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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之中，杜正和領著一千親衛，竟是不退反進，再次迎著清兵的陣線沖了上去。

「報！圖爾格將軍領了一萬精騎，繞過北面戰場前來支援。」

正是「肥環燕瘦」的肥環，蘇簡自以為十分雅緻。但有次不小心讓他爹聽到，他爹痛揍了他一頓。

杜正和算著距離，隨時準備下令撤離。

……

「閉嘴吧你，你以後給我禁足在家，休再出門！」

……

「是！」

「快！殺過去！」

「十多萬大軍圍攻，還不是讓我們突圍而出了？你也就只能攔住我。哈哈，你竊取了奴酋皇太極經營十數載的成效，枉圖佔據中原？也不過如此而已啊。來年今日，我在陰曹地府等你……」

「我……我不是啊。」

「太遠了吧？」

「爹你要是答應這門親事，兒子遲早得罪知府，把我們家滿門下獄！」

他再放眼一看，只見那戰台下一支精銳清兵正列陣以待，顯然沒給楚軍攻上戰台的機會。

與此同時，寧完我正站在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面前，沉聲道：「你就是王笑？」

但今天，終於可以把這些擔憂放一放了。

終有一日必報血仇，否則便如此箭。

還是胡敬事反應快，迅速向蘇簡拋了個眼神。

「我不用你招。」寧完我冷笑一聲，像是一隻玩弄小雞的狐狸，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是故意被捉的吧？」

「砰砰砰……」

「史工，你到前面指揮，領著兵馬走，探馬放遠些，萬不可讓鞏阿岱截住我們。」

「喳……」

這一日，真定城南。

寧完我心中暗道，我一看你就不是。

「還不快住口你這個小雜碎。你現在知道蘇家的名聲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蕩子也敢對我評頭論足。」

秦山河點點頭，道：「所以，我們要回德州，不只是我們，還要讓秦小竺馬上率兵回德州，只有山東防線暫時無慮，國公才有時間騰挪。」

「虢國公被捉了？！」蘇簡大吃一驚，懊悔地一拍腦袋，「我該早些去投他的，不然何至於此，如今看來，得去投瑞皇了。」

剛林隱隱心驚，抬起腳就想要向後撤，卻又不敢。

長街上，兩個書生以及十余個漢子正由一隊官兵押著，領頭的還是一個清兵牛錄。

他彷彿能感受到多爾袞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滿是挑釁與不屑，正如山海關那一夜逼著蔡家禎殺蔡小籮時，多爾袞的眼神就像是在喝問他：「本王殺你妻兒、踐踏你的尊嚴，如踩一隻螻蟻，你能如何？敢來殺本王否？」

「不孝子，你今日竟敢跑到陽和樓去感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知府大人把我找過去臭罵了一頓。你是嫌你爹活得和-圖-書太長，想害死你爹嗎？」

蘇詠志聽了這話竟然也沒有很生氣。

蘇簡梗著脖子，再次頂嘴道：「是，你最好休放我出門，我告訴你，要我出得了真定府，我刺殺了多爾袞，讓你這漢奸滿門抄斬。」

「北望雲開岳，東行氣犯星。憑闌天宇在，人事聽浮萍。」

孔興彌與胡敬事正隨著官兵走著，聽到有人喚自己，一轉頭，見到蘇簡，臉上微微一變。

多爾袞點了點頭，心道圖爾格忠勇可嘉，當賞。

那年輕人門牙漏風，聲音怪怪的，開口就喊道：「我叫王璫，是王笑的堂哥兒。我……我奉命進京聯絡瑞軍，結果他們讓我假扮王笑，把我一路帶到娘子關來了。我想要回山東啊，不想去西安，我就跑出來了，沒想到被幾個獵戶拿了。大人，不要殺我，我什麼都肯招，我知道娘子關有多少兵力……」

終於還是失態了。

嘴裏說著這些有的沒的，他心中卻是沉思起來。

他覺得自己接回秦山河，屬實是明智之舉。

但等不到那天了。

他的心在抖，但握著火銃的手卻還很穩。

十天前，知府衙門和神武右衛降了清，蘇簡更加看不上黃家。

蘇簡會意過來，停下腳步，一拱手，趁著官兵還沒反應過來，撒腿就跑。

「喳。」

……

他柔和的小圓臉永遠看起來都過於溫和，哪怕蓄了須，也並不威猛。雖有那眼神中滿是堅定。

……

話音未落，他目光落在樓下的長街上，不由眼神一凝，連忙跑下樓。

賀琬道：「那我們想辦法接應國公回山東？」

他目光望去，離戰台一百二十步開外，持銃的杜正和原本的氣勢瞬間消散，只有一片頹唐……

傍晚時分，他爹蘇詠志回來，第一時間就把他找出來罵了一頓。

此時聽蘇簡吟了一首詩，肥環不由拍掌叫好。

「蘇哥哥好有文才！」

「啊！」

戰台太高，一百二十步是他能把握到的極限……

「掩護我！」

他看到西面的楚軍越來越遠，也看到這一千騎射手陷入重圍，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近。

「多鐸鎮守滄州，以逸待勞，我們打不過他。國公要想以疲師突破多鐸的防線，就算勉強成功，傷亡也太大了。」

王笑一喊，秦玄策很快就明白過來，趕馬扯住蔡悟真，吼道：「你天天練武腦子銹透了是吧？多爾袞居高臨下，我們要是想射死他，那他早能把我們射成篩子了！這還不明白嗎？」

他這輩子忠於楚朝皇室，哪怕王笑多次拉攏，他一顆心也未曾變過。

蘇詠志破口大罵道：「漢奸什麼漢奸？是我作主投降的嗎？那不是知府大人和神武軍作主投hｅtubｏｏk•ｃoｍ•com降的嗎？我有什麼辦法？」

杜正和緊緊抿著嘴。

王璫一驚，臉色刷的一下變得煞白，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杜正和就這樣，踏著同袍的屍骨向前移動，從一百五十步，到一百二十步，血流成河。

這一次，棋眼落在真定府，以及德州……

「睿親王，不如且退幾步吧？」終於有人提議道。

蘇克薩哈迅速抬起盾牌，心想，睿親王走開了，也不知是哪個倒霉蛋中了一下。

隨著戰火的蔓延，天下這盤大棋的棋眼也在一點一點地南移。

「為什麼？」

「我那是小節有疵，大節不虧。」

他現在心裏只有一個想法，殺多爾袞。

……

……

從瀋陽，到錦州，到山海關、古北口、京城、天津、保定、青縣。

杜正和甚至想過，若是哪一天，齊王與虢國公有隙，這一千精騎射手，將是他唯一能用於保護齊王的底牌。

前方，是廣闊無垠的平川，他們歡呼著向前奔去。

「孔先生、胡先生，你們是怎麼進城的？」

大半楚軍終於突出了正白旗的陣線。

卻見剛林身邊，一名近衛抱著腳摔在地上嗷嗷大叫。

「爹，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助紂為虐了。不如我們拋了官身家當，南下投奔楚朝吧？」

剛林連忙附合。

槍火陣陣，這一千人火力兇猛，帶來的危機感顯然比蔡悟真的衝鋒要大一些。

蘇克薩哈知道，楚軍逃了，睿親王是真生氣了，要把那楚將的希望踩碎，玩弄他像看個笑話一樣。

千余騎突然轉向，讓清兵陣線再次出現了一絲慌亂，杜正和迅速突進。

「馬上給本王殲滅他們！追擊王笑！」

總而言之，肥環很早就想嫁給蘇簡，蘇簡不願娶。

多爾袞臉色微變，迅速下令讓那左翼五千人轉向，插下來攔截這一千楚軍。

蘇簡哼了一聲，道：「文才什麼文才，這又不是我作的詩。」

陣線最後方，唯有五千人還暫未脫離戰場。

蘇簡嚷道：「你沒辦法，你就心安理得地給異族當狗官。我們蘇家的名聲都給你敗光了。」

親兵們怒吼一聲，奮不顧身策馬向前撲去，手中的火銃子彈用盡了，就飛身下馬，與清兵搏鬥在一起。

一念此至，蔡悟真氣血翻湧，心頭血湧上喉頭，一陣腥苦。

看來，孔先生、胡先生這次進城，也許就是來救國公的，我又該如何幫他們呢？

「那我們向西走吧，我聽說娘子關還在瑞朝手上，我們投瑞朝去吧。」

「不。我們去德州。」

突然。

「喳……」

見賀琬還在苦思，秦山河又道：「只有山東防事穩固，主動權才會重新回到我們手上。多爾袞若選擇南下攻ｈtｔps://ｗww•ｈｅｔuboｏk•cｏｍ•ｃom山東，一時半會難以攻克，國公便可以繞道真定府，試著從建奴西面防線突圍；多爾袞若去追國公的大軍，國公則可出倒馬關，甩脫建奴，而無後顧之憂。」

「你真想害死你爹？來，你一刀子捅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賀琬點點頭，道：「也就是說，守住今年，我們便能反守為攻。」

「國公如果繞道山西，多爾袞必大軍直撲山東，山東兵力空虛，必守不住。」

可惜，還是晚了點。

「眼下的局勢已不難判斷。」秦山河緩緩道：「建奴之兵也已經疲憊。這次不能一舉攻下山東，就只能等到明年。但今年關外的收成被我們毀了、河北一片狼藉。明年他們也無力南略。」

還有一個麻煩是鞏阿岱領了一萬騎兵在追自己，想必也在趕來的路上了，最多兩個時辰便到。

「秦玄策、蔡悟真、劉一口，守住北面陣線，掩護大軍西撤……」

換做以前，他就親自披甲上陣了。但今日不同往日，他最後還是歇了這念頭。

那邊王笑反應也極快，已馬上吩咐一支騎兵去攔。

……

杜正和抱了必死之心，千騎衝鋒，已有睥睨之勢。

他皺眉略一思索，改了命令。

這一千親衛是杜正和在神機營時就開始操練的心腹，乃是騎射手。能在馬上發射火銃，且保持準頭，本是斷後的最佳人選，因此留在最後。

「傳令鞏阿岱，咬住楚軍，絕不可失了他們的蹤跡。」

所幸現在清軍還沒要求剃頭，但蘇簡也開始為此擔憂不已……

多爾袞下令放箭。

只見戰場上杜正和仰天大笑，一掃方才的頹唐。

終於，杜正和駐馬，然後執銃，瞄向多爾袞。

「砰砰砰砰……」

「傳令拜音圖、多鐸，封鎖真定府、滄州一線，絕不可放楚軍南歸。」

「居然不來，孬種就是孬種。」

一名青年在關帝廟逛了逛，走上了陽和樓。

「天殺的不孝子……」

「是太遠了。雖然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但國公未必會採用。」

再一看，只見西面所有楚軍已脫離了戰線。

「是。」

但王笑也知道，這是極渺茫的事。更大的可能是賀琬從海上搬來了救兵，人數不過超過萬人，虛張聲勢可以，拖不了太久……

「停。」寧完我皺了皺眉，「我還沒問你。」

五百人衝到一百五十步外……

「喳……」

「喳。」

很快，他明白過來。

箭矢如雨，戰台下的精銳親軍也沖了過去，楚軍再難寸近。

蔡悟真心中大恨，抬頭看向多爾袞的身影，咬碎了牙。

如此作態之後，蘇簡也覺得自己多了份憂國憂民的悲傷氣質。

「志大才疏！」

「蠢貨。和圖書」

山東諸將當中，杜正和是心思最複雜的，既和王笑一起試圖扶著楚朝這即將傾倒的大廈，又擔心齊王暗弱，難以鎮住王笑。

她姓黃，乃真定知府家的千金。因她長相痴肥，故而蘇簡給她起了個外號「肥環」。

心中焦急，王笑卻也不敢催促，撤退這種事，一個不慎就可能成了潰逃。

當賀琬派著信報往秦小竺軍中、濟南傳遞消息，並讓大船南下德州時。一支人馬也進入了真定府……

「快撤！」

八百人衝到兩百步外……

海船微微搖晃，秦山河攤開地圖，說道：「我若是國公，最穩妥的辦法是，取保定府糧草，短暫休整，再出倒馬關，繞道山西，走滏口陘經邯鄲回山東。」

杜正和在後方陣壓，指揮著將士輪流向清兵射擊，把雙方的距離拉開。

蔡悟真渾身顫抖不停，忽然扼住插在身上的箭矢，一把折斷。

「讓圖爾格去白洋淀攔截，左翼兵馬壓過去，切斷楚軍，留下他們最後的五千人！」

蘇詠志聞言嗆了一下，道：「你沒見南下的道路被清兵圍堵得一層又一層？」

杜正和大吼著，揚起手中的火銃。

吟完詩，晃著手中的摺扇，蘇簡又微微嘆息。

「調左翼五千人去白洋淀，阻止楚軍逃入大澤。」

「走，步卒在前，騎兵斷後……」

加上今日聽他分析，賀琬才明白什麼叫「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青縣之戰，秦山河一擊即走，彷彿小打小鬧，但後續傳來的情報來看，以不到萬人牽制近十萬人，極是關鍵。

用知府黃玉光的話來說就是「這小子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也不知為何這麼囂張？」

只見那一千精騎射手竟是直奔戰台而來，竟是很快又逼到了三百步外。

蘇克薩哈始終盯著杜正和，見其抬銃，他便也抬盾。

賀琬點點頭，嘆服道：「秦將軍洞察局勢，賀某佩服。」

他這氣質也吸引到了旁人的注意，不遠處，一個肥嘟嘟的富貴小姐，正在盯著他看。

「還好，阿巴泰比預想中來得晚。」王笑心想，他大概能猜到會是幾種原因，也許是秦副帥還未死，率殘兵拖住了他們。

「不錯。」秦山河道：「現在我們四萬余大軍被困在河北。糧草不濟、士卒疲憊。圍住他們、攻打山東，是多爾袞最後的機會。」

剛林在一旁聽著，心中暗道睿親王就是睿親王，換成別的將領這次又要被王笑牽著鼻子走，還是睿親王深謀遠慮。

他就這一個獨子，從小慣成這口沒遮攔的破德性，也早就習慣了。

「大好江山，沉淪異族之手。」

「難道你就打算在這裏當漢奸？」

一聲慘叫，蘇克薩哈轉頭看去，只見多爾袞一刀斬下那個受傷嚎叫的和圖書近侍頭顱，臉色怒氣衝天。

同時，王笑的軍令已然再次傳來。

如此評價了兒子一句，蘇詠志嘆了一口氣，又道：「你要能刺殺了多爾袞，我管你叫爹。」

——孫知新誤我！我命休矣……

然而，卻見一支正白旗精銳已從旁邊包抄過來，顯然是要留住自己這五千人。

「多爾袞，你怕了嗎？哈哈哈。」

戰台上，多爾袞看著楚軍如流水般向西而去，眼神愈發深沉。

「喏！」他大吼道，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將士們，列陣，保護大軍通行。」

多爾袞卻只是沉著臉，如寒霜一般，彷彿隨時要暴怒。

突然，有大喊聲傳來。

蘇克薩哈忽然有些可憐杜正和。

這是神射手的基本素質。

「來不及了。」杜正和高喊道，「夏先生，你指揮將士們撤……親衛營！跟我將來！」

但蘇克薩哈餘光看去，只見多爾袞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戰台邊，只留下兩個字。

……

「如此不妥，那算了，饒那奴賊一命……」

戰台上，剛林看著這一幕，不由心想：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偶爾，他目光會有些緊張地望向北方。

這一千精銳是他數年來的心血，今日，就把這心血付之一炬，搏一場罷了。

杜正和大驚，他轉頭一看，見王珍、夏向維以及一眾後勤官吏都在後陣之中。

接著，忽見北面煙塵滾滾，一桿清旗一點點出現。

「殺啊。」

「但我招啊，我什麼都招，只求大人你不要殺我。」

根本沒有殺多爾袞的時間，能撤離就不錯了。

……

繞過幾條巷子，見身後並沒人來追，蘇簡這才鬆一口氣。

那兩個書生卻是蘇簡的相識，他曾跑去行唐縣聽他們說啟蒙思想，很是崇敬，推崇他們為當世大才……

回到家中，他心中依然想著這事，暗暗皺眉。

沒有實力，只有英雄氣概有何用呢？荊軻刺秦，攔得住秦王一掃六合嗎？

「怎麼正好遇到這小子了？」

這青年名叫「蘇簡」，字「公節」，時年二十一歲，真定縣縣尉之子。他站在陽和樓上，望著南面的滹沱河，開口吟了首詩。

王笑舒一口氣，繼續觀察著局勢不停指揮兵馬撤離。

「你爹是附郭府城的縣尉，如何敢給知府千金起這樣的稱呼？虧知府大人還想把女兒嫁你。」

父子倆坐下，一起嘆了一口氣，蘇詠志又道：「楚朝大勢已去了，那虢國公王笑被捉了，今日已被押送進城了。」

他知道，睿親王是故意的，站在這，給下面那身陷重圍的楚將一點希望，看著他自以為英雄的樣子，然後，在這楚將最抱期待的時候離開。

銃聲不停，後方的清兵不敢再追擊，紛紛揚弓向這邊射來。

……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