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傅蘭芽緩緩展開畫軸，見上頭畫著一位滿面皺紋的老嫗，看上去衰老不堪，直如七十許人。
想起當時情景，她心裏的鬱結消散不少，轉眸看向平煜，正要開口打趣幾句，忽見平煜正偏頭看著窗外。
秦晏殊很快便回了信，似是一早就知道平家一對孿生子結實彪壯，在信中對自己的孩子滿口誇讚，秦家小兒出眾的程度，幾乎到了天上有地上無的地步。
她抬手輕觸他的臉頰，嘴角微微翹起，道：「你可還記得三年前有一回在旋翰河邊……」
妻子跟他一樣身體滾燙，心跳得一點也不比他慢。自生育后，她胸前的豐盈比從前更甚，透過薄薄的夏裳，貼在他堅實的胸前，甫一擁住，他血脈里的血流便飛速地涌動起來。
眾僕婦悄悄對了個眼色。
左護法早就已經苟延殘喘，交代完當年之事，便氣絕而亡，巧的是，獄中的右護法也於今晨在詔獄中咽氣。
要知道三年前，他可是連吃了兩粒赤雲丹，這東西滋養內力可謂一絕，也不知他這做父親的服用后，是否能將藥性傳到子代上？
審問過後，才知道兩人不過是駐顏術已到了終末階段，雖細究起來兩人不過四十多歲，卻從外皮到內腑，都已跟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無二。
她清楚地知道，母親當年選擇自戕，無非是想要她和哥哥好好活下去。若是她和哥哥一味沉浸在執念中，非但會白白辜負了當年母親的犧牲，且會帶來無法預知的後果。
夫妻倆一對眼的功夫，有什麼熱辣辣的氣息便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她目光定了一刻，搖搖頭。剛想說「不識」，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心一沉，錯愕道：「難道是左護法？」
不管怎樣，她不敢、也不舍讓哥哥和父親冒任何風險。
想著窗外便是燈市，她險些低呼起來，他卻舒服低喘一聲，頓了片刻，無聲笑道：「咬得好！好芽芽，為夫這輩子都只讓你一個人咬。」
其餘年輕些的丫鬟雖然有不少尚且不知人事的，卻因一種天生的本能，暗覺心跳加快。
「你可還認得此人？」
就知會如此。
說著，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妻子身上，見她穿著件薄軟輕盈的茜色夏裳，領口鬆散，烏鬢蓬鬆，臉頰上還留著淡淡胭脂色，顯是午睡剛醒。
這半月，是他和傅蘭芽成親以來，頭一回分開。
她狐疑地轉頭看向平煜，就見他臉色淡淡，早已收回視線，彷彿剛才從未留意過窗外景象。
兩人身體相依之處一絲縫隙都沒有，妻子望著他的目光水汪汪的，呼吸也微妙的變得急促，可見也甚是思念他。
若不是知道這兩個臭小子不足一歲，光看他們興奮的程度，簡直會誤認為他們正為父親剛才的行徑喝彩。
在榻上陪著兩個小子玩了一會，平煜身上的錦袍早已被揉得面目全非。
想和_圖_書通了，她心頭一松，作勢含住他的唇，還想再拿拿喬，道：「你這麼不老實，真想要咬你一次。」卻換來他含著懲罰意味的挺進。
他愛她敬她，正如她待他一樣，這就夠了。隨著時間的沖刷，也許總有一天，他會放下心結，主動向她說起當年之事。
就知道他會顧左右而言他。
而今她想要從他口中得到解答，但因心底的直覺太過虛無縹緲，想要詢問都無從開口。
上月，蜀中來信，秦晏殊喜得貴子，她和平煜得知消息，雖不能親赴蜀中道喜，卻隨了一份厚重的禮。
想到此，她萬般踟躕，心如同泡在鹽水裡頭一般，難過得縮成一團，卻聽平煜在耳邊道：「你嫂子如今已有了身孕，不過幾月便要臨盆，若是你大哥在這個當口出了什麼差錯——」
他倒一點也不嫌棄，只盯著阿滿烏溜溜的眼珠，納悶道：「好小子，到底每日都吃些什麼，怎麼見風就長？」
這幾年因著跟婆母關係親密，她聽到了不少平煜成親前的事。其中自然包括那兩個成親前就被他打發走的美貌丫鬟，以及自平家平反回京后，平煜那幾年過於清心寡欲的生活。
這道理她怎會不明白？要是不明白，三年前，她不會放下心中執念，轉而將坦兒珠投入尋龍澗。
阿意卻是個慢性子，一邊吃一邊玩，嘴裏咕咕噥噥，偶爾還慷慨地將小食舉高送到他父親嘴邊，邀他父親同吃，動作因而慢了許多。
他懊喪地往榻邊一望，果見兩個胖大小子不知何時已扶著那木製的圍床站了起來，正拍打著胖乎乎的小手，目光晶亮地望著這邊。
平煜雖覺得自家孩子就該如此，總疑心還有旁的緣故。
可惜自去年起，秦勇便正式將秦門一眾事務交與秦晏殊，之後便跟李由儉四處遊山玩水，如今尚未回秦門，否則的話，還可從秦勇口中打探打探實情。
記得兩人相遇之初，每回在不小心與她接觸時，他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厭惡的程度，直如她身上藏著劇毒。
不過半月不見，妻子身上彷彿有什麼若有若無的東西勾住他似的，讓他目光發黏，怎麼也挪不走。
此後便徹底將葉珍珍忘在了腦後，再也未去看視過她一回。
這聲音一傳來，妻子便如夢初醒，扭了扭身子，含笑推開他。
想起三年前，秦晏殊也曾服用過赤雲丹，事後，她有心讓平煜去信詢問。既然秦晏殊如今做了父親，不知秦家小兒是否也比旁人來得壯實。
幸得他深覺此話俗氣肉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離家半月，他心裏委實惦記兒子，可是這倆臭小子簡直是他天生的剋星，只要他們倆在場，他就別想跟傅蘭芽親熱。
不甘心又能如何？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要好好活下去。
傅蘭芽知他又在琢磨孩子的體格和-圖-書，不免好笑道：「不到一歲的小兒能吃些什麼？不過是些奶水、粥湯罷了。」
在摘月樓一座格外雅靜的廂房裡坐下，傅蘭芽推窗往外一望，見街上游龍戲鳳，熱鬧非凡，想起三年前在金陵時，平煜為了哄她開心，曾摟著她飛縱到屋頂上，帶她賞月、賞燈、乃至吟詩。
平煜皺了皺眉道：「鎮摩教教主研習了一種能駐顏的邪術，因左右護法一向得力，教主在自己受益的同時，也將這邪術傳給了他二人。誰知二十年前，教主無意中發現這邪術能反噬習練之人，至多不過二十年，練習駐顏術之人便會一夕之間內力盡喪、蒼老不堪，短短數年老死而去。」
平煜怎會注意不到大兒子的動作，心裏好笑，索性一把將阿滿提溜到自己眼前，揚了揚眉，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偷偷摸摸想做什麼呢？」
道理她明白，心裏卻酸楚得厲害，眼淚無聲地滑落了下來，沾濕了他的衣領。
傅蘭芽放下酒盅，靜靜地看著他。
半月前皇上去西山三大營巡視，一眾王公大臣隨行，不僅平煜，連公公也在其列。
她心一緊，忙摟緊平煜的脖頸搖搖頭。
她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只是一想起三年前那個此女在她面前行挑撥之事的晚上，紮根在心中多時的疑惑又浮了上來。
所以在手下將如同八十老嫗般的左護法帶至眼前時，他曾誤以為左護法之所以變得如此蒼老不堪，是跟在詔獄中迅速衰老的右護法一樣，乃是功力盡喪所致。
按照行程，平煜最多明日才能回返，沒想到竟提前回了京。
林嬤嬤自打三年前跟他二人從雲南回京，便已對這種情形習以為常，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見妻子滿眼不甘，他低嘆一聲，將她摟在懷中，看著她道：「此人一心想要容顏永駐，卻因貪婪死於提前衰竭，也算是罪有應得，如今岳母之事總算有了了解，你心裏該放下的自該放下，又何苦執著於此。」
這期間，平煜始終負著手、淡著臉。
傅蘭芽則若無其事地親自走到盆架前絞了帕子，慢吞吞迴轉身，將帕子遞給平煜。
成親前不明白的事，經過這三年成親后的生活，她早已重新有了認知。
一想起此事，她在蠢蠢欲動的同時，心中也騰起強烈的不安。世間從未有人力逆天之事，倘若啟用坦兒珠真如預想中那般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何以坦兒珠在元王室中供奉多年，從未有人敢嘗試過？
兩個孩子又長高了不少，一見到他，便如胖猴似的纏住他，眨眼功夫就笑呵呵地將口水糊了他一身。
平煜何曾不知道妻子心裏的煎熬，摟住她，輕輕拍撫著她，盡自己所能寬慰她。
玩夠了，傅蘭芽親自給平煜換了衣裳，又忍笑替他拭凈了滿臉的口水，隨後讓林嬤嬤帶著乳娘將阿滿和阿意和圖書抱下去，夫妻倆這才坐在一起說正事。
正如妻子總能準確猜到他的想法，他也總能敏銳地發現妻子情緒上的不對勁。
因著半月未曾親昵，她早已做好了準備，雖撐得難受，依然有股強烈的快|感巨浪般席捲而來，激得她眼圈都發燙。
平煜正飲茶，聽到這話，抬眼看向妻子，見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她，便從懷中取出一張畫像，遞與傅蘭芽。
雖距離知道真相已過去了三年，傅蘭芽再一次聽到這話，仍覺得鼻根被人打了一拳，悶脹得說不出話。
他杵了片刻，總算找回做父親的自覺，走到榻邊，先是將阿滿舉到跟前，仔細看了看。放下阿滿后，又將阿意舉高。
為了避免自己礙主人的眼，不等平煜吩咐，眾人便自動自覺退了下去。
平煜察覺妻子的沉默，轉臉看向她，見狀，蹙了蹙眉，乾脆將窗戶關上，起身，坐到傅蘭芽身邊，笑道：「你想問什麼？」
「之所以提前回京，是不是左護法那邊有了消息？」傅蘭芽搖著團扇問。
平煜看得直皺眉，傅蘭芽卻暗覺好笑，看這信上的語氣，怕是別想從秦晏殊處得到真消息了。
直到了眼下，才對這些話感同身受。
她暗忖，若沒認錯，剛才那身姿窈窕的婦人正是葉珍珍。
她忙又重新拿起那畫像細看，狐疑地想，不對……以左護法的年齡，就算失了駐顏術，斷不致於老邁至此。
聽到僕婦們的請安聲，妻子轉頭一望，旋即訝然起身，迎過來笑道：「怎麼提前一日回來了？」
「岳母之事，左護法也做了交代。」平煜靜了一瞬，開口道，「在教主臨終時，左右護法得知了駐顏術的真相，由此開始漫長的奪回坦兒珠之旅，她不知所謂藥引一說不過是王令的一場騙局，因當年曾在岳母體內種下蠱毒，是以她第一個要找的便是岳母。」
平煜淡淡道：「是。」
回京路上，他曾聽軍中士兵說過不少渾話，諸如「小別勝新婚」之類等延伸開去的笑談，他聽是聽了，卻覺太過露骨粗俗，也懶得接茬。
很快，房中再無一個雜人。
剛才那番話他新婚時也曾說過，明顯含著敷衍的意味。
「白日還是晚上？」他明知故問，黑玉般的眸子含笑望著她。
如今又過去了三年，兩人衰弱得只剩下了一口氣。
可是……一想起三年前在旋翰河邊草原上親熱的那一夜，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從她指縫中溜走了。
傅蘭芽心猛跳了兩下，失聲道：「別告訴我她已死了——」
在她一口咬定坦兒珠已隨著大汗陵寢的塌陷沉入了旋翰河底后，哥哥又開始有意無意打聽坦兒珠上頭可有什麼關竅。
她早已習慣他人後的無賴，貼近他鼻樑，輕輕的、含著懲罰意味地咬了一口，低聲威脅他道：「你莫要瞞我…… 那晚你分
hetubook.com.com明有話要對我交代，為何後頭不肯說了？」
而在後來兩人定情后，他又由最初小心翼翼的摟抱，到親吻，再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的一再求歡……
平煜譏諷笑道：「不錯。不知是因為這邪術太過逆天，還是鎮摩教當年壞事做絕遭了報應。這駐顏術一旦生了效，在維持容顏的同時，也會加速五臟六腑的衰老，且無葯可解。」
阿滿吃完后，吮著手指眼巴巴看了一會，到底沒忍住，笨拙地伸出一對胖爪子，想要將阿意麵前那堆偷偷扒拉到自己跟前。
倆孩子如出一轍的高壯，自出生以來，從未有過小病小痛，壯得跟兩頭小牛犢似的，格外結實。
她知道這些時日哥哥已從陸子謙處得知了坦兒珠的真相，曾上門一再向她確認坦兒珠如今的下落。
如今想來，當真恍然如夢。
夏日炎炎，蟬鳴聲聲，庭院里處處是濃得化不開的碧綠，芭蕉被吹得颯颯作響，海棠也在夏風中微微垂下了頭。
平煜接過帕子胡亂凈了手面，隨手一扔，一把將妻子攬在懷裡，迫切的程度，恨不能再加一句「想死夫君」才好。
順著他目光往外看去，就見一位戴著帷帽的華服婦人從對面首飾樓中走出，無論步態還是身形，都熟悉至極。
平煜卻道：「確是左護法。前幾日，我派出去的人在荊州境內的一座山莊內找到此人，想是此人三年前因坦兒珠跟右護法起了齟齬，右護法路過荊州時，為了行路方便，特將此人丟在山莊中。」
阿滿當場被抓了個現形，摟著他父親，口裡嗚嗚哇哇，渾然不覺他父親語氣里的質問似的，樂呵呵的一啵一個響，倒把平煜弄得一點脾氣也沒了。
沉默了良久，她胸口的痛感才好轉少許，抬眼看他道：「左護法現在何處？」
「竟真是她……」傅蘭芽依然不敢相信。
傅蘭芽緩緩將視線從畫像上移開，看向平煜，「你是說，哪怕不足四十之人，也會一夜間油盡燈枯，如同古稀之人？」
是的，經過這幾年的揣測和推敲，她已猜到坦兒珠拼湊在一起的紋路是複製大汗地殿祭壇的關鍵，以哥哥在陣法上的造詣，一旦親眼見到坦兒珠，定會短短時間內發現坦兒珠真正的秘密。
正要抓緊時間跟她親熱，就聽耳邊傳來一陣啪啪的聲音，伴隨著小兒異常興奮的咿咿呀呀聲。
平煜似乎頗為忌憚此女，自回京后，一日未鬆懈對此女的監視，也曾說過，皇上自北元回京后，許是身上殘毒得解的緣故，非但不再迷戀葉珍珍，甚至未帶其一道進宮。
良久，幾不可聞喟嘆一聲。
傅蘭芽扭動身子，制住他的手，在某些時候，他簡直頑固如石。
平煜不語。
平煜身上的不尋常之處，她不是沒有細細推敲過。
其實她也覺得孩子很壯，關於赤雲丹的疑問她也和_圖_書曾私底下跟平煜討論過。討論到最後，兩人莫名其妙滾到了床上，折騰出了滿身大汗，也沒能討論出個究竟。
這樣想著，她將兩個孩子放回榻上，隨手放了一把圓滾滾的小食在几上，任兩個孩子拿著吃。
待丫鬟打起帘子，他抬眼一看，果見滿屋僕婦正靜悄悄地看著窗邊榻上，個個都眉開眼笑，似是眼前有什麼再有趣不過的景象。
每回見到妻子，平煜心裏便是有再多愁煩也都能煙消雲散，只恨屋子裡雜人太多，沒法跟她好好親昵，只好輕描淡寫笑道：「京中有幾樁政務急需處置，皇上接了消息，只好下旨提前起駕回京。」
她怔了怔，正要再仔細分辨那婦人是誰，對方卻已上了馬車，轉眼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再一轉眼，就見妻子坐在桌旁，一手支著下巴，一手緩緩搖著團扇，明眸里盈滿了笑意。
傍晚時，因著城中辦七夕燈會，平煜為了帶妻子散心，索性攜了傅蘭芽出府賞燈。
他想做的，可遠不止話里提及的那些事。
一歲左右的孩子，已經開始咿呀學話，阿滿吃得快，轉眼便將自己面前的那堆小食吃光。
傅蘭芽埋頭到他頸窩裡，深深嘆口氣。
只給葉珍珍在京中安置了一處宅子，另撥銀錢和下人伺候。
平煜面色無改，順手將她攬坐到自己腿上，輕車熟路解開她的裙裳，探入她的裙底，一路順著她光滑的大腿摸到想去的地方，一邊幫她做準備，一邊半真半假道：「我有事瞞著你？我自己怎不知？你想問什麼，只要你肯給我再生個乖乖女兒，我統統告訴你。」
女兒自然是要有的，至於她剛才問出的問題，她要是存心想知道答案，並非沒有法子，可是……平煜不肯說，她何必一再追問，尤其是經過幾回試探性的「拷問」，她早已隱約察覺到那絕不會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被哥哥幾回旁敲側擊，她心內萬分糾結，唯恐哥哥得知真相后，會重新用坦兒珠上的紋路複製祭壇——
一路進到內院，平煜聽庭院里隱隱約約傳來小兒清脆的咿呀聲，原本皺著的眉頭不由一松，腳下步伐加快，歸心似箭進到內屋。
這法子還是婆母所教，說平煜和他兩個哥哥小時也常吃這東西，小食的材料出自米湯羊奶，真正入口即化，正適合小兒用來磨牙。
到那時，難道她和哥哥真的複製已沉入河底的祭壇，召回母親亡故多年的靈魂？
她不知葉珍珍如今過得如何，但看方才葉珍珍出入皆有香車眾仆環繞的模樣，似乎很有些趾高氣昂的意味，想是對這眼下等籠中鳥一般的軟禁生活很是滿意。
本該是一副寂寥的夏日內庭午後景象，卻被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給打破了寧靜。
她知道他在她面前一向坦誠，過去的種種——乃至在宣府三年充軍的經歷，他都曾毫無遮掩地跟她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