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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因為秦楓今日在曲水流觴文會上風頭出盡而大受壓抑的文心，竟是有了開裂的跡象！

但很快就有旁邊的同窗或拉袖子，或掐胳膊，讓他們回過神來。

聽到「小兵聖」都為秦楓開口，直接認可了秦楓施展的不是什麼旁門左道，而是真正的文斗異象「千夫所指」。

秦楓語氣層層遞進，語速也是越來越快，竟是如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聲勢駭人至極。

秦楓嗓音沙啞，此時語氣卻已是比較之前充滿了更多的信心，他笑道：「古往今來，成彪炳千秋之大功業者，誰不有令人交口稱讚的大義大德？你何曾見過卑鄙小人得以立下千秋功名？」

面對荀有方的挖苦，秦楓絲毫不為所動，淡淡說道：「你既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中修身是在第一位，如不修身，便不可齊家，如不齊家，便難以治國，一國難治，天下治更是痴人說夢，對也不對？」

言一諾眼神黯淡，失望與怒意，一閃而逝。

但是……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是一驚。

他旋即用傳音入密對一旁的崔巍道：「崔巍，一會如果荀有方不利，你可出言助他！」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咔嚓」裂響，從荀有方胸口之中傳來。

一語落下，全場嘩然。

未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已是放下酒樽，不知是酒勁上涌，而是鬱結難抒，他大吼道：「我只恨，蒼天既生我荀有方……」

法家傳人法正大聲驚叫道：「秦楓居然使出了學宮祭酒才有ｗww•hｅｔｕｂooｋ.ｃom.ｃｏm可能施展出來的『千夫所指』異象！」

沒等秦楓追問，荀有方便冷笑說道：「讀書人之最高抱負便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就是所謂的『修齊治平』，這是坊間蒙童都知道的話，你竟拿來問我？是你自己學藝不精，還是故意想來笑死我？」

他驀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喃喃自語道：「為何還要生他秦楓！為何，為何啊！」

酒樽微微顫動，如催命的鬼符一般。

原本平流無波的蘭溪之上，罡風驟然起，秦楓身上白袍獵獵作響如旗幟，狂風勁吹。

崔巍只得用傳音入密回答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大部分天才在文心開裂之後，無一不是泯然眾人。

勝負已分了！

秦楓一言落下，坐在上首的言一諾登時眼神一變，輕聲自語：「不妙！荀有方著了這小子的道了！」

但終於，還是失望居多。

荀有方臉色慘淡，他苦笑道：「我無話可說，我只是恨……」

秦楓吃力地抬起手來，指向蘭溪對面的荀有方：「立德、立功、立言，此為讀書人之三不朽，立德第一，其次立功，無從立功，只得立言。無論立功還是立言，在我經世家看來，立功必然是致用，立言還未必是致用。」

「譬如學宮稚童，需要每日學習句讀，默寫章句，成年讀書人要否？因為尋章摘句不過蒙童所學，而立之後的讀書人對聖賢經典已可信手拈來了。同理，能夠立下經世之功的讀書人，和-圖-書必然已經立德，否則根本無從立功……」

文心開裂，則大道崩碎，幾乎再無成為聖人的可能！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荀有方已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

霎那之間，荀有方就好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他盯住崔巍，再盯住言一諾。

可就在言一諾頻頻向著身邊的主持人崔巍使出眼色，要他點醒荀有方，幫助他保持文心完整和念頭清明的時候……

看上去好像是言一諾要崔巍助荀有方一臂之力，實際上是言一諾不惜一切代價要讓荀有方贏下秦楓，一切後果則都要崔巍來承擔了。

最後一句，秦楓乃是將渾身文氣徹底抽空激蕩，在一浪高過一浪的醞釀之後徹底迸發，渾身浩然氣以這最後一句為引，全盤壓上。

這一場言一諾精心準備，打算將經世家徹底逐出百家行列，將百年恩怨畢其功於一役的曲水流觴文會，就已經結束了。

秦楓沒有給荀有方爭辯的機會，他一指點向荀有方，一聲低喝，聲音不高卻如當頭棒喝：「所以，我經世家講究立功，非是自甘墮落，乃是更高的要求。荀有方，你還有什麼話說！」

也就是說，接下來要麼言一諾自己去破壞規矩，點醒荀有方。

終於，千算萬算，算不得人心。

「既然連你都知道，修身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等等一切讀書人未來大大小小功業的基礎，如何會有我經世家只崇立功，不管立德，自甘墮落，自甘沉淪的謬論！？」

畢竟他們的和-圖-書屁股還坐在上清學宮儒家這裏，若是對經世家秦楓的理論心悅誠服，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曲水流觴文會上的主持人，必須保證自己的公平公正，不能有一點徇私之處，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則不但會使自己所代表的流派蒙羞，作為主持人也會受到極其嚴厲的懲罰。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誰都明白。

要麼……

不止是法正，端坐于蘭溪之畔，一直作壁上觀的兵家傳人，號稱「小兵聖」的楚惜白也出聲道：「一言可判定生死，辨善惡，可千夫所指，可萬民稱頌。只有氣勢完全壓制對方，且佔據大義名分的一方，才能讓自身文氣與天地正氣共鳴。嗯，正是『千夫所指』異象，錯不了！」

莫說他本就已經啞口無言，就是他還有一肚子的理由，此時此刻，都已經如悶在茶壺裡的餃子，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秦楓所言郎朗，飄蕩于蘭溪之上，竟是讓旁聽的一眾法家、兵家之人都微微點頭。

荀有方苦笑說道：「秦楓，你說的沒錯，那首供奉增華閣的《戒己詩》的確不是我做的！」

沒等秦楓發問，荀有方驀地抬起手來，居然雙手捧住青銅酒樽，彷彿是要借酒澆愁一般，仰頭就灌。

也就是說，言一諾要崔巍點醒荀有方，就等於是拿崔巍的修鍊之路，來換荀有方的修鍊之路，以及他言一諾的臉面。

秦楓見荀有方這般說了，他淡淡一笑，嗓音沙啞說道：「我經世家並無異議，只不過荀有方，你所說與所知，https://m.hetubook.com.com似乎不太統一啊！」

崔巍眼神古井無波。

他笑著說道：「若不立德，無以立功，若不立德，更無從立言。即便能夠下筆千言，也不過是誤人子弟，千百年後自被人棄之如弊履，嗤之以鼻。所以……」

話音落下，感知到勝負已經明了，漂于蘭溪之上的青銅酒樽驟然飛起，徑直到了荀有方的面前。

言一諾見崔巍不說話，語氣略有了一些怒意：「怎麼了？你的一切都是本夫子給的，你捨不得？」

很明顯，兵家選擇支持的是秦楓，而不是荀有方。

崔巍不願為言一諾的臉面犧牲自己的一切。

荀有方微一思量，似是確認秦楓所說並無什麼陰險陷阱，他便朗聲說道：「本就如此。先修身，然而齊家，齊家然而治國，治國然後平天下。怎麼，你經世家對此還有異議不成？」

往往辯論中的一方會陷入自己的圈子裡，難以走出來，需要一人出言點醒他，往往還能有一線生機，甚至可能反敗為勝。

言一諾失算了！

令言一諾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發生了。

一霎那，彷彿天地加持在秦楓身後，一語落下，讓對手舉世皆敵，如遭千夫所指。

足以醉聖的杜康美酒，登時如瀑布澆頭而下，酒液如倒傾銀河，竟是「咕咚咕咚」灌入荀有方的口中。

這一下，所有還在場的人心頭陡然一驚。

秦楓指向面前的荀有方，低喝道：「荀有方，你，還有什麼話說？」

崔巍自始至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於言一諾的頻頻暗示ｗwｗ•ｈｅｔｕｂoｏk.ｃｏm•coｍ，他置若罔聞，一言不發！

他知道，言一諾當然也知道。

此時此刻，被「千夫所指」異象籠罩的荀有方，只覺得普天之下，所有的文人都在對自己口誅筆伐，都在曆數著他的種種錯謬與不堪。

兵家站隊了。

更有甚者，上清學宮儒家居然也有人聽著聽著，不自覺地點起頭來。

沒等荀有方意識到秦楓所指的究竟是什麼，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哪裡說錯了話，被秦楓抓到了把柄，秦楓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發動了勝負手。

言一諾驀地低吼道：「荀有方，勝敗乃兵家常事，君子能屈能伸，你休要自暴自棄，你……」

崔巍聽得這話，心頭驟然一緊。

荀有方眼神一動，以攻代守，登時大喝道：「秦楓，你這是混淆是非黑白！齊家，治國，平天下乃是君子之功，豈可與你經世致用鼓吹的事功，等同視之！你這是信口雌黃。」

除了極其少數的妖孽，破而後立，還能夠一舉入天人，成為聖人。

誰都不曾想到，秦楓在此等絕境之下，居然能夠跨越文位，甚至無視上清學宮的文位，直接施展出「千夫所指」異象。

一霎那之間，蘭溪之畔，萬籟俱寂。

最高的懲罰，有一名祭酒被廢掉文位，毀掉問心，被罰在藏書閣抄寫經書，永世不得踏出藏書閣半步，直到老死。

此時此刻，荀有方聽到秦楓的辯論，心內驟然一沉，自語道：「不好！」

這哪裡是叫崔巍出言指點，這是要崔巍親自斷掉自己的文路去助荀有方一臂之力啊！

「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