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盛一南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
哪怕事後王姣姣起了疑心，她也無法站出來指認盛一南，畢竟拍照片的不是盛一南，而是她自己。
她邁開步往前走，電話響了，是禹明。
抽屜沒上鎖，只要不拿出寢室，盛一南隨時可以翻閱。
「進科才幾天啊，我就看到你主動給禹總買果汁，後來禹總開始追你，我就不信他工作上從來沒給過你好處。轉博名額明明考的是實力，可是自從你跟禹總開始交往，就已經談不上公不公平了！」
舒秦定定地望著盛一南。
舒秦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胸口，軟聲說：「沒事。」
盛一南看看筆記：「我去，難道真是王姣姣乾的？媽耶，我早就想說了，你天天把筆記帶到科里去，太容易被偷|拍了。」
「那本被拍照舉報的筆記一共有300頁，涉嫌撞題的五個病例分散在筆記本里不同的頁碼。」
舒秦望著她, 室內異常安靜。
「行，那我等你。」
盛一南在邊上收拾資料，目光有點散，始終沒看舒秦。
她和吳墨站在天台上衝著遠方大喊：「我要做最牛逼的醫生。」另一個人聲音卻比他們更高：「我要留附一！」
舒秦唇角微彎：「嗯。」
「怎麼樣，我過來接你？」
盛一南面色變了幾變，聲音很大，但有點結巴：「可是、可是我懷疑是有根據的。事實證明我和吳墨的那本一個撞題的都沒有，只有你看的那本撞了五道！」
禹明一共給了她八本筆記，除了上繳的那兩本，剩下的都放在床頭的抽屜里。
上一次有這種感受的時候，她因為急於紓解不良情緒跑到了天台上，記得當時有個人告訴她：「一個人得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舒秦快步下了樓，夜風涌動，眼角有點發綳，說不上難過，但胸口空蕩蕩的。
家的感覺，舒秦深吸口氣，負面情緒一秒之內消失了。
她抬頭看夜空的星。
「這麼厚的一本筆記，光從頭翻一遍就需要不少時間，要拍下這麼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照片，更要花不少工夫。白天我只有接台的間隙才會拿出來看，如果送病人去pau，我就把筆記放進麻醉機的抽屜里，但最多幾分鐘就會返回，就算有人拿出來翻閱，也沒足夠的時間一次性拍下這麼多照片。」
「她待了半個小時才走。」
到了禹明家，客廳燈光明亮，還在玄關就聞到一股熱氣騰騰的麻辣香。
初進臨床的四個小醫生豪情滿懷。
當時林博士聽到王姣姣敲隔壁的門，還納悶了好一陣, 因為都知道王姣姣跟鄰寢關係惡劣，尤其跟盛一南不睦，自從搬進女生宿舍，王姣姣樓里到處串過門, 唯獨沒去過舒秦她們寢室。
「盛一南，我們同一天進科，住同一間寢室，你是什麼樣的性格，我很清楚。王姣姣家裡的關係背景，你瞭若指掌，醫院里有什麼動態，你第一個知道，那天王姣姣不告而來，也許你一開始沒猜到她想做什麼，但是她在外面拍照這麼久，你就一點都不起疑心？」
這場舉報風波，做手腳的明明不只一個人，但是迄今為止，被推到台前的，只有一個不善於掩飾情緒的王姣姣。
舒秦聲線很硬。
換好鞋，朱雯說：「回來啦。」
舒秦胸膛里的噁心翻湧不已，的確，沒有人能證明盛一南的動機。
這個人如此強大，如此堅定，以至於一想到那個男人，她就有了更清晰的目標。
肯承認了？舒秦猛地轉過身：「還要怎樣？筆記就在寢室里，你是我室友，隨時可以借閱，有沒有泄題，你比科里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但王姣姣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推波助瀾！我被取消名額，你沒有出來澄清！事後我問你當晚的事，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她來過, 對不對？」
這方面，她在盛一南面前沒有秘密可言。
「不是，」盛一南瞪大眼睛，「你什麼意思？難道我還能故意讓王姣姣拍照？你別忘了，今天學校來人
https://m.hetubook.com.com的時候，我和吳墨還主動幫你作證了！」就連王姣姣自己，也未必說得明白。
舒秦愕住了，一股說不清的複雜情緒衝到了鼻根，讓她既憤怒又寒心。
然後，站在姣姣身後的那個人從裏面篩選出試卷上相似的病例，以此為證據進行舉報。
「明天去你家，要不我陪叔叔阿姨逛逛街？買點東西看個電影什麼的。」
「我問過了。」
「你讓她來的？」
盛一南靜了一靜，抬起頭來。
「歡迎還來不及呢。」
「舒小妹你能吃辣嗎，我們弄的鴛鴦鍋。」
禹明進來先找舒秦，看她在餐廳幫忙，這才說：「什麼扶貧，明天去舒秦家吃飯。」
舒秦胸膛起伏，她想起第一天盛一南帶著他們去天台，頭頂天空碧藍如鏡，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盛一南突然懊悔萬分，衝口而出：「對不起，舒秦，我向你道歉。」
她轉身往外走，盛一南倏地站起來，急聲說：「不是都證明了沒泄題嗎？你的轉博名額也保住了，還要怎麼樣啊。」
「沒事吧。」
顧飛宇樂了：「買給未來丈母娘的？」
「你都問過了還問我幹嗎。」盛一南不高興了，「她來的時候我在廁所洗衣服，根本就沒理她。」
盛一南哦了一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說上周王姣姣怎麼突然跑到我們寢室來，搞半天就是那天偷|拍的。」
盛一南茫然地眨眨眼。
明明才兩個月，但想起當時的情景，彷彿有種隔著悠悠歲月的錯覺。
「下去買飲料去了。」顧飛宇說，「剛才還在說林景洋的事，小子星期一要回基層，在那之前還有一堆事要干。」
盛一南的臉色發白：「舒秦，你懷疑誰都不應該懷疑我吧！而且明明是王姣姣舉報的你，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舒秦過去笑著打招呼：「程衛大哥。」
說沒事，眼睛明明有點紅。
舒秦微笑掛了電話。
盛一南啞然。
舒秦心裏泛起輕微的噁心。
「禹明呢？」
htｔｐs://wwｗ•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ｃoｍ「誰難過了？」真討厭，真不會安慰人。
舒秦失望極了。
盛一南望著舒秦的背影，舒秦走得如此決絕。
舒秦盯著盛一南, 盛一南慢吞吞拾掇著東西, 突然像想起什麼, 口氣一松：「嗨，瞧我這記性, 王姣姣是來過，但是這幾天科里不是亂嗎，一忙起來我就忘了。」
舒秦性格好，待人有禮貌，說起話來一向輕聲細語，但她也見識過舒秦強硬的一面，譬如現在。
「我都回來了。」
床單已經換過了新的，一屋子清新舒暖的味道。
盛一南嘴唇翕動，沒說話。
怎麼安慰才對？他想了想，吻了吻她的發頂，「有我在，你什麼都別怕。」
「我付出過多少努力，我自己清楚。」舒秦背好書包，大步往外走，「我最不成熟的地方，就是交朋友不謹慎，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決定改正這個錯誤。」
平時在科里，盛一南和王姣姣關係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但是那天晚上，盛一南放任王姣姣在寢室里待了半個小時，給她機會，讓她拍下無數張照片。
門關上，這句話被扔在了身後。
舒秦壓住火，把筆記本從抽屜取出，一一放到桌面。
她剛端著兩盆洗好的蔬菜出來，禹明回來了。
盛一南迴避著舒秦的視線, 低頭換著鞋：「來過嗎？上周我回家了，好像也不在寢室啊……」
盛一南肩膀一垮，走到一邊，忿忿然往下說：「我家就在一院附近，我從小的志向就是做一院的醫生，是，我家庭普通，在我的就業問題上，我父母幫不上任何忙，想留校，我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我既沒有王姣姣的背景，也不是科主任的學生，一進科我就輸在了起點上，我明明足夠努力！可每次考試，我就差了那麼一兩分，如果沒有泄題，我輸得心服口服，如果真泄題了，舉報又有什麼不對？何況我沒有主動舉報你，舉報你的是別人！舒秦，我只是想要一個公平。」
整理好后，舒秦側過身：「今天學校來和-圖-書人的時候你也在，舉報者提供了筆記上的照片，而且不止一張。」
程衛起身跟舒秦握手，笑說：「別叫大哥，叫我程衛吧，怪不好意思的，周末還來你們家蹭個火鍋。」
舒秦眼裡迸射出怒意，快步走到桌前，冷笑：「那麼你今天知道怎麼回事了？我想我應該好好提醒你，當初你借走的那本可是你自己挑的，如果題目出自禹明的筆記，你有機會看到這些資料么？」
林景洋？舒秦沉思著洗好手，走到餐廳幫忙，蔬菜還沒洗完，紅薯粉在泡，桌上放的都是凍羔羊肉和腐竹之類的。
「我什麼都吃。」舒秦到處找一圈，書房門關著，推開門一看，禹明電腦還亮著，桌面上的文件是最新清平縣疼痛中心多學科合作的兩個病例模型，人卻不在。
盛一南喉嚨卡住了。
朱雯和程衛在沙發上看電視，顧飛宇在餐廳擺弄電磁爐。
忘了？且當她忘了。
「但是上周我去清平縣的時候，因為東西太多，我把筆記留在了寢室。」
舒秦氣到極點，反而變得麻木，她用力關上抽屜：「好，你要講公平，我就跟你講公平，進科這兩個月，我每晚去疼痛病房收樣本，你在寢室安心看書，你有沒有想過公不公平？你導師每天都在手術間親自教導你，我連個固定帶教老師都沒有，你有沒有想過公不公平？明明沒有泄題，我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取消了名額，你有沒有想過公不公平？」
「盛一南，晚上競聘的結果出來了，羅主任票數超過了章副主任，王姣姣怕舉報的事對她今後造成影響，現在急著撇清自己，事情才過去幾天，就算她忘了一些細節，只要幫她好好回憶回憶就行了，她究竟是怎麼得到我去清平縣的消息，又在誰的暗示下來了我們寢室——」
盛一南默了片刻，將鞋放回床底下：「我怎麼會讓她來？你還不知道我嗎，我都煩死王姣姣了，那天她自己突然跑過來的，說第二次筆試換地方考，說完就走了。你要是不信，把王姣姣叫過來當面問問她。ｈｅtuｂoｏk.cｏｍ•cｏm」
其實出門時王姣姣沒跟林博士說要去哪, 但畢竟兩間宿舍挨在一起, 稍微有點動靜就能傳到隔壁。
她歉然地撓撓頭：「舒秦，她來的時候我在裡頭洗衣服，我以為只要我不理王姣姣，她自己就會走了，這事是我不對，但我當時真沒往這上面想。」
她知道王姣姣的室友林博士忙著寫論文, 最近每晚都待在寢室，剛才她在電話里向對方確認，周六王姣姣非但沒回家，還破天荒去隔壁寢室串過門。
奇怪歸奇怪，林博士只當她們關係緩和了, 被舒秦電話里婉轉一打聽，順口就說了出來。
火鍋剛擺上，一桌子全是準備下鍋的菜。
這話一扔出來，空氣悶得像要下雨。
盛一南胡亂舉起桌上一本筆記，依然振振有詞：「那又怎麼樣？這些都是看得到的資料，那些看不到的呢。從進科第一天起就有人說禹總替羅主任出題，連你自己都和我都討論過這件事，你敢說你完全不相信這個說法？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在乎轉博名額？
他心疼地揉揉她的頭髮：「這麼點小破事，把你難過成這樣。」
或許王姣姣還在竊喜，因為她「取證」的時候，盛一南忙著洗衣服注意不到外面的動靜。
「論家庭，我父母也很普通，以後要就業，我也只能靠我自己。當初能考上羅主任的研究生，只因為我在報考的學生里排名第一。」
禹明懶得跟他廢話，徑直拉著舒秦到卧室。
還告訴她：「往前走，有一天你走到前面，就聽不到身後這些弱小的聲音了。」
盛一南像被人打了一個耳光，咬住唇，臉慢慢變得通紅。
她只知道，她前腳去清平縣，王姣姣後腳來串門了。後來王姣姣在外間待了那麼久，盛一南既沒有阻攔，也沒有出來查看。
「卧槽，怎麼買這麼一大堆。」顧飛宇說，「星期一帶到清平縣扶貧啊？」
舒秦嘴裏一陣發苦：「其實這件事不難確認，到底是怎麼回事，問問王姣姣就知道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了，我想她很願意把來龍去脈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