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0951章 神兵降
唐芊芊又瘦了許多，一聲戎裝顯得英姿颯爽，她提劍而立，帶著冷意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投降了！靖安王，我有話和你說，我可以讓所有兵馬都投降的……所有人都住手！」
「冷靜……」
前頭幾個清軍被炸倒在地，瑞兵衝上去，揮刀砍殺。
那瑞兵握著手裡的刀隨著隊伍往前衝去，替下疲憊的同袍。
很快，更讓他糟心的消息傳過來。
這一戰最難處不在於怎麼擊潰這股清兵，而是八十里崇山峻險如何翻越。
「大聲點！」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宮，顯得一片詳和。
「咻……嘭！」
他們之前就進去搜察過，沒有敵人。
「我本來還擔心下了懸崖找不到你……好在你很高調。」
王笑轉頭往北面看了一眼，只見瑞軍已衝殺下來。
唐伯望臉色一變，耳邊楊忠定等人的嚎陶聲更加讓他心煩意亂。
尼雅哈想起身反抗，卻又不敢，心裏飛快地揣度著詞意。
天光漸亮。
王笑一邊念，一邊向前走來，同時手裡的劍越抬越高。
「七殿下與王笑以率八百精銳走舊道，我們守住西腰嶺，他會來解圍的。」艾勝楠道。
這幾天不停有人向唐伯望請戰，也有人擔心家裡，偷偷下山試圖回家……已有軍心不穩的跡象……
「你知道什麼叫『時移勢遷』嗎？」布木布泰道：「有些事以前怕人知道，千方百計地想要捂住，但可能以後反而是怕人不知道，要想方設法地傳出去。」
但建虜顯然也看破了他們的圖謀，趁著振勇軍還沒整備好，不斷挑動潰兵的情緒。
一路下了南坡，是一段稍微寬闊的峽谷，兩邊懸崖聳立。
……
他低下頭，顯得很卑微。
「請靖安王看過這封信，便明白我投降的誠意……」
但他不慌，清兵卻已然亂成了一鍋粥。
狹路相逢勇者勝。
佟噶爾抬頭看了看，見旁邊的峽壁那有一條裂縫，裏面可容三人並肩往裡走，但也是一條死路。
「告訴他們，你們是哪裡人！」清兵大喝道。
但他不能死，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清軍的攻勢很兇猛，瑞軍根本來不及修繕關門，只能以血肉之軀死死擋住。
長劍斬落，尼雅哈頸上鮮血狂涌，帶著不甘與憤怒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
但尼雅哈並不想死戰，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出路。
「殺！」
如今這巨石不斷砸落下來，是要把自己堵在這裏？
他連忙跪下，道：「是，自古帝王雖平定中夏，卻不能服戎狄。唯天可汗能成功。我觀靖安王雄才大略、氣魄千萬，可比天可汗……」
卻又隱隱覺得……太皇娘娘未免也太囂張了些吧？
其後，他又聽花枝道：「王笑也來了，太好hetubook.com.com了。」
「既然如此，給你念首詞吧……」
西腰嶺上，唐苙猛地抬起頭看去，眼裡滿是震驚。
唐苙快步衝上關城，極目遠眺，依舊只看得到一片黑暗。
忽然，遠遠傳來一聲炮響……
……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他正想轉頭看，有一支大手猛地摁住他的臉，匕首乾淨利落地從他脖子上抹過。
嘭！
納蘭明綉才一丁點大的人兒，並不明白其中含意，脆生生便應道：「好呀。」
王笑貓著身子，撥開草叢向戰台的方向看了一會，拿出一枚煙花一樣的東西放在地上，點起火摺子……
但當著多情公子、富貴閑人的祖父輩以鐵蹄踏出大清的江山，無數人倒在血泊之中……那份浪漫，就留給子孫後代吧。
「轟！」
抬頭看去，只見山崖上突然火光大亮。
「所有人不要驚慌！穩住陣線！他們沒有多少人！」
「放開我！放開！」有幾個人正拚命掙扎著，被同袍死死抱住。
一瞬間，尼雅哈心中轉過這些念頭，他認為這柄劍不會斬下來。
秦山湖的打法就是這樣——「你要打、那就打！」
「是。臣一直心慕漢學，故而家中小女兒把姓氏譯得雅緻些……」
可惜這道理他領悟得晚了一些。
「靖安王的兒子？」尼雅哈滿臉錯愕，驚呼道：「我絕不知有此事，只是奉命追殺唐苙……靖安王或許不知，我葉赫那拉氏與愛新覺羅早有深仇！我有一計，可助靖安王誅殺多爾袞……」
唐苙大吼一聲，轉身沖向鼓樓，一把搶過鼓棰。
心裏五味雜陳……
……
「怎麼回事？我們被包圍了……」
……
一旁的蘇茉兒見了這兩小無猜的場景，臉上也顯出歡喜，逗著她問道：「格格長大了與小阿哥成親可好？你阿瑪已答應了。」
唐伯望聽得動靜，放下千里鏡轉頭看去，只見包括楊忠定在內，幾個將士正滿臉猙獰地要往山下沖。
以前，他和他漂亮的語文老師都很喜歡《飲水詞》，但這和殺不殺尼雅哈是兩回事。
布木布泰再次讓墨爾齊氏帶著納蘭明綉進宮說話。
這種煎熬感逼上來，他恨不得自己馬上死掉！
鼓聲從西腰嶺遠遠傳出去，穿過戰場遠遠傳到清軍戰台上。
尼雅哈看著身邊一個個親衛倒下去，額頭上冷汗漸多。
「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他是把明綉比作王昭君嗎？
「看我信號，準備動手……」
然而下一刻，他眼睛一瞪！
他已帶人打了一個多時辰，麾下的十五人剩下十二人，身上還都帶了傷。
佟噶爾等人找到自己的駐地，也是累得和-圖-書不行了，許多人也不解甲，身上的血污也不擦，往地上一躺就睡。
尼雅哈想到這裏，心中一陣顫慄。
——你先聽我說完我女兒有哪些嫁妝啊。
王笑提著劍又逼近了一步。
他的親衛都是最勇猛的八旗勇士，若他想要殊死一戰，未必就輸給眼前這一點人。
還有，糧草也支撐不了現在再繞路了……
王笑的目光很冷。
果然……
「誰說不是呢……」
烤焦的肉味順著風飄起，飄上一座小山頭……
他知道那是秦山湖已經發動了攻勢，以這聲炮響為號，讓自己夾擊潼關。
尼雅哈稍鬆一口氣，目光落在身邊的幾名親衛身上，緩緩開口說道：「娘娘已作主，將小女許給……那孩子。我願做靖安王的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
這孩子如今已能說些常用的話，竟是滿文與漢文都會一點，他又生得好看……納蘭明綉湊近了一看，忍不住輕喊了一句：「好可愛的弟弟。」
「動作快！這一波打完我們休息，換別人上了。」
「來了！王笑來了，太子殿下，快……」
尼雅哈聽得動靜，判斷出那是在南面七百步的石板梁。
如一把匕首，突然刺入心臟……
……
唐苙感到無比的煎熬，他分明知道這樣打下去不可能守得住的。但他絕不願再經歷一次親手殺掉自己妻兒。
尼雅哈周遭已只剩二十余名親衛。
佟噶爾有些尿意，想要解開腰帶放了尿再睡。
只要不慌，沒關係的……
唐苙的幾個弟弟妹妹在一旁聽了，想到的卻是那三個女人好不懂禮數啊，王笑王笑的叫，跟人家很熟嗎？連大哥都得尊稱人家一聲靖安王……
關城內一片驚呼。
「華陰縣……楊……楊家村……」
有兵士上前接過，遞給王笑。
唐苙卻抑制不住地，將這當作自己最後的希望。
但他很快否定了這個設想。
……
走到峽谷後方，到處都是正在休整的清兵。
……
他打了個哈欠，向那邊走去。
「你是王笑？」尼雅哈問道。
「傳我號令，反攻建虜！」
然後，陸續有人說了幾句話。
那瑞兵身前爆出幾團血花，倒地而亡……
血噴涌而出，黑暗中的人似乎不放心，又狠狠捅了兩下。這才把佟噶爾的屍體拖到一邊。
尼雅哈還抬著頭看著天上散落的煙花，猛地衝到戰台邊大吼起來。
「鐵石之忠？」王笑冷笑道：「你千里追殺我的兒子，這就是你的投降的誠意？」
尼雅哈彷彿看到了鄧艾率二千人神兵天降，把蜀國殺得一觸即潰的場面……
這比鄧艾偷渡平陰要簡單一些。這段路距離不長，而且王笑有更好的裝備與物理知識。
尼雅哈轉頭了看了一眼，遠處瑞軍和-圖-書對清軍的衝殺還沒有停下來。
又是那種可以用手拋擲的小炮彈，這東西威力遠不如火炮，卻讓尼雅哈感到頭痛。
「是唐初名將，原本都是突厥王族，歸附李世民后屢立大功，李世民駕崩后兩人皆請求自殺殉葬，後世評其『心如鐵石之忠』。」
他連忙跑下戰台，招呼親衛護衛自己。
關城以南，遍地都是血與屍骨，他衝到關門前，只見又有一隊清軍往這邊衝來。
他們說不出姜維那「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的話來，心中的鬱悶卻相類。
王笑卻已開口念起來。
王笑攻破了子午關，多爾袞必已得知，一定會再派追兵過來。再向北走，只怕還未到七里溝就又要兩面受敵。
再一轉頭，只見兩百餘人竟是直接從側面向自己殺來……
火光衝天而起。
王笑漫不經心地看著手裡的信，向唐芊芊問道：「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是什麼人？」
清兵軍大聲叫喊著，恐慌傳到西腰嶺上，使前面的陣線迅速潰敗下來……
華山腳下，純陽觀。
——要想讓王笑接受自己的投降，這個女人是最大的障礙……
「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他已收攏了近萬潰軍，重整為振勇軍，依託華山峪的天險和北楚送來的物資準備配合楚軍攻打潼關。
爆炸聲就在戰台下響起，整個戰台搖搖晃晃。
前面傳來吼聲：「奉義營快扛不住了，昌威營替上去！」
「是。」蘇茉兒又道：「娘娘如此恩遇，墨爾齊氏卻不知感恩，真是蠢得厲害。」
有巨石從懸崖上砸落下來。
唐苙只覺得好荒謬啊。
兩邊的懸崖在月夜中高聳入雲，那條裂縫黝黑陰森，像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但這依然是極限苦的一件事，八百人走到最後也只剩四百七十餘人。
「納蘭明綉？納蘭明珠是你兒子？」王笑忽然打斷他的話。
佟噶爾只敢往裡走了三步，站定身子。
——王笑他顯然不贊要通過戰爭和流血來實現天下太平，是在試探自己，威嚇自己。
劇烈燃燒著的樹木已向下掉落，火光彷彿流星一般。
其實蘇茉兒心中也有這樣的疑惑，等墨爾齊氏帶著納蘭明綉離開，她忍不住問道：「娘娘，把小阿哥帶進宮，萬一讓人知道了……」
……
尼雅哈一愣。
他還有大軍，但全都陷在混亂里，這樣的地勢，這樣的黑夜，戰台一倒，他沒辦法指揮那些慌張的士卒……
尼雅哈還想要保持住平靜，雙手卻顫抖得厲害，他掏出一封信，高高舉起。
那若是火把的光，只怕是有兩千餘人……不！不是火把……
他把頭抵在地上，雖未敢看唐芊芊，卻和*圖*書也明白許多事情。
四百多人要偷襲萬余清軍看起來不容易，但他並非沒有優勢……
「砰砰砰……」
而且南面碼尼雅哈部攻勢迅猛，咬得太緊，要是敢撤出西腰嶺關，在上棧道之前必要被趕盡殺絕。
沉悶的撞擊聲傳來。
而在大火之外，一列列人被繩索牽著押送過來。
八百人？自己三萬人落到這個地步指望八百人來解圍？
這一什人邁著疲憊的雙腿走了好一會，路過中軍戰台時抬起頭看了一眼，感到有些崇拜。
「不知者不怪。」布木布泰低頭逗弄著孩子，臉上有些笑意。
佟噶爾大吼著，收攏著自己的兵士從側邊退下南坡，另一支清兵迅速補上。
一名瑞兵往後望去，隔著人潮與殘垣，遠遠瞥見陳圓圓的身影。那種美感讓他感到心頭有些東西有些情緒湧上來，又空落落的。
只見眼前有一男一女站在楚軍前方，並著肩，向這邊一步一步逼進過來。
「打完這一戰，瑞朝就沒了，貝勒爺這是滅國之功啊，我們也能跟著沾點光不？」
他自認為神態還算從容，但貼著岩壁的身體卻忘了站直。
嬤嬤薩仁快步趕過來，低聲彙報道：「娘娘，濟南的消息傳回來了……」
說完她還對小呆瓜道：「你爹爹來救你了，要見到你爹爹開不開心啊？」
有一名路過的牛錄大喝道：「到一邊去放！」
「報！建虜……建虜屠了渭南城……並大肆揚言，若我們再不下山歸順，三日後屠盡西安……」
大清入關不久，規矩還不算多，這次她甚至還讓蘇茉兒去把小兒子也抱過來。
唐苙目前多了一個選擇，既然北面追擊過來的寧遠軍被解決了，他似乎可以向北走，然後繞道子午道魏晉以前的舊路。
「轟！」
火勢從峽谷兩邊的草木叢中騰起。
過了一會，又一隊清兵衝上來，舉著鳥統。
也不知她們是在安慰人心還是真的如此相信王笑。
關中之戰，隨著秦山湖下令開的這一炮突然打響……
他這邊的殺喊聲太大，聽不到遠處的動靜。
千百年來，朝代更迭如花開花謝……他是想說什麼，在悲天憫人嗎？
……
尼雅哈又是一愣。
「殺啊！」
一團煙火突然在夜色中爆開……
他認為自己已經悟到了王笑的意思……
長矛亂刺而出，被捆在那的人慘叫著倒下，屍體被丟進火海。
事實上，楚瑞聯軍還遠遠沒有準備好。
吟風弄月的多情公子悲天憫人，去讀王昭君的幽怨……是啊，重情重義的情懷和美感。
「幹什麼？！擅離職守，軍法處置！」
「猜錯了……」
為什麼？
然後他又想到，若連自己都在寄望于王笑去做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來救自己，往後憑何與ｗwｗ.ｈｅｔｕbook.cｏm.cｏｍ其爭天下？
也不等回應，他手一揮。
她對小兒子這樁婚事很滿意。尼雅哈看起來只是一個貝勒，族人卻遍布大清朝。遠的不說，蘇克薩哈就是其同族，還有如今的兵部、禮部尚書果斯海，至於都統、副都統那更是數不過來。
「咚咚咚……」
突襲過來的楚軍也只剩一百餘人，但卻隔斷了趕來支援的清軍，把尼雅哈逼進了峽谷的邊緣。
關城上有人擲出了手雷，那是北楚來的援軍……瑞兵有些羡慕他們，能有那樣厲害的武器。
這樣的情景這幾天唐伯望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今日這一遭，便是向外面傳遞一個信號，看看哪些人識趣、又有哪些人不識趣。
放完火銃的清兵有條不紊地又撤下去，裝填彈藥，引燃火繩，再次衝上前發射。
「將軍……」
他的後背貼著岩壁，努力保持住鎮定。
「殿下……」
——他是希望明綉如王昭君一樣，使兩國不再征戰不休，使天下太平嗎？
尼雅哈還能保持冷靜，他知道就算有人能攀上這懸崖，也不會有太多人。
但……不等了。
傳說，昭君出塞，死後葬胡地，墳頭終年青草離離，稱為「青冢」，這一句問王昭君一往情深深幾許？
「喳……」
過了一會，黑暗中傳來輕微的對話聲。
還在外圍試圖衝殺過來的清兵們一臉愕然。
石板梁是這條峽谷里最窄的地方，寬不過二十丈。這人地方把清軍一分為二，兩邊各五千餘人。
建虜連續屠了華陰縣城以及周圍的村落，這給了駐紮在華山峪的唐伯望很大的壓力。
等一個個惶恐的百姓喊完，清兵又向山上大喊道：「上面的潰兵！有沒有楊家村人？！」
有清兵吼叫著衝上前，王笑身後「砰」的一聲響，子彈把清兵射倒在地。
「小呆瓜，你快看……那是你爹來了……」
「放開我，我要去殺了他們！」楊忠定大吼著，額上青筋爆起，臉已漲得通紅。
「我不需要投降。」
「上啊……」
陳圓圓道：「王笑竟已親至？」
嘭！
他是從子午舊道一路橫穿過來的。
低語了幾句之後，布木布泰點點頭，道：「告訴他們，西邊就又要打起來了，在戰事結束前把事情辦妥……」
……
唐苙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只有依託關城、擊敗尼雅哈，儘快走齣子午道才是唯一的活路。
一旁的墨爾齊氏抬頭瞥見布木布泰的神色，心中隱約明白了一些什麼。
此時看著楊忠定發瘋的樣子，唐伯望已經沒把握能拉住他的……
王笑與這女人極親近，暫時絕不能讓他們知道正是自己策反高興生除掉唐中元，更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對他們的兒子有殺心。
唐伯望抬起千里鏡看去，遠遠瞥見潼關上騰起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