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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本中眉頭緊鎖，目光如炬，看著胡寅道：「官家提出問儒家之政、問儒者之心，是不是想棄儒家之學，而改用法家之論，不再用仁，而專用王霸之術嗎？」

他的這番感慨，很快就引起了耿南仲的共鳴，就聽見這老爺子一聲長嘆：「我等雖然飽讀詩書，也能寫錦繡文章，但是卻忘了先人們的爭鬥之法、傳道之術，以至於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實在愧為儒者啊！」

胡寅笑道：「耿相公但問無妨……官家說了，這次孔林大會，就是要大家說話的。什麼都可以說嘛，而且言者無罪！」

普天之下那麼多寺廟，有幾間是靠朝廷撥款養著的？幾乎沒有。即便是大相國寺這樣的皇家寺廟，它也是盈利的，而且賺得還很多。哪怕在朝廷的打壓之下——比如遇上「三武一宗滅佛」的事兒，佛教也還能繼續生存發展。

一群東南儒者都是一愣，他們都給「趙楷三問」給問蒙了，而且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其實只是帶著同樣的一個問題而來的……這個問題就是：官家準備給多少高官厚祿收買我呢？

這問題的確犀利！

李清照道：「我只是在想，儒家獨尊之前，百家爭鳴之時，焚書坑儒之日，儒家先輩們做了什麼？是怎麼傳承聖人之道，是怎麼一步步從百家之中脫穎而出，成為顯學以致獨尊的？儒家先輩們能做到事情，我們這些晚輩，還能做到嗎？我們還知道該怎麼做嗎？和_圖_書」

代表趙楷提出三問的胡寅其實也是宋朝理學儒者中的一員，他的父親胡安國是楊時的弟子，后又拜入同樣學宗二程的大儒靳裁之門下。而胡寅和他的兄弟胡宏不僅受到胡安國的教導，而且還拜入楊時、侯仲良（也是程門弟子）門下。另外，胡寅的幼弟胡寧，堂弟胡憲都師從胡安國。

這個道理……誰能證偽？誰能從棺材里爬出來繼續享受人間的一切快樂？

趙楷的三個問題其實沒有多難！

而朱熹也的確解答了這三個問題中的第一題，而且答得還算可以，要不然也當不上朱子啊！

雖然信佛之人也有為名為利為官為錢而信的……但是擁有這一切的人，比如那幫帝王將相，也有許多篤信佛教。甚至那些考科舉出仕當了官的士大夫，信佛的也有許多啊！

哦，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考慮過，還是有人考慮過這些問題的。

在場的東南儒者們一個個都忍不住唉聲嘆氣，但是誰都不敢當著胡寅的面發作，哪怕現在他們還在吳王國的地盤上。

一點都不難！

就是那個在儒家崩盤之前被人尊為朱子，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的朱熹。

現在胡寅看到在場的二三百個儒士都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似乎沒有一個人能答得了「趙楷三問」，也只是苦苦一笑道：「官家所問，的確不容易回答，能夠提出這三問者，已經夠得上當世大儒了，若能解答其和*圖*書一，後世一定會尊為聖人的……」

胡寅點了點頭，心說：呂本中提出的問題，還真是切中要害，比耿南仲問得更加犀利！現在就看官家如何作答了？

而沒有朝廷的扶植，甚至處於被壓制狀態下的佛教，也依舊有人會相信。

不僅沒有辦法回答……甚至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連考慮都沒有考慮過！

找個有點學識的大和尚來回答，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

他們已經變成了統治者豢養的寵物了……如果說當年的儒者是大灰狼，那麼現在的儒者就是哈士奇。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咬人的本事可就差太多了。

「好，那老夫就問了！」耿南仲道，「今後大宋還有科舉嗎？如果有的話，考什麼？取士多少？這天下……到底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飽讀聖賢書的士大夫的立足之地？」

但是除了以二程和朱熹為代表的宋朝理學儒者，還有陸九淵為代表的宋朝心學儒者之外，還有誰在考慮這三個事關儒學存亡的大問題呢？

譬如由福建路推薦上了的大儒名士，人稱延平先生的李侗就考慮過這些問題。

胡寅當然也能聽明白耿南仲話中的深義……這老頭也許真的愧對趙桓，也許賊心不死想要挑動這裏的儒者搞對抗。

雖然在儒家崩盤之後，人們對朱熹的評價越來越低……幾乎把他當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偽君子。

他的話剛說到這裏，忽然就聽見一聲嘆息，於是就順著和_圖_書聲音望去，發現嘆息之人竟是易安居士李清照。

他們不就是有心殺金賊，也有心殺楷賊，但就是無力回天嗎？

「有！」馬上就有人站出來提問了，「在下東萊呂本中有一事不明！」

想到這裏，胡寅就擠出一些笑容，對眾人道：「官家三問，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回答得了的，大家可以在去往曲阜的途中慢慢思索……現在輪到你們向官家提問了！」

可是在「獨尊」了一千多年後，宋儒們還知道怎麼去搶，怎麼去爭，怎麼在逆境當中發展壯大嗎？

但是他們同樣沒有考慮過「趙楷三問」的后兩問。

真的沒多難！

佛教的價值也是明擺著的。

但是戰無渣的佛教，甚至更寒磣的修仙道教，或是隔壁稀奇古怪的日本國神道教，都可以用行動回答趙楷的三個問題。

看見底下的儒者人人都不發一言，耿南仲就忍不住開口道：「既然諸位都不說話，那就由老朽來拋磚引玉了。」

但是隨他怎麼鬧騰，吳國都無力回天了！

可這樣的問題怎麼說出口呢？我們都是飽讀詩書的道德君子，怎麼能腆著臉要官討賞？

什麼？我們還可以提問？

胡寅點點頭，然後招呼身邊的一個使喚人兒上來收了桌子上的酒菜，然後又取出一個捲軸，展開在跟前的矮桌上面，跟著他的一個機宜這時就送上了毛筆和硯台，還幫著磨起了墨。胡寅則提起毛筆，在捲軸上記錄下了耿南仲提和-圖-書出的問題。

不知道了！

儒家如今的顯學地位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在儒家先輩通過傳道和鬥爭，一步步的擴大影響，打擊對手，最後才把「獨尊」的地位給搶到手裡的。

胡寅問：「易安居士因何嘆息？」

而朱熹給出的答案，也不完全來自他個人的思考和智慧，還有有來自他的老師李侗，李侗的恩師楊時、羅從彥，以及楊、羅二人的恩師程頤，還有程頤的兄長程顥在內等等的許多宋朝理學大家的集體智慧。

你說這三個問題有多難？

而現在，這四位加上年邁體虛在家養老的胡安國，還有劉韐的次子劉子翚（劉子羽的兄弟），都是趙楷陣營中的儒家學者。不僅精通傳統的儒家經典，也精通二程所開創的理學，而且還學過趙楷所著的《新算學》和《格物學》，甚至還提出過一些格物之法，堪稱大儒。

這個李侗在歷史上的名氣不大，但是他的一個學生卻是大大的有名，名叫朱熹。

在原本的歷史上，胡寅、胡宏、胡寧、胡憲都是理學湘湖學派的創始人！

不過宋朝的理學儒者們並沒有見過，也沒有想過真的會有禮崩樂壞的一天，而且他們自己也想要做官（做官好啊，聖人也想啊！）。所以他們只用心思考了儒家世界觀的問題，並沒有思考過趙楷提出的另外兩個問題。

記錄完畢之後，他又笑著對眾人道：「下官只是一介翰林，自是無法回答諸位向官家提出的和圖書問題……所以只能記錄下來，再用六百里加急將諸位的問題送去給官家看，等官家到了孔林，自然會一一作答。」

「原來是東萊先生，」胡寅笑著沖那人點點頭，「您有什麼想問的？」

可是今天在山陽縣東門外的這個三角堡頂部落座的百余名大儒，還有他們的一個百多個弟子，卻沒有辦法回答趙楷的三個問題。

他這話可真是說到好多人的心坎里去了！

至於佛弟子的人生觀，當然是上西天了！

這位原來是呂夷簡的玄孫，呂公著的曾孫，滎陽先生呂希哲的孫子，曾任兵部尚書的道學家呂好問的兒子，有東萊先生之稱的道學儒者呂本中。

因為從沒有人思考過儒家一旦失去科舉將會怎樣？所以當儒生們沒有官可以做的時候，儒家就亡了……雖然儒家文化的影響力還存在，但是作為一個學派或是教派，它已經不存在了。

隨後胡寅又是一聲苦笑：「我們儒家的獨尊是先賢們一步一步爭鬥出來的，而我們卻只知道唯有讀書高，只知道用《四書五經》做文章，卻不知當年的先輩是怎麼爭到這等地位的……實在是愧對先人啊！」

佛教的世界觀就是四大皆空啊，甭管有多少錢，有多大的權力，有多少老婆，有多少兒女，兩腳一蹬，就是四大皆空！

可見佛教的生命力之頑強！

而這個佛教和天方教、天主教一比，差不多就是戰五渣了！

胡寅點點頭，「易安居士所問，果然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