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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頭拎起了一顆頭顱，馬面抓過一具身軀，在大河上空精準地拼接在一起。

閻王殿內的電子音依然毫無感情地傳揚：「張小牛，煌天仙界普通宗門雜役，資質一般，未能築基而老死，一生碌碌，功過相抵，當入輪迴，再世為人。」

夏歸玄沉默片刻：「陰還是你們搞研究的陰。」

話音未落，上方的羅維摸出了兩個高達模型。

億萬亡靈之怨，聚於一界虛空，幾成漩渦。

「他只會在我們的星域轉世，啥時候見得到另個位界的掌門孫女？就算有機緣得見，他轉世之後早就前塵盡忘，自己有老婆孩子了，見到那個掌門孫女也不認得，有啥意義？不如忽悠一下，讓他別有什麼糾結，這是善意的謊言。這系統設定如此，遇到類似事情都這麼處理。」

判案依據的都是佛道經典中的法理，和現世法律無關，且非常主觀，夏歸玄本來擔心系統判定這種較為主觀的東西很容易出差錯，但觀摩了這麼久，沒感覺什麼異常，就和一個正常的人在做判斷差不多。判斷的結果可能根據各人的底線不同會產生爭議，但邏輯方向沒偏差。

原來有無相鎮界，還是魔道無相，可不會跟你客氣。

「嗯，各種窮舉設定……不過可能有些過於複雜的會出狀況，所以我那殘魂才會有意義。」

「……」

「其人仙道有成，依然青春，你若轉世，來生未必不可重逢。」

「應該還行善吧，但不會那麼蠢了。行善比作惡還需要小心謹慎，這是什麼世道？」

無相魔意透過裂隙傳了上來，伴隨著玉靈子墜落深淵火獄的凄厲慘叫。

億萬光華籠罩每一個亡靈，天空如鏡，和*圖*書映照出靈魂的一生。

牛頭馬面直接把他往河中一摁，消失不見。

「因為誰都希望身邊能夠多一些這樣的人。區別在於，我有選擇的權力。」

死人吃什麼？

「想。」

好像天地沒有變化，又似乎多出了什麼不同……就像是原本分開的拼圖，有極其細微的裂痕，但在這一刻被抹平，形成了一個蛋殼般的整體。

羅維：「……」

亡靈們紛紛轉頭看向一隻幽魂，幽魂漠然看天：「死都死了，還說這幹嘛？」

隨著話音，羅維彷彿能聽見「咔」的輕響，也不知道是來自天地之間，還是來自自己的靈魂深處。

「這個需要的時間會比較久。」

「生死有界，滯留是苦。」閻羅殿中傳來冰冷的電子音：「本府當判陰陽，重造籍冊，再啟輪迴。」

「明明有善者入神國的設定，先生的通道也預設好了，可這麼久了，一個都沒上天。難道真如敖厲所言，此界他已經審判過了，都是有罪孽的？」

只要把這金屬圓球，做成一個人類的模樣就可以了……這一點他能做到，變化術都可以……

「因為我有選擇的權力。」

小日子過得樂呵呵的人頭們忽然就不樂呵了。

亡靈低聲道：「不知我宗的掌門孫女……可還安好？」

怨氣沖于骨山之山，散落的枯骨再度匯聚，各自形成了殘缺的生物之形，仰天咆哮，卻只能發出骨骼摩擦的刺耳聲音。

可惜什麼都吐不出來。

它沒有身子。

「桀桀桀，少廢話，下來吧你！」下方煉獄伸出一隻魔手，一把就將它揪了下去：「要不是父神規定了這種刑罰，你這種臭幽魂直接進魂幡完事，m.hetubook.com.com誰有閑工夫看你五千年？」

「足夠了。」夏歸玄長身而起：「我的三界之形，成矣。」

白光閃過，亡靈飛升。

一個牛頭人，一個馬頭人……依據夏歸玄跟他說的牛頭馬面製造的高達。

電子音正在說：「你可服氣？」

聲音越來越多，漸起狂潮。

玉靈子一驚想要掙扎，但整個位界法則壓制之下，它依然是原先敖厲時期那種連騰雲都勉強的破幽魂，如何扭得過兩個高達？

玉靈子啞然失笑：「你這連個侍衛都沒有，唬誰呢？」

天地混融，三界歸一。

羅維道：「既然先生自己也做不到，為什麼卻要設定這樣的人才能上天呢？普通意義的好人不行么？」

羅維無奈道：「慢慢添加吧，那也就是個意思……這忘川水才是……咦，這為什麼已經有忘川？」

「不、不要……你們還不如之前的王，你們憑什麼……」

羅維知道，這一刻所有的亡靈都不會有「慶幸我還有意識」這種思維，它們寧願自己消散。

億萬亡靈噤若寒蟬。

「就是因為惡人還能壽終正寢，才需要地府。」電子音並未跟他廢話，直接道：「當入火獄受刑五千載，罪孽方消，再入輪迴。」

羅維緊張地捏著機械手，如釋重負地鬆開，笑道：「還好。」

「想改變這個世道么？」

夏歸玄問：「怎麼了？」

身首隔河，不得對接，誰也不知道對面哪個身子屬於哪個頭，一片茫茫。

就如羅維記起了自己是「自殺」的一樣，當時作為幽魂在心中虛構出來的「生界有我的愛情」之類的構圖殘忍地崩碎，認知到真相的那一刻羅維是崩潰抓狂的，和-圖-書恨不得再死一次。

羅維小聲道：「忽悠他的。」

城外有大河，靜謐死寂，對岸也無數無頭屍身，慢慢行來。

模型投入漩渦，進入死界，忽然變得身高過丈，兩人齊齊出手，扭住了玉靈子幽魂。

亡靈神色一喜：「願入輪迴。」

「我們是直男。」

「算了吧你……」夏歸玄沒理他，繼續默默看判案。

「可入天國。」

很快又意識到，一顆人頭本身就是讓人極驚悚噁心的東西，和蛆蟲的噁心程度又有多大差別？

夏歸玄回過神來，問了一句：「強就算了，為何最完美？」

於是兩邊一起安靜。

「不急……有個軍師告訴我，現在研究這些有些亂，我應該循序漸進先做別的。差不多等我該做的事做完，你的研究也有了結果，雨蕁那邊也該差不多了……」

「？」

那系統的使命確實可以了，當一個閻王是合格的。

不是蒼龍星，是包括澤爾特在內的整個星域。

亡者盡忘前事，重赴新生，這是輪迴的基礎。

骨山已經瓦解，露出了底下的血色裂痕。

有人正在吃蛆蟲，記憶忽然潮水般湧來，整個人頭僵在那裡，下意識又嚼了兩下，然後瘋狂地嘔吐。

周圍漸起應和：「我的身子呢……誰他媽告訴老子生來就是一個頭的？」

遺忘，一般是包含在生死體系裡的。

「玉靈子，生前為天羅靈界修士，暗害師尊謀奪靈藥，姦淫師妹不成，致其逃亡，流浪異域而死……偽裝道德之士五千載，享盡尊榮，背地裡害人奪寶，無惡不作。終因罪孽在身，突破之時心魔大起，經脈盡碎而終。」

人頭們也一樣。

「看不出來。」夏歸玄指著下方另一hetubook.com.com個亡靈：「吶，怎麼好意思判人家進拔舌地獄的？」

無數人頭飛出城外，就像流星雨穿過黑暗的夜空。

周圍傳來萬魂慟哭之聲，數之不盡的幽靈遊盪，不敢渡河。

夏歸玄抿緊了嘴唇。

電子音不答，再問：「你後悔么？」

羅維點點頭，沒說什麼，眼睛卻一直在瞟死界的審判，似是有些心神不定。

他有了第一個人造神祇，閻羅王。

「emmmm……先生要拔了系統的舌頭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做一個。」

羅維心中略安：「可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呢？」

亡靈仰天看了一陣子，自己的生平就在天空字字顯現。它嘆了口氣：「既能窺我平生，我此時之意也瞞不過，不如坦然。我很後悔。」

正說話間，聽見電子音在判：「素心真人，一生行善為俠，因幫助他人而被反誣，坐罪而死。你……後悔么？」

他們要去尋找自己的身軀。

這兩步一點都不難，可以說他已經成功實現了設想，並且可以推而廣之，應用在每一項神職上。

「若有來生，還行善么？」

夏歸玄笑笑：「因為做好人太難了啊。自己吃虧也要幫助別人的那種，我自己也做不到，何必苛責他人？」

「因為它集合了幾乎所有生物的優點。」

夏歸玄終於對羅維道：「還是粗暴了點，沒有搞出一些奈何橋孟婆湯這些名堂，太直接了。」

但其實有些時候，「知道真相」，也是很可悲的事情……

在系統沒有搭建起來之前，夏歸玄暫且「如舊」，反正那些人頭之類小日子過得還挺樂呵……當系統完成，有了核心軸，那就該把整個體系立起來了。

如果再改良一下系統，在系統和*圖*書邏輯上就讓它覺得自己是個神靈……

撲面而來的煉獄之火終於讓玉靈子感到了恐懼，它發現這是玩真的，真的有所謂火獄，真的可能燒灼五千年！

「可先生為何用魂淵？」

但此前在敖厲與眼球的刻意影響下，輪迴沒成立，倒是先讓人遺忘了事，這不是一個想要建立完整體系的思維，僅僅是圈地自萌為了自己的惡劣滿足和能量吸收。

「倒是你這系統，為什麼知道別人的位界里還沒死的什麼掌門孫女的事情？這沒道理吧。」

半晌才道：「你先做出第一條龍，給我看看。」

「我變的。遺忘法則而已……」

羅維正在說：「先生，關於龍血的研究，我在做這系統的空余時間也大致琢磨了一下，龍的形態是基於這數據內核的基因編輯，如果稍微改改，可以不是龍，是任何生物，包括人。但改成其他生物不合算，弱了很多，如今這個龍是最完美的造物。」

夏歸玄倒是有些驚訝：「你這系統，智能得有些過分了。這種留扣子還升華的對白，也是設定出來的？」

「我死了啊……原來如此。」

旁邊傳來其他聲音：「我要身子……」

「別被忽悠瘸了，不是有很多正常人轉世去了？絕大部分世人都是做過錯事也做過好事，如果只盯著錯事，那誰都是罪孽纏身。總有善大於惡的人，放心吧。」

一個亡靈沉默片刻，低聲道：「是不是後悔了就不能上天國？」

牛頭馬面拎小雞一樣把玉靈子幽魂提到了亂魂深淵。

終於完整的亡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失而復得的悵然，也有些馬上又要失去的不舍。

人頭怔忡起來，吐也不吐了，痴痴地看著四周墳包，眼眶漸漸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