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46章 貪嗔痴
能讓她興奮的，是天下至高的權柄。
目光再一轉，見到他胸膛上添了一道新傷，布木布泰眉頭就擰了起來，怒氣迸發。
如博爾特所言，楚軍這個作戰計劃十分狂妄……
王笑搖了搖頭。
布木布泰還在搖頭，嘴裏喃喃道：「我要你娶了我……」
她看著王笑，目光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又道：「換言之，朝鮮自古皆是華夏領土。你這次既然是在此殲滅荷軍，不如乾脆收復『失地』，宣以大義之名。
王笑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
可謾罵止不住楚軍的攻勢。
「司令，沒衝出去，沒衝出去……」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雨天的清晨，海面上漂浮著碎木和屍體，遠遠傳來楚軍的歡呼……
她盯著王笑，道：「那我呢？在你眼裡我算什麼？你給我好好想一想自從相識以來我是怎麼待你的？我給了你我的身子，給了你我的一切，為了你，我背叛了大清、背叛了福臨。你卻說你和她們有感情，我沒有？」
王笑亳不猶豫地往荷蘭戰艦上躍去。
轟然一聲巨響，猛烈的撞擊讓船不停地搖晃，甲板上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
而他手下的士兵已不足百人。
當他走到門口，布木布泰忽然說了一句。
她討厭王笑的心平氣和。
許久，她終於喃喃了一句。
「因為我和她們有感情……」
「憑什麼？！憑什麼別的女人可以我不行？！」布木布泰忽然大吼道。
「殺啊！」
她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暗罵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成了那種傻乎乎的小女兒家？
布木布泰輕蔑地譏笑起來。
雨過天晴，海面上的血跡與屍體一點點被海水吞噬，濟州島的沙灘上漸漸又恢復了一點往日的美麗。
他揮舞著手中的佩劍，不停勒令著座艦加速，撞向那想要逃竄的荷蘭戰艦。
沙灘上，忽然也傳來一聲聲高呼。
「雖遠必誅……雖遠必誅……」
「我不想再懲罰你了，甚至我就沒有想從你身邊奪走孩子，我只希望他能得到漢人的教育。往後你想見兒子就見，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不會強制你，只是建議你回科爾沁去……」
布木布泰抬頭看著王笑，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平靜。
她設想中，也許自己趕過來的時候遇到的是正激烈的戰場，可以幫王笑殺敵、幫王笑出謀劃策，甚至還能在戰場上救他，在他面前盡情地展現才華武功，讓他感激自己、不再忌憚自己。
布木布泰喊www.hetubook.com.com叫著，然而她已經激怒不了王笑了。
布木布泰覺得自己應該很失望才對，畢竟是又錯過了一個俘獲王笑的心的機會。
「王笑，你不能這麼對我……哪怕是外室也好，你不能這樣對我……」
荷軍試圖擊毀楚軍的指揮艦，從這個方向突圍；而楚軍則想以指揮艦拖住荷軍，試圖殺光荷軍士兵與水手。
「王笑在哪？我要見他。」
她體會著自己的情緒，發現只有慶幸、驕傲……
大船上冒著余煙，又被雨水打散，血水在甲板上流淌。
「這次你算是幫了我，我可以放了你。」王笑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又繼續說著。
而布木布泰咀嚼著求而不得的痛苦之後，也在心裏不停問著自己這痛苦從何而來？
……
「轟！」
……
這也是王笑一直認為她很危險的原因。
這般念叨了一句，博爾特提起佩劍，想要自刎。
討厭他說的那些像得道高僧一般的話。
彷彿是她所擁有的、珍視的貴重物品被人摔了一個缺口。
他渴望著它重整威風。
唐堡號上，博爾特也在舉著千里鏡到處看著。
但小船在雨夜裡劃得不快，那些被挾持的楚軍水手也並不配合……等好不容易趕到濟州島，一場戰事已經結束了。
她心想著不能哭，淚水卻還是不可抑制地涌了出來……
「王笑，你在騙你自己。」她哂笑道，「你敢說你對我沒有感情？你頂進來的時候……」
「對方的指揮艦在哪裡……」
然而布木布泰眼中卻泛起絕望。
博爾特喃喃著，千里鏡掃過深邃的黑夜。
海面上到處都是浮屍……
一路走進戰艦上的船艙，布木布泰停下腳步，只見王笑正光著膀子在擦拭。
……
然而她在心裏反覆琢磨，卻始終未感受到那種失望。
這讓布木布泰一瞬間覺得心裏空了一下，只剩下茫茫然一片。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
「嗯。」王笑道：「你身上也濕了，換件衣服吧。」
「你去死！你聽哪個和尚說的『貪嗔痴求不得』，去死啊！我要把世上的和尚殺光……」
「不。」
他迅速冷靜下來，努力捕捉戰機。
王笑回過頭，再看向布木布泰，眼神帶了些許憐憫。
不僅是終於帶著家國開始走向一條新的道路，他也認為自己在處理感情問題上成熟了……
布木布泰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從周朝到唐朝，一千六百年間，朝鮮政權皆和圖書華夏所建，其中西漢、東漢在此設立郡縣近四百年；
於是低聲又罵了一句「道貌岸然。」
王笑心裏念叨著，強摁住想要親自殺過去的衝動，重新爬上高台，藉著漸漸微弱的火光觀察著荷軍的動向……
它就在自己前方，和自己的座艦連在一起。
風浪中，船隻劇烈搖晃著，從甲板邊緣向下看去，下面是可怕的海浪，彷彿要奪人而噬。
「那是慾念。」王笑道：「慾念……有吧，但它不足以支撐我們走下去。我們沒有相濡以沫的感情。你趁早放下吧，去找你內心的平靜……」
他知道她這樣驕傲的女人，能說出「哪怕是外室也好」是怎麼樣的妥協。
他有些疲倦地站在那繼續掃視著戰場，目光又忽然停了停。
為他慶幸？為他驕傲？
他真的不明白，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荷蘭海軍，怎麼會就這樣敗了，敗在野蠻人的刀劍之下？
他說著，釋然地笑了笑，又道：「前些日子，我們一次一次地……那個。我後來一直在想，那是感情嗎？
天光漸亮。
這一笑之後，她卻是又微微一愣，發現自己設想中不是這樣啊。
她看著王笑離開的方向，最後抱著自己的胳膊，在地上蹲下來。
但，伴隨著那些負面情緒而生的，那些佔有、征服、報復……甚至慾望，也全都不見了。
火器開始失去作用，雙方開始以刀劍、長矛殺敵……
「是。」
好像不是，它摻雜了太多別的情緒，比如，你想要征服我，於是我反過來征服你。我不想殺你，卻想對你發泄。
博爾特不停謾罵著。
他年輕的身體矯健勻稱，塊壘分明，從來都是她最喜歡的樣子。
「為何你感覺不到呢？為何？是你太愚蠢了，還是……」
「那又如何？」
過了好久，船隻才勉強算是平穩下來。王笑爬起身，透過雨幕見到黑漆漆的夜色中那艘荷蘭戰艦的輪廓。
只見南方的海面上，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向這邊漂來……
布木布泰冷笑道：「打暈了而已。」
——呵，男人，提上褲子就說什麼『找內心的平靜』，可惡。
這些滿州人擅用弓箭，在這個雨夜的戰鬥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兩面受敵，讓他們終於開始慌亂……
但今天他不再像往常那樣提防布木布泰，只是以平和的語氣道：「這些我知道，謝謝你的建議。往後……你回科爾沁去吧，至於孩子，等他到十六歲，我會讓他去見你。」
而這場戰鬥也就此到了尾聲……
「放手吧，我們沒有再糾纏的必要了。」
他在親兵的護衛下，不退反進，提劍殺向荷軍的戰艦。
他覺得她的情緒就像是一個女人見到了名牌包包。
血噴洒而出，濺在博爾特的拉夫領上，順著拉夫領的褶皺又流向他的身體，而他也倒了下去。
博爾特意識到這一戰還沒開始自己就已經敗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帶更多的人逃離濟州島，駛往長崎。
「但這裡是朝鮮。」
這讓他感到憤怒，但又無力。
王笑渾身都濕透了，盔甲掛在身上重得厲害。
「一筆勾消？」
對面那個楚軍主帥顯然是要把自己全殲在這裏，所以寧可冒險、用指揮艦堵上來也不肯放過一艘船隻逃出海灣。
然而，他這傻氣中又透著些瘋狂。
荷蘭並不是北楚的死敵啊，明明是北楚先來搶戰琉球的。
她喃喃著，搖了搖頭，道：「你在我身上橫衝直撞的時候怎麼不說一筆勾消？我給你生了孩子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一筆勾消？你現在……」
布木布泰收起臉上的笑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重新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待小船靠到楚軍戰艦邊，以女主人的口吻問了一句。
我們之間不是感情，你對我，只是佔有、是不甘，到此為止吧……」
規模不過上萬人，在王笑眼裡只是一場小仗罷了。
王笑很平靜地看著她，又道：「我們，一筆勾銷吧。」
「你想要的是『得到』，你只是想要得到我還有我背後的權柄。」
雨勢未減，殺戮卻還在繼續。
……
「你逃出來的時候，打傷了看守你的護衛？」王笑也不回答，擦完了頭髮，披上一件衣服。
「是非對錯我已經不想再說了。」王笑道：「放下吧，大玉兒，我們到此為止吧。」
隱隱約約聽到「晉王萬勝」的字眼，她不自覺地抿著嘴笑了一下。
佛家說『貪嗔痴、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但，世上不是所有東西就該你得到。
雨幕越來越大，每個鏖戰中的人都已混身濕透。
他依然很心平氣和，又道：「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算了，就這樣吧，你換件衣服，別病了。」
海面https://m.hetubook.com.com上的船越來越密集。
「你受傷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傻氣，都手握重權了還千里迢迢親自跑來殺人，還是這樣一刀一銃沒效率的殺法。
再後來，你救過王家，這次也盡心儘力地幫了我……」
她又仰了仰頭，只覺自己真的太討厭王笑今天這個樣子了。
「為什麼會這麼難受……你是博爾濟吉特，你不能這樣……」
……
布木布泰愣愣聽著這些，沒有說話。
當他終於可以掌握著一個家國的命運，他迫不及待想要做點什麼讓它重新崛起。
他真的找了很久很久，卻有些懊惱得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直到千里鏡又重新落在那艘被撞停的軍艦上。
雨聲很大，遠處的風和海浪也在呼嘯，背景音嘈雜得讓人透不過氣。
他放緩了語氣，帶著安慰的口吻道：「我知道，求而不得很苦。你對我始終是這種『求而不得』的苦。
不再有厭惡、不再有忌憚，那些憤怒、生氣的情緒已經完全消散。
王笑看著布木布泰，能看到她眼裡的光芒。
博爾特憤怒地吼叫著，卻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殺意。
王笑已經摔下高台，手中的火銃與地雷在大雨中相繼失去了作用。
「殺！」
博爾特終於感到絕望。
王笑望著這一幕，心想「為什麼荷蘭貴族總喜歡在脖子上帶一個脖套？就像一條戴著伊麗莎白圈的狗……」
……
……
「咦，那是……瘋子！這傢伙是個瘋子！居然用指揮艦撞毀我的船隻！瘋子……」
甲板已經在下沉，底艙顯然是進水了。
王笑說完，抬步向外走去。
終於，他絕望地瞪向西方，喃喃道：「特羅普上將、科恩總督會替我報仇的……」
但布木布泰並不像一般的女人，她不是名牌包包就能滿足的。
對方所求的不是打一場勝仗，而是殺人。
他走上高台，掃視了一圈，見到舒愛星正帶著士卒用弓箭繼續射殺跳水逃跑的荷蘭人。
「放屁！」布木布泰仰了仰頭，眼裡的淚水卻還是滾落下來。
……
他終於趕回了戰艦上，但也錯過了最佳的突圍時機，現在船隻被楚軍堵在海灣里打接舷戰，火炮也施展不開。
海軍史上，還從未有過這樣狂妄的人。就連偉大的特羅普上將也沒有傲慢到這個地步。
「你不恨我了？不討厭我？」
唐時，滅高句麗、設安東都護府；元時，更是統治朝鮮近百余年。就說這濟州島，元朝也曾在島上設置了耽羅軍民總管府。」m.hetubook.com.com
真如他所言，是沒有感情，只有佔有嗎？
布木布泰不著急換衣服，反而問道：「你打贏了，全殲了荷蘭人？」
賀琬與舒愛星終於帶著三百餘人從荷軍背後殺上來。
王笑顧不得什麼底艙不底艙，喝令士卒向荷艦殺過去。
她渾然忘了一開始是誰脫了誰的褲子。
布木布泰一愣，問道：「你說什麼？」
「隨晉王殺敵啊！」楚軍紛紛大喊著。
又是一聲巨響，一艘又一艘的荷蘭戰艦撞向王笑所在的戰艦。
博爾特大喊道：「給我進攻！進攻！我們擊沉他們的指揮艦……」
「你打算以什麼名義召告天下？」
「什麼叫『別再糾纏下去』，你……」
他話到這裏，似乎不知道怎麼說，踱了幾步，才緩緩又道：「昨夜我殺了很多人，我就像一個殘忍的屠夫。也許是我殺光了那些外國強盜，心裏的戾氣終於消了吧。今天再看到你，我發現我不恨你了。
你是我孩子的母親，對我始終是不算太差。你是蒙古人也好、滿人也罷，往後也會是我的同胞……總之，我不恨你了。」
突然，「嗖」地一箭射來，從後面射穿了他的脖頸。
楚軍的戰艦也紛紛頂上來。
他站在唐堡號的指揮台上，看到前方有楚軍殺過來，再轉頭一看，後面也有百余楚軍逼上來。
「荷蘭海軍結盟清朝，擊毀我兩艘運兵船，這次又打算進犯我國土，我殲滅了他們，還要什麼名義？」
打到現在，雙方的戰略目的都愈發清晰了。
王笑似乎視她為普通人了。
荷軍顯然沒想到楚軍在異國作戰還能保持這樣的士氣。
「我說過，不可能的。」王笑道：「你曾試圖傷害我的妻兒。我已經不再追究你了，但不可能娶你。」
然而不管罵再多遍「可惡」，她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一顆心如被絞成了千萬瓣，痛苦和空虛湧上來，竟是到了讓人難以承受的地步。
「嗯，不恨了。」王笑道：「但我們也別再糾纏下去了。」
「卑鄙！你們太卑鄙了！不宣而戰，還趁我們不在船上的時候偷襲我們……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們海戰啊！決一勝負啊，無恥之徒！」
然後再駐兵於此，東可扼住長崎的航線，使荷蘭人不能到倭島貿易，打消他們再佔有據琉球的野心；西則以水師兵指松江、蘇州、南京、杭州……」
他很誠懇，也很坦然。
布木布泰站在船頭，抬眼望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戰場。
博爾特早就想投降了，但發現了楚軍不接受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