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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撫手捧著葉雪衣濃厚的頭髮，輕輕梳弄著。他笑問，「是嗎，夢到了什麼？」

食鐵獸頭顱搖晃，「算了，梨樹肯讓我取幾片花瓣已經是大恩了，再讓我身上詛咒的污穢接近梨樹實在是慚愧。」

「葉撫，跟我……是不是，不太……輕鬆。」白薇語氣低低的。

葉撫笑道，「書屋那棵梨樹化形了。」

葉撫將她一縷鬢髮捋過耳彎，笑著說：「夢總是相反的。」

待它眼中紫色雷霆逸散，一聲「好久不見」在耳邊響起。

葉撫翻過身，貼在她耳邊說，「早上好。」

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幸福感填充進她的心房。她想要側過身子，但一動就發現頭髮被葉撫壓住了，於是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用手把住被壓住的頭髮，一點一點往外抽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是做賊一樣這麼小心，但她覺得小心就對了，大概……這是一個女人的矜持吧。

白薇抖了抖，然後抿著嘴唇睜開了眼，眼中泛著淺淡的霧氣。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選擇躲閃的是白薇。她連忙腦袋一埋，閉上眼，裝作還沒醒的樣子。慌亂作態的她，一隻手還把著頭髮，另一隻手放在葉撫肩頭。

葉雪衣一副憨態的模樣，笑吟吟地說，「葉撫你現在太溫柔了，溫柔得想讓人一直抱著你。跟夢裡的你一點都不像。」

葉撫笑看著食鐵獸，「看樣子，你應該許久沒有去過書屋了。」

葉撫看著食鐵獸，沒有說話。他明白，食鐵獸其實內心深處知曉他的主人真的已經死了，但是不願意去面對，它寧可相信，只要自己不曾遺忘，那便不曾失去。他無法去改變什麼，畢竟，這跟他並無關係，若是扮演個聖人的角色去做感動自己的事情，對別人並不公平。

葉撫笑了笑，「雖然你揍了我一拳，但我還是愛你的。」

「葉撫……」白薇只是柔軟地呼叫一聲，並沒有抵抗。

「之後，你打算一直待在這裏嗎？」葉撫問。

「真的嗎？」白薇驚喜出聲，又立馬止住，她覺得葉撫是為了安撫她。

小路彎彎，竹林幽幽。腳踩在掉落的竹葉上，發出聲響，在這沒有鳥聲蟲鳴的地方很是清楚。這樣的聲響自然容易驚醒沉睡在這裏的存和-圖-書在，一條青蛇睜開眼睛，冷幽幽的豎瞳爆發出寒潭般的冷冽氣息，隨後，這樣的氣息又立馬消失，因為它知道是誰來了。它身體扭動，纏繞著一尊石像向上，最終在石像頂上盤成一團。

葉撫笑問，「哪怕再等個幾萬年？」

葉撫心裏哭笑不得。白薇總是能給他驚喜。他能在白薇身上感受到一個知性女人的成熟，能感受到一個文靜女子的羞澀，也還能感受到這份單純的認真勁兒。

「不許這麼敷衍！」

「不要啦……」白薇語氣有些尷尬。她到底還是秉著女人的那份矜持，即便是坦誠相待的局面，從小接受儒家文禮教育的她也依舊是保守含蓄的。說著，她翻過身，白了葉撫一眼，「你居然調戲我。」

葉撫便落了個清閑無事。

「有希望，就一直等。」

竹林不停雪，也不見水潤，這得益於獨特的竹子品種。至於獨特在哪兒，葉撫想，應該沒有比那隻食鐵獸更懂的。

「不是我？」

食鐵獸語氣露苦，「葉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找尋不到重新面對過往的理由。」

「不會的。總不能要求你什麼都會。」

「這……」葉撫呼出口氣，「那我大概就是喜歡瘦的吧。」

葉雪衣看著鏡子里的葉撫，笑吟吟地說。夢到葉撫這件事似乎能讓她產生某種奇怪的自豪感。

葉雪衣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撫，過了一會兒，眨眼笑道：「大概就是那種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吧，一點都不溫柔，冷冰冰的。」

他暗自搖頭，呼出口氣，踏步離去。

「不用道歉。這不是一個人的事。」葉撫輕聲說，「倒不如說，我也還是很喜歡你這份羞澀。」

「我這種被詛咒的凶獸，別人避之不及，也只有葉先生你願意同我說話。」食鐵獸聲音稚嫩，但是語氣老成。青蛇盤在它頭頂，猩紅的信子不停吐露，隱約可見其身形有龍意，已然有了化龍的潛力。化龍的「龍」和龍族是不同的東西，龍族本身只是一個種族，化龍並不會改變原本的種族，而是取得一絲追尋萬物大道的契機，人亦有著化龍一說，只是沒有人選擇這條路，因為同樣的條件，修仙更加簡單。

「那麼多和_圖_書年了，沒有想過？」

得去看看鄰居。

葉雪衣擰起小眉毛，「因為那個人好像不是你。」

「一定！」

葉撫笑笑，「那等到我了嗎？」

食鐵獸沒說話，只是握著拳頭，伸向葉撫。

沒感覺到葉撫進一步的動作，白薇反而有些著急，她禁不住問，「怎麼了？」

白薇側過身，嘀咕道，「凈說這些羞人的話。」

「為什麼覺得是在等我呢？」

葉撫調笑，「要不要我幫你想想？」

……

「嗯？」

葉撫腦袋湊過去，輕輕吸了吸氣，鼻尖在白薇脖子上觸碰，呼出的熱氣讓白薇有些慌亂與發軟。卸下了任何防禦的白薇，只是個愛讀書、喜歡種花彈琴的文靜女子，沒有葉撫那份厚臉皮與開放的觀念。

白薇打了葉撫肩膀一巴掌，「你太奇怪了！可不能這樣！」

「那大概我只會讓你避免成為傀儡神，而不會喜歡上你。」葉撫說得很實誠。

它並不覺得漫無邊際的等待是浪費，「我不遺忘我的主人，那麼他便永遠不會死去。」

「你不瘦的。骨架小，纖細。」

食鐵獸口吐人言，跟它氣勢不同，聲音並不渾厚，甚至有些稚嫩，像是未經歷成長期的男童，「那位大神來了書屋后，就沒去過了。」之前它並未開口說過話，但是現在，它覺得同葉撫相處，並沒有什麼值得去隱瞞的。

「不是不是你，而是不是現在的你。」

食鐵獸頓了頓，「我沒想過。」

但現在，在葉撫面前，她只是一個小孩子。

「好好好。」

白薇咬著牙，「你說得好過分哦。」雖然她沒聽懂「視覺動物」是什麼意思，但大致明白葉撫也是因為她的相貌符合他對美的認知才會和她接觸。她小聲嘀咕，「要是我是個醜女……」雖然心裏很開心葉撫讚美她，但還是忍不出這樣念叨。

「葉撫，昨天晚上我又夢到你了。」

「昨晚——」

不一會兒，石像開始生變，先是外面那一層青灰色石皮碎裂，然後石像動了起來。隨著一聲沉悶有力的呼吸，石像煥然變化，成了一隻黑白相間，氣勢磅礴的食鐵獸，其雙眼之中閃爍著紫色的雷霆。

但葉撫還是醒了。

葉撫心領神會，伸出拳頭，同食鐵獸的粗壯和圖書拳頭相抵。

葉撫看了看白薇裝睡的緊張睡顏，會心一笑。他伸出手，同白薇手十指交叉相握。指連心，指連指便是心連心。

葉撫笑笑，沒有解釋什麼，「要不要去見見她？」

「瘦？」乍一聽，葉撫還覺得莫名其妙，仔細一想，明白了白薇是在問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夠豐|滿。「在我家鄉，你這樣的身材最討喜。」

葉撫知道食鐵獸指的是白薇。他笑了笑，「或許你們會相處得很融洽。」

午飯在笑笑鬧鬧中過去。他們的和諧與笑意讓三味書屋看上去從來不曾失去過什麼，一如往常那般。

白薇耳朵受了熱氣，一下子就紅了，紅到了耳根子。她抬手擋住臉，「你知道我醒了吧。」

白薇可不像她說的那樣，忘了昨晚的事。她的印象里，昨晚自己並沒有喝醉，但卻是迷迷濛蒙的，或許那個時候正是情緒與愛意的最佳時候吧。念及這一點，她不禁有些怪罪自己無法控制的緊張。

「那夢裡的我是什麼樣呢？」葉撫輕聲問。

白薇神傷道，「那不就是瘦小嘛，非要給個纖細的形容。」

「差不多吧。」

食鐵獸似乎有些累了，坐了下來，粗壯的上肢撐在肚子上。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頭髮重新剪斷。

點到，即止。

食鐵獸一族的禮儀，大抵如此吧。

大抵還是覺得同葉撫糾纏的事情太過羞人，白薇不願意單獨面對葉撫，處理好書屋的雜事後，她就出門去了，說是要看一看這一次大幕的情況，再了解了解守林人的企圖。她還是沒有把葉撫交給她的事重新推給葉撫，也有著自己總得獨當一面，不能一直站在人身後的想法。

葉撫笑了笑，「那希望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份理由。也希望，你我有機會同處一屋，同在一桌，同飲一壺。」

她的聲音是小孩子的聲音，但語氣透露出些難以言喻的味道。這一如葉撫所知，葉雪衣從來都不是一個小孩子，是橫跨了歲月的史詩。

葉撫笑笑，「開玩笑的嘛。」

「那，隨你吧。」

食鐵獸無法展露笑顏，但是能用眼睛表達它的情感。它眼中滿是洒然與不在意，「有著用不完的壽命，總不能浪費了。」

「不許開這種玩笑。」白薇www.hetubook.com.com瞪著葉撫說。

葉雪衣轉過頭，不滿意地說，「我只會等你的嘛，什麼為什麼的。葉撫你太奇怪了。」

「什麼啊。」白薇努努嘴，不太滿意葉撫這種猜謎似回答。

「想說說話。」葉撫閉著眼，慵懶地說。

「對不起……」

食鐵獸不大的眼睛抖了抖，「那樣的存在還能化形？我以為這座天下已經不足以支撐梨樹化形了。」

但，剪斷頭髮又能收穫些什麼嗎？又能重新回到以前的模樣嗎？

這副模樣，可愛極了。

葉撫說，「倘若他真的已經死了……你，還有存在下去的意義嗎？」

白薇悶聲道，「我不要知道在你家鄉討不討喜，我要知道，你……」她在明安城時，莫芊芊對她說過，男人就喜歡豐|滿的。這讓她耿耿於懷，不曾有喜歡的人時，對外界人的評價無所謂，置之不理，但有喜歡的人了，腦袋也就跟著變傻了，變得去在意，不想在意也止不住地去在意。

葉撫問，「你不是都夢到我了嗎？為什麼又說好像沒有。」

食鐵獸沒有回答，似乎在追憶著什麼。

「好像有，好像又沒有。」葉雪衣露出思考的神情。

葉撫忽然鑽進被窩，然後翻身，將被子撐起來，面朝著白薇。「人是視覺動物，若你不符合我的審美，那或許在明安城便沒了緣分。」

食鐵獸看了看葉撫。它並不知道葉撫是誰，為什麼能讓那棵梨樹聽話，為什麼能請來那位大神，為什麼不懼它身上那遠古的詛咒。這些它都不知道，也無法去知道。但它隱約覺得，或許眼前的葉撫，能讓一切重回起點，也能讓一切走向終點。

「嗯……嗯。」

「夢到我走丟了，走到一個沒有太陽，沒有人，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然後我在那裡等你，等你，一直等你。」

她眼中泛著潮濕的霧氣，兩隻手緊緊抓住葉撫後背。她很緊張，甚至比昨晚還要緊張，將葉撫後背抓出紅印子了。

食鐵獸語氣迷茫，「沒有想過。」

「現在的我？」葉撫幫她編好了頭髮，將她轉過來面朝自己，「什麼意思？」

葉撫只是說出兩個字，就被白薇打斷了，「昨晚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葉撫可沒有去看葉雪衣到底有沒有認真看書的想ｈtｔps://m.ｈｅｔuｂooｋ•cｏｍ.ｃom法，他很清楚，沒有她不懂的，也沒有她需要學的。

葉撫注視著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然後偏頭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來到這裏后便沒處理過頭髮，現在已經長到垂落肩頭了。他抓起一把自己的頭髮，小聲嘀咕，「倒是越來越有這邊的樣子了。」

又娘又找了處既可以曬太陽，又可以避細雪的地方打盹兒。打盹兒對她而言是除了生命外的最重要之事，好似對大多數貓都是如此。葉雪衣有著要在葉撫面前表現出乖孩子的意思，也不鬧騰，很是聽話，安靜坐在書房裡，面前擺本書，一副萬事好皆不如我讀書好的模樣，只是她那時不時張望門窗找尋葉撫的眼神出賣了她。

這種逗小孩子的話讓葉雪衣很受用，她歡快地跳下板凳，蹦蹦跳跳地沖了出去，邊呼喊著「又娘，又娘，快來，快來」！

「你的主人……你還要等嗎？」

白薇狠狠地在葉撫胸口錘了一拳。她可沒有省力，甚至使上了神力，也只有葉撫扛得住她這一拳了。雖然葉撫說了實話，沒有騙她，但是她依舊不滿意葉撫這樣說，所以她打了葉撫一拳，接著她又哼了一聲，「雖然我揍了你一拳，但我還是愛你的。」

「沒有遇到你主人前，你也是你。」葉撫說。

一縷微光穿過細雪與窗紙，落進屋裡，落在枕間，落在白薇眉頭。她眯開眼，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細碎的光照進她的眼睛。她動了動鼻子，令人安心的氣味縈繞鼻尖……這，是從旁邊傳來的。她偏頭看向旁邊，葉撫的睡容映入眼中，一下子，她的臉泛起潤紅，昨夜之事，水霧一般在她腦海里迷濛、濕潤。

葉撫感受到她的緊張，便沒有太過急切，只是貼在她身旁，輕輕撫摸。或許，先說說話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在地窖里倒騰了一會兒釀的花酒後，又拾掇點碎花茶泡了，坐在側邊的小茶房裡，獨享了一會兒品茶的時間。然後，他趁著葉雪衣一個不留神，離開了書屋，穿過書屋外曲徑長廊，進了旁邊的竹林。

葉撫微微起身，將壓在身下白薇的頭髮順了過去，然後他平躺著說：「你看著我，我就知道你在看著我。」

白薇捂在床里，半側著身子，小聲問，「葉撫，會不會覺得我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