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夢中，他再次重溫了在魯陽鄉侯府里生活的過往，直到醒來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場夢，父親與母親都已經不在了。

『十來歲的小孩也來這套么？』

只見靜女的身體僵了一下，待足足過了數息后才恢復正常，她抬起手，將趙虞捂著她嘴的手移開，小聲說道：「兄長。」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靜女的眼眶頓時就留下了眼淚：「我夢到夫……我夢到娘了……」

昨日黃昏，跟著陳陌這群人來到這個賊窩，陳陌便將趙虞與靜女安置在這邊。

但因為彼此都不熟悉，趙虞也就沒有貿然去詢問這些小孩子的來歷。

靜女應了一聲，但沒有動彈，依舊偎依在趙虞懷中。

她下意識地想要稱呼，卻被趙虞及時伸手捂住嘴。

趙虞與靜女偎依在屋內的山牆，各有思緒。

用雙手搓了搓臉，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敢再去回憶魯陽鄉侯與周氏。

儘管這會兒天還是蒙蒙亮，但這朱旺卻開始催促屋內的小孩子起身幹活：「都起來幹活了，小崽子們。」

趙虞笑了一下，說道：「最近我弟跟著我在荒郊野外挨了幾日凍，身體虛弱，讓他少背點，我就沒有意見。」

此時，那個叫做寧娘的小女孩在出屋時猶豫地回頭看了一眼趙虞與靜女，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看著靜女一臉憤怒的樣子，她嚇得趕緊就跑掉了。

半晌，趙虞小聲對靜女說道：「再睡會，等天亮了，咱們估計就要幹活了。」

據趙和圖書虞所見所聞，這伙應山賊似乎有近百人的規模，整座賊寨里有三名首領，分別稱作大寨主、二寨主、三塞主，而昨日那名叫做陳陌的男子，其實並非是這伙應山賊最大的頭頭，他只是二寨主，他上面與下面，各還有一個賊首。

靜女是屬於那種容易被驚醒的人，趙虞輕輕推了兩下，她就醒了，就著屋內昏暗的油燈，她茫然地坐起四周，看到了身邊的趙虞。

在他身旁，靜女忽然發出了一些聲響。

『爹……娘……』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賊窩裡就應該是全員惡徒，沒想到居然還有小孩子。

而此時，見趙虞服軟了，不遠處那徐奮的面色也好看許久，一甩頭說道：「走。」

此刻的她，絲毫沒有前幾日陪趙虞在冰天雪地下風餐露宿的堅強。

他這話，並非是專門針對趙虞與靜女二人的，因為屋內還有其他的孩童。

看著徐奮、鄧柏、鄧松三人離開，靜女一臉憤慨。

趙虞坐起身來，在昏暗的屋內大口喘著氣。

睜開眼睛，他感覺眼角旁乾澀難受，伸手一摸，隱隱還有几絲濕潤。

「虍兒，為娘的好虍兒……」

說到這個陳陌，趙虞著實有點看不透，從昨日他帶領一隊應山賊搶掠許村的事迹來看，他的行為與一般的山賊無異，但同時，此人似乎又保留有一定的底線。

片刻之後，趙虞與靜女背著籮筐，跟著徐奮、鄧柏、鄧松幾人出了山寨，唯獨那個叫做寧娘和-圖-書的小女孩例外，蹦蹦跳跳地行走在徐奮三人身邊，時不時回頭看看趙虞與靜女二人。

或許正因為繃緊的心稍有鬆懈，晚上他立刻就夢到了魯陽鄉侯與周氏，在無意識間，潸然淚下。

她多半也是夢到周氏了。

而接下來砍柴拾柴也是，徐奮、鄧柏、鄧松三人有意偏袒著那個叫做寧娘的小女孩，不過那個小女孩也懂事，儘管三個『兄長』都關照著她，但她也沒有貪玩，而是一起幫著拾柴。

只見在他的觀察下，靜女在草鋪上輾轉反側，臉上神色很是痛苦，低喃著諸如『夫人』、『娘』之類的詞。

待再細想時，他隱隱感覺心口逐漸揪緊，一種彷彿身體都缺了一塊的痛苦席捲心頭，他不知覺地張開嘴，彷彿溺死之人般大口呼吸。

「呃……」鄧柏頓時語塞了，耿著脖子辯道：「癩頭是正經的山賊了，不能算，咱們這些人，就是徐大哥說了算，你小子想吃苦頭么？」

「算你識相。」鄧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放開了趙虞。

「嗯。」

晚上，趙虞做夢夢到了魯陽鄉侯與周氏。

不得不說，當昨日趙虞看到這四個小孩的時候，他也有些發懵。

二人不約而同地心生一個念頭。

而更怪異的是，當昨日趙虞提出要投奔他們的時候，那陳陌竟出言勸說，還用『一日是賊、終生是賊』的話來勸退趙虞，總而言之，這陳陌給人的感覺，實在不像是一名山賊，儘管他確實帶著一幫應山和圖書賊做著打家劫舍的事。

趙虞連忙推醒靜女，畢竟這屋內，可不是只有他二人。

比如說，儘可能地不殺人。

這是一句暗號似的稱呼，代表著靜女已經清醒，進入了『周靜』的角色。

不多時，那個粗魯聲音的主人再度睡去，發出了呼嚕呼嚕的鼾聲。

那是一種幾近要窒息般的難受。

「太可惡了。」

看著一本正經的兄弟倆，趙虞伸手攔住有些不滿的靜女，笑著說道：「不是方才出去的那人說了算么？」

「放開我少……我兄長！」

趙虞看看徐奮，徐奮也看看趙虞。

「虍兒，莫要驕傲自滿，為父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昨日傍晚，他與靜女跟著陳陌那群應山賊，來到了這個應山賊的賊窩——當然，這個『應山賊』的稱呼，只是趙虞昨日聽許村的村人那樣稱呼而已，昨日遇到的那群應山賊，並不會那樣自稱。

她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說罷，他轉身就走了。

同時，一股焦灼感覺迅速瀰漫全身，硬生生憋得他全身都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屋內有個粗魯的聲音不耐煩地罵道：「大半夜的吵什麼？煩老子睡覺。」

不錯，除趙虞與靜女以外，這間屋內還有三男一女四個孩童，最年長的男孩大概十四五歲左右，叫做徐奮，其餘孩童都管他叫大哥。

『這人……不壞。』

見所有人都起來了，那名叫做朱旺的山賊對幾人吩咐道：「柴火不多了，和圖書你們幾個今日去寨外砍些木柴回來，誰要是敢偷懶，我打斷他的腿！」

而就在這時，鄧柏、鄧松倆兄弟忽然一把抓住趙虞，旋即，兄長鄧柏壓低聲音說道：「新來的，聽著，在咱們這裏，徐大哥說了算，你記住了么？」

見此，趙虞也就任由她去了，一邊輕輕摟著她給予安慰，一邊整理著思緒。

娘就算了，可夫人這個詞，可不能被外人聽到啊。

這個陳陌的武力，昨日趙虞短暫地瞥見過，相當厲害，手持長矛一記橫掃，便將三名許村的青壯擊飛丈余，幸虧他用的是長矛的木質矛身，倘若用的是矛刃，恐怕那三名許村青壯就早已是屍體了。

因為屋內只點著一盞油燈，光線很是昏暗，趙虞只能湊近去觀察靜女。

「嚶……」

然而他的回答，讓徐奮、鄧柏、鄧松三人都有些發懵，他們大概是沒想到趙虞居然這麼『慫』吧。

這邊是山寨的廚房，或者說火頭房，只有一名山賊，便是方才靜女哭泣時那個粗魯大罵的人，名叫朱旺，不過昨日陳陌身邊那幾個山賊卻叫他『癩頭』或者『癩頭旺』，趙虞猜測可能是這人頭上得了黃癬之類的病症。

一聽這聲音，趙虞趕忙捂著靜女的嘴，旋即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男孩，似乎是兄弟，哥哥叫鄧柏，弟弟叫鄧松，年紀都在十一二歲左右，與趙虞年紀相仿。

前幾日在帶著靜女逃亡的路上，他連悲傷都顧不和*圖*書得，整日想著如何才能找到一個安身之地，直到昨日他跟著陳陌那一群應山賊來到這個賊窩，他的心才稍稍喘了口氣。

他才沒興趣跟一群小孩起什麼義氣之爭，他的目標是收服這整座山寨內的山賊，哪有工夫跟一群小孩較勁？

不知不覺間，屋外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此時那個叫做朱旺的山賊也醒了，只見他從屋內唯一一張石炕上坐起，下炕穿上鞋，然後打開了屋門。

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這裏居然還有一個小女孩，看上去挺可愛的，年紀大概六七歲左右，叫做寧娘。

趙虞用衣袖擦去靜女額頭的冷汗。

趙虞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徐奮，見對方一聲不吭看著自己，眼眸中露出幾許不滿之色，他笑了笑，說道：「當然，徐大哥。」

畢竟昨日他打量時，發現這個朱旺頭髮確實稀疏，還跟婦人似的用布包著頭。

關於這件事，徐奮也跟趙虞打過招呼：「咱們五個人，把寧娘的那份分擔了，新來的，你有什麼意見么？」

「做噩夢了？」

徐奮看了一眼靜女，見靜女看上去確實很消瘦，猶豫一下還是答應了：「行。」

壓抑多日的強烈思念襲上心頭，趙虞忍不住回想起魯陽鄉侯與周氏，回想起在父母膝下的美好回憶，可理智又告訴他父母已經不在，強烈的反差，讓他感覺悵然若失。

靜女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然而被趙虞一聲『阿弟』喝止。

「少……」

當然，他沒敢去問，免得平白無故被人教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