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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大臣奏事，但取決於宣仁，朕有言，或無對者。

章奏每以聖慈稱宣仁、以陛下稱朕。題頭並列，非指一人。

蔡京還不大相信，利用職務之便，偷偷翻閱了蘇油在高滔滔臨制之後的奏章。

這種時候趙煦就要出手了：

趙煦對父親的敬仰，就來自於這樣的形象，將心比心，他覺得司徒起碼比現在的史官們，把父親塑造得要好。

「他們也承受了常人無法承受的困惑，痛苦，無力和虛弱，然而他們最終戰勝了所有困難，開創了一個華夏歷史上，最偉大的時代！」

「父親經常給我們講那段時間里的故事，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先帝、太皇太后、朝臣、宰執們，包括父親在內，要是沒有經歷過一點疑惑，痛苦，無力，虛弱，那我們今天的日子，是不是來得太輕易了些？」

而且不是假裝出來的慘，因為那一段前期歷史，大宋是真慘。

漏勺接過肉串，謝恩，然後偷偷翻白眼。

「然後叫他們列舉事實，拿出支持自己觀點的資料依據，大家辯難。」

如二公者，深知君臣之義，非汝輩可輕議也。」

趙煦不禁動容，那這部《實錄》，就是另一種修法了。

細節，決定成敗！

然而記錄歷史的人，卻忽略了大人物們「一言而決」之前的痛苦與艱難。

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請旨。

同時將修訂的意圖明確傳達群臣，如httｐs://ｍ.ｈｅtubｏｏk.cｏm.ｃｏm果遇到有爭議之處，「盡采之，留示後人」。

「從私德來看，管仲奢侈僭越，絕不是什麼君子楷模，但從功業上看，他襄助齊桓公成就霸業，免了中原左衽之患，故而得到孔子褒揚。」

把這種尷尬記錄下來，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反而會告訴天下人當時的現實。

如今蔡卞丟出這麼個題目，漏勺才真正深刻理解到自己爹當年的不容易。

認為兩人在高滔滔臨制期間，態度曖昧，從不提還政之議，是為了貪圖太皇太后對蘇家的寵信，是不把小皇帝看在眼裡。

惟頌奏宣仁，必再稟朕，有宣諭，必告諸臣以聽朕語。

說得難聽一點就是——「賣慘」。

這個彎彎繞相當的精妙，更是改革派和保守派雙方都願意接受的結果。

但是這個口子既然打開，就得好好控制。

比如有御史就藉此機會，旁敲側擊地非議蘇頌和蘇油。

差別不過多與少。

「方年幼時，諸臣紛更，頌常曰：『待君長成，誰任其咎邪？』

趙煦看著趴在草地上拍手逗趙茂學走路的程岳，又想到在洛陽的程頤，覺得司徒說的的確很有道理，一邊往肉串上刷醬一邊問道：「那司徒說該如何解決？」

看看那段時間的慘，再對比如今的昌盛，更能襯托出以趙頊為領袖的那代人的偉大，會更加珍惜現在的hｔtps://m•ｈｅｔｕbook.ｃｏm•coｍ日子。

是啊，以往的史書里，每當歷史關頭的重大抉擇，往往都是歷史偉人們一言而決，大手一揮，然後就撥開雲霧見青天。

敦言厚誡，發粹感誠。

蔡京不禁捶胸頓足地懊惱——這麼簡單個事情，就能讓陛下念情一輩子！

我什麼時候不正經過？

饞哭了唄！

將肉串遞給漏勺：「嘗嘗這次味道對了沒？」

「本著對後世負責的態度，我們雖然不能確定哪一方是正確的，但是至少將爭議的來龍去脈記錄清楚了，至少給後世修訂我們今日的歷史，留下了重要的資料。」

還有郡公為啥哭，多明白的事兒——

司徒奉召如京，首見首語，即為側坐之議。

會還天下人一個司徒口中，自己心中，那血肉豐|滿的，感情真實的神宗皇帝。

每以光獻事諫朕祖孫，在朝在外，常言兩宮一體，相愛共榮。

而且趙煦滿足了雙方喉舌表達的訴求，將「你死我活的鬥爭」轉化為「並列展示任後人評說」，且要求論據必須充分詳實可證，誰都不能胡說亂說，更不能借故攀扯打擊，這些都是要記錄的。

對於從熙寧到元祐這段時間的歷史，其實漏勺也研究過，研究來研究去就一個感覺——司馬公王公都不是啥好人，那麼些年裡，可真是把俺親愛的爹爹憋屈壞了。

而且與「和稀泥」還不一樣，因為趙小童鞋有和圖書自己的明確立場，且是無可挑剔的，更加高明的立場。

漏勺說道：「父親說其實大家相互監督拉扯著朝前走才是正經。還說監督拉扯是必須的，這樣走出來的方向，是雙方大概率都接受的方向，也是大概率正確的方向。」

己酉，同修國史蔡卞上岳父王安石的《日錄》，並且在奏章里寫到：「先帝盛德大業，卓然出千古之上，而《實錄》所紀，類多疑似不根，乞驗索審訂，重行刊定，使後世無所迷惑。」

果然，所有朝臣裡邊，只有蘇油的奏章，是將聖慈二字和陛下二字，並列擺放！

司徒說過，朝庭事務，往往就是在幾個爛方案裡邊，挑選一個相對不那麼爛的來執行而已，哪怕聖人再世，也逃不開這種尷尬。

可我老蔡當時，怎麼就偏偏想不到呢？！

趙煦對自己的手藝表示很滿意，招呼程岳過來品嘗，又問道：「要是雙方辯難之後，依舊爭執不下呢？」

「大宋從熙寧到元祐這段歷史，是將一個衰弊沉冗的國家，生生扭轉為一個輝煌強盛的國家的歷史，這段歷史當中，如果沒有沉重的思索，痛苦的抉擇，艱辛的努力，是不是反而太不真實了？」

不做選擇就沒有針對，皇帝依舊秉持公正，矛盾依舊在朝臣之間。

果然，漏勺擼了一口串：「臣謝陛下賞，味道火候都可以的。」

君臣二人就在草地邊上吃了起來，漏勺說道：「臣https://m.hetubook.com.com想這樣行不行，《實錄》可以重修，不，應該叫參補。但是之前的編纂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得在，陸佃、蔡卞和曾布也得在，讓他們先參訂好雙方都同意的部分，再列出雙方存在爭議的部分。」

似乎不如此不足以體現他們的偉光正一般。

此皆有案實。

這是大事，稍有不慎便會引發黨爭，蔡京才做了首相就拿到這麼個熾熱的炭丸，有些發懵。

趙煦前幾天給孟端儀烤肉被嫌棄了，跑來找漏勺想辦法，漏勺就想出了最簡單的辦法，把調料配好，分作碼味料和燒烤料，先拿碼味料碼味，再用燒烤醬燒烤，只要能夠烤熟，味道都還行。

趙煦也年輕，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就拉著漏勺，君臣二人在花園草地上一邊烤肉一邊琢磨該怎麼辦。

趙煦明白了：「所以重修先帝實錄其實不難，但是如何將爭議只限制在《實錄》之內，方難。」

「這個過程中百姓們遭受過痛苦，但是百姓們的痛苦大家都看到了，然而另一些人——官吏、朝臣、司馬相公、王相公、先帝與太皇太后，他們的痛苦，卻又有多少人看到？」

不過當時是司馬光主事，此君最擅長的就是往歷史書裡邊塞私貨。

長嘆了一口氣，漏勺將烤肉醬遞給趙煦：「當年父親說過，每個人都有君子的一面，也有小人的一面，以君子小人區分朝堂眾臣，其實有些偏頗。」

「和*圖*書但是有一條，走路是前提，不能拉扯得走路都忘了。」

開陳排擊，盡出公議，朕皆記之。

《神宗實錄》當中，曾經有過不少對改革派不公平的記錄，之前王安石的門生陸佃，就曾經據理力爭過。

丙戌，以之前的資料不夠全面，召蔡卞、曾布、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補參《神宗實錄》。

「陛下，將這段歷史盡量全面的記錄下來，保持公正的史筆，正視其過程的艱難，忠實記錄中間的錯謬、爭議，決策，才能讓後世為我們的父輩，感到更加的驕傲和自豪。」

反正《神宗實錄》的本質並不是修正史，而是要通過此次參補，賦予神宗更多的「人性」。

這才僅僅是修史，還不是修正史，都讓人膽戰心驚，何況當年那些親歷者們，真是在暴風礁群當中博浪都不足形容。

請旨，就是自認能力不足，想要將鍋甩給皇帝背。

除此之外，求同存異，大家還得繼續在妥協中拉扯著過。

漏勺說道：「那就將他們的證據，資料，相關當事人的言論，都記錄下來，說明這裏的存在爭議，事實未清。」

「父親說人是複雜的，不能用君子小人來簡單區別，比如兩個程二，就是個例子。」

……

於是果斷給漏勺點贊，附贈一條烤串：「舍人這是正經議論，當在朝堂上提出來……等等茂兒你怎麼哭了？」

還有他們有過的彎路。

「如此一來，陛下的態度就是公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