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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審官登時滿臉通紅。

「哦。」蘇油只好苦著臉，繼續刪減自己的心血。

初審官頓時語塞，羞慚而退。

蘇油說道：「那些是要刪掉的文字。」

趙禎笑了，然後用手指著試卷草稿，低聲問道：「草稿邊的豎線筆劃是什麼意思？」

……

複審官又站了出來：「我降這詩的原因不是此處，而是『海北奔夷齊，渭南迎鬻姜。』這鬻姜未知何典，或是杜撰……」

垂德賓華夏，終古運穹蒼。

王安石嗤笑一聲：「『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詩經》都忘了？為何不能以凰鳳對梧桐？梧桐春秋時本就指兩物，梧是蒼梧，又名青梧，就是今日的油桐，種子可以榨油；而桐則獨指琴桐，開紫花，一名泡桐。讀書需細。」

進士郎君！不是童子科的！是正牌進士小郎君，有宋百年都是稀罕物！

出了宮門，蘇油知道自己這次名次可能不會太低，絕對是超水平發揮。

蘇油很自然地微微一笑，禮貌地拱手，然後才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官家！

今年的考題限韻為「陽」，也與乾卦上下三爻，與天地人三橫暗合。

第四藝業稍次，文理粗通。大部分試卷屬於這種。

三月四日，試卷進入複審階段。

一篇天hetubook.com.com德清明馬屁詩做完，進入了《論》的環節。

第二才學清通，文理周密，堪為高等。

同為祥定官的楊樂道認為這樣不太合規矩，這也太不給初審官和複審官面子了。

大宋的第三名，現在還叫榜眼。

可以想見，老王出題的時候，肯定和蘇油給娃子們出奧數題時一樣，一個坑接一個坑，挖得是多麼的興高采烈。

每次大比，進士科名次是吵得最不可開交的。

蘇油小聲問道：「草稿能帶走不？」

「設若此卷黜落，安石敢問，要是再發生前朝士子那般，以不公擊登聞鼓的事件，諸君如何自處？！」

負責接待考官的內廷機構，正是御葯院。

王安石環視了一圈：「文章華選，豈同兒戲？怎麼小心都不為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如有疑惑，大可以開誠布公嘛。」

蘇油說道：「一時沒收住，寫得太長，怕有勞陛下和試官清覽，考慮縮減一下。」

彌封后的試卷，只以字型大小相稱。

初審官站了出來：「汪字卷子的詩有毛病，『梧桐沖遠韻，凰鳳萃明堂』。梧桐乃是一物，而凰鳳是兩物，下官認為失對了，因此降等。」

騎上拳毛赤，蘇油對苦等了一天的張麒張藻說道：「走和*圖*書，去石府！」

官家非常重視科舉，先是親筆寫了「文儒」二字，命內臣送過來，然後還要時常過來指導工作。

說完便在監考官的簇擁之下離開了。

第三藝業可采，文理俱通，可以及第。

趙禎皺眉：「因何要刪如此多？」

「鬻熊九十見文王。文王，武王，成王都把他當作老師。楚人以鬻熊為始祖。因此鬻姜，正好與夷齊成對。」

三審之後，再把排名靠前的卷子拿給皇帝親自過目，最後有皇帝敲定狀元、榜眼。

監試官差點沒笑出聲來，低聲威脅道：「再敢胡言亂語，亂棍叉將出去！」

宋代有點苦逼，因為試題不如唐時活潑可愛，容易起興，可以讓考生天馬行空地發揮想象。

狐疑的停下筆抬起頭來，發現一個胖胖的老者站在自己的面前。

官家接下來要賜宴瓊林，進士最年輕者，要負責取金花與新科進士們佩戴，這叫「探花郎」。

第一學識優長，辭理精純，出眾特異，無與比倫。

蘇油躬身道：「我也馬上改完了，改完便開始謄抄。」

不是要捉婿嗎？我送貨上門了，你們可要把我保護好，別讓別家捉了去喔……

小油如今剛過十四，沒有再能比他小的，小蘇探花這個名頭，已經是鐵打的了！

www.hetubook.com.com為了防止作弊，收卷之後，考生名字就會被糊上，這道程序叫彌封。

從今天開始，官家天天過來關心進度了。

接下來詳定官審核一遍，然後參考初考官和復考官的意見，確定出正式的名次。

比如蘇軾這樣的天才，就更適合唐時制詩考題，在宋代反而會被題目壓制靈氣。

殿試正式閱卷有三次，初考官看一遍，排一個名次。

這個是蘇油的強項，終於可以自由發揮了。

王安石哈哈大笑：「鬻姜，乃是鬻子，姜尚。姜尚不說了，鬻子姓羋名熊，是祝融氏的後代，是陸終第六個兒子季連的後裔。」

趙忭也是閱卷之一，如今正在考校所改卷子。

演易追三聖，行仁禮萬邦。

大宋重進士，榜下捉婿和後世的理解有些不一樣，其實應該是黃榜下來后，富貴人家就要出發，去新科進士住處捉婿才對。

蘇油不禁嘆息搖頭：「要刪這麼多，可惜我這一篇好文章呢……」

不過這對蘇油來就是好事兒了，因為這娃做史論詩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頌文王，其實也跟史論詩差不多。

不是在榜下直接抓看榜的。

趙抃聽著兩位內官談論到蘇油，不由得好笑，搖了搖頭。

憋了一上午，這下酣暢淋漓，連殿直祗htｔｐs://ｍ•hｅtuboｏｋ.coｍ•com直供辦的賜食都沒顧得碰，意隨筆到，等到寫完自己都傻了，怎麼一篇論超出了上萬字？

第五等文字很差，理論不通，書法也不好，之前省試就已經被篩掉了。

王安石不以為然：「要什麼面子？汪字卷的詩沒毛病啊，為什麼要降等？」

趕緊按照之前接引官交代的禮數，對趙禎行禮，卻忘了手裡邊還抓著毛筆。

像他這種經義都有些丟荒的，只得改改明經、明法等科目的卷子。

監試官過來：「什麼事？」

這肯定是不行的，考官和官家都不一定有耐心看完，還得刪減。

進入府中，將韁繩丟給前來迎接的石通，石通樂得屁顛屁顛的：「哎呀師父你怎麼來了，今日不是考試嗎？」

這孩子，只要留心，似乎走到哪裡都能聽見他的名字。

王安石審查得非常認真，看過兩審的名次，都不太滿意，居然從同等之中別挑了一份試卷出來，置為第一，然後又挑了一份出來，置為第三。

不過他改不了進士卷，進士卷太難，一般由前兩科的進士們參与，要不就是大文儒。

監試官白了他一眼：「片紙不得出殿。」

不過汴京傳說得腥風血雨，什麼七十歲的老頭都不放過，嚇得蘇油殿試一結束趕緊溜到這裏來。

刪著刪著，蘇油就覺得，ｗww•ｈｅｔｕｂｏok•cｏm.ｃｏm身邊有一種詭異的氣氛在流轉。

殿試午後可以交卷，蘇油午後才開始謄抄，足足在殿中待到了申時，天都快黑了。

蘇油在御藥局也算是小有名聲，溫病三寶讓御藥局立了一次大功勞。

趙禎點點頭：「字是不錯。習慣也不錯。」

等到全部結束，抬起頭來，殿中只剩下寥寥兩三人。

文無第一，各有理由。

以蘇油如今的水平，不需要多想就能搞一首合格的出來。

……

大道希何適，能聞不可詳。

明王厘苦智，爻蓍累清芳。

梧桐沖遠韻，凰鳳萃明堂。

海北奔夷齊，渭南迎鬻姜。

復考官再看一遍，也排一個名次。

蘇油放鬆了，試官們卻緊張了起來。

石老太君自然是既開心又得意，石富那小子實在是有眼光！早早給薇兒安排下這門親事！

原因很簡單，狀元之下，第二第三名一左一右，就像榜上的兩隻眼睛。

蘇油笑道：「已經考完了，府上好吃的東西多，我過來鬆快鬆快！」

不過民間已經有以「探花」稱呼第三名的了。

試卷的評分標準分為五等。

趙禎拿起幾張草稿看了看，又放回原處，取來鎮紙輕輕壓好：「得抓緊了，都有人交卷了。」

蘇油舒了一口氣，手底下開始加速。

一邊圈改一邊心頭滴血，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