「我會努力的。」秦三月心情回暖，看著葉撫，堅定地說。

「以高低判斷實力？你有些有失公允哦。」

「因為，有人來了。」

秦三月跟在他身後。

葉撫搖搖頭，「我不批評你。你沒有做錯什麼。」

「眾生又不是佛教的專用詞。佛教也只是眾生一員。」

秦三月說，「老師，你批評我吧。」

說實話，教學生讀書和修鍊很輕鬆，真正累的，是照顧他們的心靈。

「時間可不是東西，是萬物變化的集合。」

那樣的語氣？什麼樣的語氣？秦三月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你我之間並沒有階級」這句話上。她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會浮想聯翩，會去猜想這句話的意思。去想，難道老師不把我當學生看待了嗎？

就在他要邁步進入埋骨之地時，忽然愣了一下。因為，他發現安魂人的氣息消失了，消失得徹徹底底的。他無法以任何方式去感知到安魂人的存在了。

如果一切都能順心如意就好了。

秦三月看著笛子，迷霧光澤下的玉笛，散發著柔和的光。

「是的。」

他轉頭，看了看秦三月，「之前，我以為你最讓我省心。但也應了那句話，物極必反。你太讓我省心了，反而愈發地讓我覺得不太好，因為我發現，你的讓人省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實是一種順從，這可能跟你年幼時的經歷有關，害怕失去。漸漸地我才發現，其實你是最不讓我省心的，因為，你的弱點太過細小，細小到平時幾乎不能察覺，但一旦爆發，又會使得你整個人崩潰。」

「啊？」

「嗯嗯！」

秦三月搖搖頭，「老師，我不是小孩子。」

「腳背上不還是有一具棺材嗎。」

說著，葉撫轉過身，向著主墓下面的筆直凹道看去。秦三月也跟著循目而去。

秦三月看著雕像又問，「老師，這是誰的雕像？是男是女啊，我怎麼分不清楚？而且，沒有面容，是因為磨損嗎？」

這讓他驚訝多於疑惑。比起疑惑為什麼消失，還是更加驚訝居然會消失！

葉撫問，「為什麼要道歉呢？」

「眾生啊。無相無性，雕像並不是哪一個人，就是眾生。」

葉撫點點頭，接受了秦三月的道歉。「但是，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對絕對客觀的我生氣？」

本能上，他很厭惡這種地方，很厭惡惡骨。作為玄網的領導者之一，破壞秩序與規則的一切，都是他所要去反對和厭惡的，不被規則包容的惡骨和黑霧、黑線生物自然一樣。最關鍵的是，它們無法被消滅，作為秩序與規則的對立面，同規則一般永恆地存在著。因為惡骨的存在，玄網不得不顧慮更多，耗費更多的精力在山海關上。

「我不會是你一輩子的老師。」葉撫說，「到了某一天，你再也無法從我這兒學到東西后，就不再是我的學生了。」他笑道，「或許那個時候，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秦三月想了想，眨眨眼問，「要不，還是看一看？」

秦三月尷尬地笑了笑，「我才不是被嚇到了，只是有些好奇。」

葉撫說，「以前你太聽話了，我就生怕你沒有自己獨立的思維。」他笑了笑，「但現在看來，不是很好嗎，你也漸漸地長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三味書屋啊，從來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只有老師的書屋可不能叫書屋。」

「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