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夷疆詭事
第十二章
所幸這女子反應極快，只怔了一下，很快便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靈巧地一轉身，身影消失在影壁后。
聽說當年在西平侯府未犯事之前，鄧家跟平家走得極熱絡，到了平煜這一輩，兩位老侯爺有一回在一處喝酒，喝得痛快了，一拍大腿，給平煜和鄧安宜的妹妹訂了娃娃親。
她吞了吞唾沫，眸子里閃過一絲懼色：「小姐你說，十年過去了，她的容貌怎麼一點都不見改變呢。」
穆承彬聞言，笑得更開懷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正猶豫要不要迴避一二，影壁后已轉來一行女子，前頭那名麗人妝扮瑰麗，髮髻高挽層疊，明眸善睞，長相雖算不上讓人驚艷，卻自有一股風流媚態。
等他好不容易將錯愕的目光從那方被踩得又臟又皺的帕子上移開，回頭一看，就見那位鄧小姐身子微微顫慄，哪怕隔著幃帽，他彷彿都能見到鄧小姐已經臉色蒼白，泫然若泣。
既然已決定留宿穆府，眾人便在大門前下馬。
他面上勉強維持著笑意，心底卻已在暗啐不已，不過是出身膏粱，還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要知道王侯將相淪為芻狗，不過是瞬息之事。且看當年的西平侯府、如今的傅冰，可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林嬤嬤白著臉想了想，好一會，才遲疑著道：「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想想都覺得不可能，許
ｍ•ｈeｔｕboｏｋ.com.coｍ是……許是嬤嬤記錯了罷。」
誰能想到，竟會在此處撞見穆承彬的內眷。
林嬤嬤抬眼看清這麗人的容貌，面色微微一變，彷彿不敢置信似的，盯著她的臉龐瞧了又瞧，全忘了掩飾。
照理說，她們主僕二人需得安置在內院，但因是罪眷，為便於看押，到底在平煜的授意下，跟錦衣衛的下榻處安置在了一處。
聲因清脆如鶯囀，說不出的嬌媚悅耳，不只最前面的傅蘭芽主僕聽到了，後面的李珉等人也都面露訝色，怔在原地。
傅蘭芽應了一聲，由著林嬤嬤扶著下車。剛一立定，便察覺周遭聲音一默，幾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怎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她恍若未覺，只緩緩跟著穆府的下人往內走。
她本來還欲說話，一轉頭看到傅蘭芽等人，聲音戛然而止。
林嬤嬤回身將門掩上，快走幾步，拉著傅蘭芽在桌旁坐下，「剛才那女子，嬤嬤以前曾經見過。但嬤嬤見到她的時候是在京城，而且，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眼看天色漸暮，幾人只寒暄幾句，便吩咐手下啟程進城。
饒是如此，鄧小姐運氣卻委實不差，在新帝登基后，她那位苦熬了好幾年的太子妃姐姐搖身一變成了皇后，永安侯府一夕之間變得炙手可熱，鄧小姐也一度成為滿京城攀親的對象。
林和圖書嬤嬤抬頭看一眼傅蘭芽，滿臉惶惑道：「小姐，你說這世上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么？」
聽說那位鄧小姐，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有一回，他曾跟平煜出城去辦案，在京郊玉佛寺，不小心撞見了那位鄧小姐。
唯獨到了平煜這，卻彷彿碰到了一塊又冷又硬的冰山，無論多少人在他面前說項，他都誓死不肯點頭。
傅蘭芽由著下人領進院中最里側的那間房，轉頭欲跟林嬤嬤說話，卻見林嬤嬤面露疑惑，杵在門旁，似乎思忖著什麼。
哪知下人引著她們剛一轉身，前方便傳來女子的說話聲，那聲音含著勸誡：「世子眼下雖然寵您，到底前頭還有夫人，就算世子不說什麼，讓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排揎。」
想起穆承彬的世子妃跟鄧安宜是表親，他心中一動，不知鄧安宜那位痴情妹妹是不是也來了雲南？
另一女子道：「我不過是來外院看看我弟弟，世子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雖戴著幃帽，但身形氣度俱是出眾，在他看來，不比傅蘭芽差多少。
誰知平煜半點也不憐香惜玉，走過時，對那帕子視若無睹，一腳踩過，面無表情地揚長而去。
平煜默了一瞬，順水推舟地笑了笑，道：「看來咱們來的真叫不巧，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也罷，今晚穆王府這場酒是躲不過了。」
兩人說話時，那位之前跟平煜打招呼的鄧公子始終未發一言。
他在後頭見了，唯恐平煜一時心軟，順水推舟呈了鄧小姐的美意。
「怎麼了，嬤嬤？」傅蘭芽忍不住問。
風平浪靜過了十余年，兩位老侯爺先後故去，兩家關係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和睦。
到了那處側院，除了平煜和傅蘭芽主僕各自一間廂房外，餘人皆是兩人一間。
在那之後，不少跟西平侯府關係不怎麼近的勛貴人家都曾幫著奔走，唯有永安侯府一片死寂，連半個屁都未出來放過。
後來他打聽才知，原來皇后早年在閨中時，跟平家幾位姐妹關係走得極近，平家出事時，她愛莫能助，卻對父親當年選擇明哲保身的作法很是不虞。
「為何這麼問？」傅蘭芽陡生疑惑。
西平侯府一家發配去宣府後的第二年，鄧小姐便又訂了親。可惜鄧小姐的親事註定多舛，訂親之後沒多久，那位未婚夫便生病死了。
他悶悶地抿了口熱辣辣的瓊花酒，瞥向席上那位神情落寞的鄧安宜，讓他沒想到的是，永安侯府的鄧公子此刻竟也在穆府。
傅蘭芽睫毛顫了顫，想起穆承彬素有豪放不羈之名，剛才那番話，看著隨意，卻也因毫不避忌，和-圖-書反倒極其漂亮地摘凈了嫌疑，當真聰明至極。
他還未說完，忽然大笑道：「你別那樣看我，這客棧可不是我放火燒的，起火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你來了雲南。」
平煜和王世釗一進府就被穆承彬拉去飲酒，剩下的李珉等人跟在傅蘭芽主僕後面一道往側院走。
誰知在西平侯府遭難前小兩月，也不知永安侯府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竟以鄧小姐出水痘為由，硬給退了親事。這理由牽強至極，出現的時機卻著實微妙。不久之後，西平侯府便出了事。
王世釗一邊飲酒，一邊冷眼看著正在席上把酒言歡的幾人。
眼下既然西平侯府已經恢復爵位，皇後顧念舊情，便想藉著再度聯姻，讓兩家化干戈為玉帛。
當時那位鄧小姐似是出門燒香，身旁只有兩名丫鬟，在後花園等家人。
等到下人再領著傅蘭芽等人前行時，就見影壁后的迴廊空空蕩蕩，也不知方才那名麗人繞到何處去了。
穆承彬聽了，不以為忤，反笑道：「你這等大忙人，等到能閑下來到雲南跟我飲酒，都不知哪年哪月了。另有一事，我需得告知你，曲陀城中只有一處大客棧，前些日子遭了大火，如今尚在修葺中，今晚你就算想不叨擾我都不行了——」
轉過一條抄手游廊，再繞過一道影壁，便是她們今夜要歇寢的院落。
譬如眼下，穆成彬跟平煜說小時候騎馬玩樂ｈttｐs://ｗwｗ.hｅtubooｋ•ｃom•ｃｏｍ的趣事，他就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嘴去。
可鄧小姐的親事卻一拖再拖，遲遲未能訂下。
想到此處，他睨一眼平煜，見平煜依然只顧跟穆承彬談笑風生，對鄧安宜絲毫不予理睬，暗鬆了口氣，看樣子，平煜對鄧家的那份芥蒂怕是一時半會都解不開了。
傅蘭芽在車中聽得真切，暗猜平煜並不願意與穆王爺這樣的戍邊重臣有任何瓜葛，免得日後瓜田李下，惹來上位者的猜忌。
畢竟平煜若真跟鄧家聯姻，兩強聯手，他往後想要上位，更添幾分難度。
穆府雖大，府中格局卻頗為玲瓏精巧，在往下榻處去的途中，沿路花木蔥蘢，不時有暗香浮動，頗為幽靜雅緻，跟穆王爺殺伐決斷的名聲似乎並不怎麼相宜。
那位鄧小姐跟平煜擦身而過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袖中的絹帕忽然掉出，剛好落到平煜的腳前。
林嬤嬤臉上的訝色卻久久未能恢復。
到穆府門前，平煜卻不欲入府，只笑著告辭道：「仲衡，今日我有要務在身，實在不便叨擾，等下回閑了定與你痛飲一回。」
過不一會，便聽李珉在外低聲道：「傅小姐，請下車吧。」
穆承彬雖然將他奉為座上賓，待人接物處處妥帖，半點挑不出毛病。但他知道，穆承彬這種出身的人，就算不肯得罪他，骨子裡卻不見得瞧得起他。
傅蘭芽靜了片刻，壓低嗓音道：「會不會……是您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