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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歌

作者:凝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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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千山疊影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卷 千山疊影

第二十八章

洪震霆等人輪番勸了許久,林之誠一如既往地沉默, 毫無開口的打算。
她淚眼模糊地回頭,見是平煜,透過淚霧,清晰可見他神情焦灼,臉色不比她好看多少。
連帳門口的許赫和林惟安都忍不住揚聲問道:「來人很多?可需要我們相幫?」
說完,看向林之誠,「我說得可對?」
洪震霆等人也是詫異莫名。
一直以來支撐她的意志力更是化為流沙,瞬間崩塌。
但他沒忘記,那晚王世釗給王令傳的密信上分明寫著一句話:平煜尚未跟林之誠聯手。
「當時那場混戰中,布日古德被鎮摩教教主打得筋脈全斷,我等一度以為他活不下去,誰知半年之後,去他葬身之處確認,卻發現那棺木中空空如也,才知他依然活著,我一心要替孩兒報仇,又想找尋其他四塊坦兒珠,便隱姓埋名,四處打探布日古德和藥引的下落。誰知直到六年前,才在京城中發現布日古德的消息,時隔十四年不見,沒想到他搖身一變,竟成了太子身邊的近侍,而且看情形,還頗得太子的信重。
帳篷里,清晰傳來林之誠的聲音。
她急於聽林之誠的供詞,顧不上拍打衣裙,半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將耳朵悄悄貼在帳篷上。
是了,母親當年雖然以為王令死了,卻一日不肯放下戒備。
傅蘭芽也聽得怔住。
平煜起初以為林夫人或許是不耐煩再見林之誠,故而躲去了旁處,可從剛才林之誠的反應來看,林夫人多半還活著。
傅蘭芽腦中白光一閃,臉色變得煞白,猛的起身,身子砰的一聲,無意中碰到帳篷。
一個時辰之後,外頭第二次嘈雜起來,似是東廠再次派來前來擄林之誠的人馬。
「傅蘭芽。」
「他開了一家流杯苑。」
直到腳下傳來冰冷的濕意,她這才發覺已不知不覺走到了湖水中。
夜已深,帳外可聽見啾啾蟲鳴,身旁,林嬤嬤已起了鼾聲。
平煜笑了,「林幫主別忘了,我們錦衣衛最善打聽各路消息,對林幫主的家事,略有耳聞。」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林之誠恨王令,且這恨意遠在他的想象之上。
她忙和_圖_書躡手躡腳從地道中爬出來,卻因地道臟污,身上衣裳蹭得髒兮兮的。
是了,林之誠好不容易落網,東廠和鎮摩教的右護法不可能沒有動靜。
林之誠臉上表情有了絲變化,未幾,緩緩開口道:「當年我的確是在參加武林大會後,于蜀山中撞見當時扮作中原人的布日古德一行人……」
傅蘭芽的心幾乎停了下來,她隱約有個感覺,林之誠口中那位年輕女子,十有八九就是當年的母親。
「跟著我幹什麼!」她心中一刺,記起這一路無數個被他嫌棄挑剔的片段,滿心憤懣,低吼一聲。
慘白月光照著她孤零零的影子,怪異細長,仿若遊魂。
林之誠依然不吭聲。
所幸寶慶甚近,來回不過兩日,要想知道詳情,只需一匹快馬。
最後無法,只好無聲挨著林嬤嬤躺下。
她只要一閉眼,便能想起當日王令在流杯苑外見到她時那如獲至寶的眼神,心痛得彷彿被人狠狠揪住,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所以才會易容,好躲避追捕。
等她回過神,她已不知失魂落魄地在昏暗中走了多久了。
平煜頓了頓,又笑著補充一句:「更別提跟林夫人團聚了。」
事後,平煜見林之誠依然不肯說話,索性將其中一名東廠之人的屍首扔到林之誠跟前, 似笑非笑道:「林之誠, 我知道你有骨氣,但你該認得出這些人都是誰的手下, 就算我肯放你一馬,布日古德也未見得肯放過你。」
「娘。」她痛得彎下腰,對著幽暗湖畔哀哀哭了起來,「我聽話,求求您回來好不好。」
「有一年,布日古德見時機成熟,從夷疆趕至岳州,易過容之後,扮作販貨郎,日夜在君山島去往岳州城的官道上守候,守了不知多久,終有一天,等到我家僕帶著孩兒出門玩樂,布日古德便將藏了毒的飴糖賣與我兩個孩兒吃。」
平煜見他終於有了波動, 心知王令這劑藥方下對了地方, 反倒不急了,微微一笑, 不緊不慢道:「若我沒猜錯,布日古德便是當年林幫主在蜀山用御琴術殺害的那群北元人中一員,他雖被林https://m•hetubook.com•com幫主打至重傷,卻詐死逃過了一命,之後不知何故,從蜀中一路逃到了夷疆,而在幾年之後,為了搶奪那塊所謂的寶貝,又與林幫主有了淵源。」
不等他作聲,便失魂落魄地轉過頭,朝湖畔走去。
是誰在叫她?
傅蘭芽躺在帳中,裹著厚厚褥子。
林之誠聽得布日古德這四個字,猛的一震, 不敢置信地看向平煜。
這個猜想在他今日見到林之誠懷中藏著王令畫像后,越發篤定。
「布日古德始終在京城找尋藥引。」
最後一句話終於如打破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林之誠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難道她當年在流杯苑外遇到的那個人是王令?
平煜料定東廠會來滋擾,早已在林外布下天羅地網, 聽得李珉等人的彙報, 只令他們按照之前的部署應對便是。
林夫人卻從不肯見他。
怪不得母親一句話都來不及交代,自起病便陷入昏迷。
「什麼——」洪震霆震驚無比的聲音傳來,「你是說,當年你的孩兒不是急驚風,而是中了毒?」
平煜沉默異常,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抵死也不鬆手。
他滿臉驚詫,甚至比剛才聽到布日古德這四個字時更吃驚無數倍,「你怎會知道?」
刺骨的山風刮在耳旁,帶著凜冽寒意,分外冰冷,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所以她和哥哥才和母親長得一點也不像。
據去寶慶打聽消息回來的人說,近二十年來,林之誠幾乎每年都去寶慶尋林夫人,之後便沉默寡言地立於林夫人所在的庵門外,一站便是一天。
傅蘭芽一顆心直沉下去,原來那畫像上的人竟是王令。
看得出,林之誠因湖畔地勢凹窪,只帶人草草挖了一小半,便告停工,轉而選擇了那處山坳。
「藥引極有可能藏身在權貴之家。」
到底王令有多忌憚林之誠跟他聯手,才會特意讓王世釗彙報此事?
剛才林外似乎曾起了一陣喧騰,似是有人來襲,她擔憂了片刻,見外頭復又轉為平靜,又鎮定下來。
她等了許久,想起平煜傍晚立於湖畔沉思時的背影,心情也跟著沉寂下來。
可惜的https://m.hetubook.com.com是,就在兩年前,一夜之間,林夫人不知去了何處。
淚水順著她臉頰磅礴而下。
她剛才曾試圖讓林許二人傳話給平煜,問她可不可以旁聽林之誠的審訊,平煜卻始終未有回應。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追了上來。
「我找了許多次機會,都未能將布日古德除去,一來,太子身邊守衛森嚴,動輒會引起軒然大|波。二來,王令不知習了什麼邪門功夫,無論輕功還是內力,都比從前精進百倍,我曾蒙面跟起近身交過一回手,發現他武功竟已不在我之下。
她模模糊糊地想,回頭一看,卻見平煜遠遠跟在她身後,目光里滿是擔憂,不知已這樣跟了多久了。
由此可見,對林之誠而言,除了當年雙生兒的死,最讓他耿耿於懷的便是林夫人了。
其實他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聽到一點消息,知道林夫人如今還活著,但卻未在竹城境內,而是孤身一人住在寶慶老家,且早在二十年前痛失一對孩兒之後,便已遁入空門。
輾轉至大半夜,卻久久未能入睡,直到剛才有人前來滋擾,寂靜的湖畔再起波瀾。
她毫無所覺,跌跌撞撞朝前走去,林之誠的話語如同奪命的魔音,一字一句在她耳旁回蕩。
直到在流杯苑遇到王令。
聽得外頭人聲鼎沸,她情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忙悄悄從被中起來,穿上外裳,躡手躡腳走到那地道口處,摸索著打開地道,下到其中,彎著腰摸著牆壁走了片刻,伸手推了推頭上的隔板,果然鬆動,忙直起腰,吃力地從地道中探出頭,就見她所在之處正是一處帳篷外,周圍一個人影也無,像是大半都去林外對付東廠。
傅蘭芽聽得流杯苑三個字,耳旁倏然一默,心中升起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
審問林之誠的那個帳篷,就在她們主僕帳篷的鄰旁,好不容易發現這個未完工的百星陣眼,她只要順著地道下去,走個幾步,便能摸到林之誠的帳篷外。
「我懷疑布日古德已找到了當年的藥引。要知道當年的藥引之人定是做了易容改扮,又尋得了有力之人庇護,才會藏身這麼多m.hetubook.com.com年。如今布日古德沉寂多年後,突然好端端結交起權貴,除了幫太子拉攏人脈外,更多的,恐怕還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想從這些人家中找尋到當年用來做藥引的那個女子。」
「我見一時奈何不了他,只好在京城蟄伏下來,將他畫像放于身旁,日夜觀摩,暗中等候機會。」
下一刻,那人將她扯到懷中緊緊摟住。
似是李珉的聲音遠遠傳來,「不必,你們只需守好傅小姐就行。」
見林之誠復又沉默下來,心知他已有動搖之意,繼續道:「想必林幫主也已知道,南星派在江湖中消隱多年,聲勢已大不如前,而布日古德卻正如日中天,哪怕你傾盡全力,也無法與之抗衡,何不早些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好早日幫你一起對付布日古德,一味遮遮掩掩,只會越發助長布日古德的囂張氣焰。」
「剛才我等雖已逼退了第一輪東廠的人馬,但東廠知道你落入了我等手中,勢必還會派出第二輪第三輪人馬,林幫主若不想讓當年真相湮沒,最好在東廠人馬到來前將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免得我等永遠找不到對付布日古德的法子,而林幫主也永無報仇之日。」
那麼極有可能兩年前東廠終於發現了林之誠的蹤跡,林之誠怕連累夫人,才會將她藏到了旁處。
所以她越長大,母親就越不願帶她出門。偶爾出門,也會萬分謹慎,要麼用幃帽遮蓋她的容貌,要麼將她寸步不離地帶在身旁。
原來母親果然是蒙古人,怪不得會隨身帶著印有韃靼文字的古書。
身後似乎有人在喊他,但很快又被人制止了似的,那喊聲靜默下來。
去了一次還不夠,還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就聽林之誠道:「那東西叫坦兒珠。名為珠,實則是塊五稜鏡似的物事,可一分為五,也可合五為一。當年布日古德為了從鎮摩教教主手中奪回坦兒珠,心知單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成行,見我武藝高強,當年又教眾甚多,可堪與鎮摩教匹敵,便將主意打了我身上。」
她下意識地奮力掙紮起來。
他這番話絕大部分是推測,因從他如今手中掌握的線索來看,沒有一個跡象能證和_圖_書明林之誠和王令早在夷疆之前便認識。
林之誠又道:「兩年後,我發現布日古德手中似乎有了不少閑錢,在京中建了一座流杯苑,又暗中結交權貴,似是另有所圖——」
帳篷深處有一個暗道,似是早前南星派的在此處所挖,她早前發現后,曾揭開看過,見那地道乾燥低矮,從那地道的深度和形狀來看,不難判斷裡頭四通八達,似是曾被打算用來做百星陣的陣眼。
交戰一番后,到底將東廠之人逼退。
平煜挑挑眉,笑道:「林幫主無需知道其中緣故,只需知道我可以幫你對付布日古德,你這些年做不到的事,我可以想法子做到就行了。」
平煜笑意維持不變,「林幫主,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眼下別說擄走傅小姐,就連能否活著走出湖南境內都成問題。而一旦沒了性命,不要說通過復活一對孩兒求得夫人原諒,連最後見你夫人一面都成了痴心妄想。」
王令又如何敢肯定,林之誠這等目無下塵的江湖人士,會願意跟錦衣衛聯手?
可她卻因為自己該死的好奇心,任性地背著母親跟著哥哥出去聽曲。
林之誠的聲音雖低啞,卻透著濃濃恨意,「那毒藥性子溫吞,服藥后,先是發熱,后是抽搐驚厥,癥狀與尋常急驚風無異。我也是後來去夷疆找尋坦兒珠時,無意中發現我孩兒之死全是布日古德所為,他既為了報當年我殺死他同伴之仇,又為了讓我捲入爭奪坦兒珠之戰,故意引我前去夷疆尋寶,想讓我南星派跟鎮摩教爭奪得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翁之利。誰知,當時不知誰走漏了風聲,又引來了旁的江湖門派,在爭鬥中,坦兒珠一分為五,一片混亂中,五塊坦兒珠不知都落到了何人手中。而當年用作藥引的那名蒙古女子,更是趁亂逃出鎮摩教,再也沒了消息。」
怪不得就在那一年,素來康健的母親會好端端患了怪病,不過短短數月,便撒手人寰。
傅蘭芽猶豫片刻,聽得外頭越來越鼎沸,心知此時是最好的時機。
「你怎麼會知道布日古德這個名字?」林之誠終於開始正眼打量平煜,開了口,語氣寡淡。
審到後半夜時, 林外突然傳來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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