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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對媳婦兒也太好了些，李姐兒太不知足！」問葯惡狠狠的咒罵，心中替老潘的不平又多了幾分。

狄姜快步跑上前，攔住他：「道長為何這樣著急？」

「我怕……」

狄姜嘆了口氣，只得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他道：「鍾掌柜趕路辛苦，早些休息。」

問葯前去叩門，三聲過後卻依然沒有人應門。

狄姜點點頭：「他的腿是沒治了，但是用你的腿當自己的腿用便可健步如飛了。」

「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事，」狄姜搖了搖頭，冷靜道：「把他的褲子脫了。」

房間里收拾的一塵不染，只有梳妝台前零星散落著幾個小盒子，盒子有好幾個都沒來得及蓋上蓋子，顯然李姐兒忙著出門沒有時間收拾這些胭脂水粉，便留了下來讓老潘收拾。

「嘖嘖嘖，道長這境界真是高。」狄姜誠心誠意的誇讚他，他卻又是臉一黑，在桌上放下些許銅板便起身離去。

問葯也看出了這些細枝末節，她把老潘放置穩妥蓋上棉被后，便叉著腰氣沖沖道：「簡直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居然把丈夫留在家打掃院子，自己卻四處瀟洒？」

狄姜不無讚賞的朝床上的老潘點了點頭：「是個會疼人的，只可惜……」

「玩？」狄姜睨了她一眼，道：「我們有正事要做。」

問葯豁然開朗，放下心來，贊道：「原來如此，掌柜的好厲害！」

「什麼事呀？」問葯一臉疑惑。

「修道之人餐風飲露，露宿街頭也是常有之事，有片瓦遮頭，已是極好了。」

問葯長舒一口氣，破涕為笑：「真是嚇死我了……掌柜的可真淘氣！」

鎮子不大，走過幾條小巷再過一座橋，道路盡頭便是老潘家的那棵紅杏樹。遠遠看去，卻覺得今日與昨日有些不同，仔細瞧來才發現這家的杏花一夜之間皆盡凋落，枝頭上竟連一朵紅杏都瞧不見，而地上那一地的杏花紅，讓人看著覺得並不舒服。

「是。」

「給ｗww.hｅtu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老潘穿好衣服，過會他就該醒了，可別讓這些東西嚇著他。」狄姜指著鋪了一地的金針。

狄姜又是淡淡地嘆了口氣，看著床上的老潘凍得發白的嘴唇，現在也再不能說出一句「旁人的事，輪不到我們品論」這樣的話了。

狄姜一把推開她，嫌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被鍾旭小瞧了去。」

狄姜不無讚賞地點點頭，心道：比起問葯的毛躁，書香的沉穩內斂簡直讓人驚嘆。

「嗯。」狄姜清了清嗓子，坐在床邊，右手分別在他腿上的陰谷，魚腹，解膝穴按壓了三次，指尖所觸及之處，傳來的質感柔軟且無力。

「狄掌柜來此幾日了？」鍾旭道。

「什麼！」問葯又是一驚：「您是說，老潘拿了我的腿去用，而我要變成瘸子？！」

「是啊是啊，最可惜的就是娶了個不知足的婆娘，成天的被人壓榨。」

「掌柜的您就不要謙虛了，我知道您心腸最好了！」問葯哼著歌，心情出奇的好，狄姜也懶得與她爭辯，帶著他倆徑直向潘家走去。

「掌柜的……」問葯欲哭無淚，面上的表情如喪考妣。

問葯一聽，立刻兩眼放光：「掌柜的，您當真的打算出手救老潘？」

狄姜卻淡定的看著問葯干著急，滿眼好笑道：「你不是很同情老潘么？怎麼，這點犧牲都不願意？」

「放心吧，他沒有生命危險。」狄姜嘆口氣，見著三五個麻袋妥帖的擺放在後院里，又道：「一夜的功夫要將這些紅杏收集起來並不容易，他應該只是太過勞累罷，也不知道他在這睡了多久，不要凍壞了身體才是……你倆把他抬到屋裡去，穩當一點。」

如此年復一年，待熬過百年雷劫，才能得到飛升。

「莫不是老潘被那婆娘打死了？」問葯大驚地打開麻布袋，發現袋子裡頭裝的都是紅杏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血光入骨，頃刻間侵入骨髓，另一道寒光緊接著一閃而過，轉瞬即逝，https://m.hetubook.com.com外表的皮肉上便只依稀可見點點紅痕，若不仔細去瞧，根本注意不到。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么？去給你的遠方表親治病，腿疾！」

狄姜打量著倚靠在樹榦旁的木梯，還有旁邊放著的竹篙便知曉，眼前這些杏花是被人打落，而非自然落下。

「家中還有黃口小兒，不懂世故，處理完畢我需速速回府。」鍾旭一臉不耐，眼神里充斥著「我可不像你，整日遊手好閒四處坑蒙拐騙」這般神色。

狄姜定睛一看，才發現問葯手裡是半個銅質的暖手爐，暖手爐精工細作，雕刻繁複，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閨房裡用的物件，她淡淡道：「老潘家裡窮用不起炭，但是再窮也不會苦了李姐兒，於是買了個小暖爐，每晚給李姐兒暖暖手腳罷了。」

問葯生怕書香動作慢了，於是走到床邊三下五除二把老潘的褲腿卷到膝蓋以上，又仔細的用棉被蓋住其他部位，確保他不會著涼后，對狄姜道：「掌柜的，開始吧！」

狄姜帶著書香問葯向後院走去，剛一躍過竹柵欄，便見老潘半跪的靠在籬笆的一角。

書香仔細地將用過的四根金針分別再入炭火燒紅，而後浸入水中以供清理，整個過程面上沒有一個多餘的表情，嘴裏也沒有一個不該說的字。

「真，真的么……」問葯一臉欲哭無淚。

「兩日。」

對凡人而言，這是春耕之始，是好事，可於修鍊的妖精而言卻恰恰相反，這是整年裡天雷最多的日子。每年都有十之八九到了修為的妖精在天雷劫里殞命，只有不到一成的熬過去，等待來年的天劫。

「我就知道掌柜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很關心老潘卻故作冷漠，昨晚只是想逗逗我，對吧？」問葯抱起狄姜，一臉諂媚，差點就要親到狄姜的臉。

狄姜不想太過失禮，不禁掩面而笑，可這在鍾旭看來，她們三人就更加奇怪了。

「他可能是累暈了，所以任我們在前院如何吵鬧都沒有聽見。ｗww•hｅｔｕbooｋ.cｏm•ｃom」

不一會兒，問葯便搬著一小盆炭火跑進來，抱怨道：「這潘家也太奇怪了，柴房裡放滿了碳卻沒有炭火盆，找來找去就這麼一個小暖爐。」

「他這些年過的確實不太像男人。」狄姜點點頭，她環視一周，發現李姐兒並不在房裡。

「可惜的事情可多了呢……」

二人得了令，問葯立即出門找炭盆，書香則在隨身藥箱中拿出了一整套的一百二十八根金針木盒。木盒子上雕刻了三朵蓮花，但蓮下的花藤卻妖嬈怪異，各不相同，像是它們的枝葉托著蓮，又像是它們被蓮所鎮壓。

這也是實話。

書香點點頭，知道狄姜的治療結束，便仔細的收拾起來，他辦事心細妥帖，不用狄姜說便能知道其中的要領。

「你不是腿軟，你是害怕。」狄姜睨了她一眼，道：「此法要過四個時辰才起作用，你現在腿軟純粹是被自己嚇的。」

問葯這才恍然，面露驚喜，搶先道：「我來我來我來。」

「哎，他還是這麼無趣……」狄姜打了個哈欠，對書香道：「去付錢吧，我們該走了。」

「有人嗎？」問葯連喚了三聲，仍舊無人答應。

「怕什麼？」

「放心吧，你的腿無礙。」狄姜擺了擺手：「這是共享，不是剝奪。」

「借你的命。」

一路上狄姜都在心裏暗笑：「等我真的治好了老潘的腿，那麼在鍾旭那裡他也就不會有疑心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妙！我真是個天才呀！」

「這如何使得！」問葯的臉黑得快要滴出墨汁來，抓著狄姜的手告饒：「掌柜的，您不能犧牲了我呀！書香是個男孩，比我更加合適不是？！」

「鍾旭告辭。」

狄姜走過去探了他的鼻息，見他呼吸無礙才放下心來。

「掌柜的。」問葯額頭冒汗，一臉驚懼。

「有人嗎？」問葯扯著嗓子問道。

「只可惜什麼？」問葯疑惑道：「只可惜是個瘸子？」

狄姜不理會問葯的絮叨，從木盒裡數了第七十到七十五號金針，將它們拿起https://m.hetubook.com.com來放在炭火上燒至火紅，然後迅速刺進老潘腿上的穴位，封住他奇經八脈。后又立即抓住問葯的手，用一號金針刺破她的食指，用她的鮮血在老潘的腿上寫下她的生辰八字。

「真打起來，我們還怕她不成？」狄姜一意孤行的推開門，入眼便見大門邊上放了兩個半人高的麻布袋，四周的花壇邊亦扎滿了白色的幡布，三人皆是一臉驚駭。

「萬一那瘋婆子也在可如何是好？」

書香聞言，眉心突了突，顯然想要罵她，但還是忍住了。

路旁的紅杏依舊開著，沒有昨日潘家那棵那樣的紅艷，卻也沒有如今日一般皆盡凋落。

書香聽話的起身付賬，問葯又積極道：「我們下午去哪玩？」

「怎麼了？」

書香『噗嗤』一笑，被問葯瞪了一眼。

「我很想幫老潘，但是我不想當瘸子呀！」問葯就像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腿疾一般，立時雙腿發抖道：「掌，掌柜的，我覺得自己的腿好軟啊！」

「掌，掌柜的，您這是？」問葯大驚道。

「對面就是，」狄姜指著對角不起眼的二層小樓道：「不算是客棧，不過是供往來行人下榻的旅店，條件較之太平府差了許多，道長且將就住下吧。」

「你且忍一忍，當幾天瘸子而已，沒什麼大礙。」

狄姜嘆了口氣，想要推門，書香卻攔住她：「掌柜的，主人可能不在家，我們還要進去么？」

狄姜將老潘的腿屈膝，又接連按下膝眼，梁丘二穴，心中便有了主意。

狄姜見了實在不忍心再逗她，於是大笑道：「好啦好啦別哭了，我與你開玩笑罷了。」

「去燒一盆炭火，取我的金針燒至火紅。」狄姜對書香和問葯道。

彷彿這是一場盛大的花葬，埋葬了花下的一切。

問葯指了指頭頂，狄姜瞬間會意，她大笑的搖了搖頭，用只有主僕三人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按照你這個修鍊的速度，過個一兩千年，雷劫也與你沒什麼關係，你就放寬心罷。」

「累暈了？」問葯義憤填膺：「這得累成hetubook.com.com什麼樣，才能在這種天氣里累暈在外頭還渾然不覺？」

他簡直單薄蒼老到讓人心疼。

「對普通醫師來說回天乏術，對您來說可不是小事一樁呀，對不對？」問葯一臉諂媚的看著狄姜，狄姜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便又繼續觀察起老潘的腿。

「他們為何把紅杏都斂了？」書香問。

「老潘？」問葯焦急地跑過去，將他從地上扶起，不住地喚道：「潘老頭？」

「是！」問葯和書香合力把老潘放回床上，邊走邊道：「他好輕啊，一點也不像個大男人。」

「筋骨退化，肌肉萎縮，這幾棍子把腿骨打得粉碎，真是回天乏術啊……」狄姜搖了搖頭，又道：「當時治療的時候還能保住他這條腿，可見醫者也是用了十分的心思。」

鍾旭聞聲抬頭，眸子里寫滿了疑問。

「啊？什麼？脫褲子？」問葯一驚，面色一紅：「這……」

「鍾掌柜別急著走呀！」狄姜領著書香問葯追上去，他卻全當沒聽見。

「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狄姜敲了敲問葯的頭，又對書香道：「去把他的斷腿露出來，我要看看他的腿。」

狄姜點點頭。

二月驚蟄，春雷動，百蟲從冬眠中蘇醒，陽氣日盛一日，天氣日漸回暖。

鍾旭在藥鋪對面開了家棺材鋪，專賣喪葬用品，他們當然知道這這些白色經幡是用來做什麼的。

「此處可有客棧？」

「嗯。」昨夜下棋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老潘的腿其實是可以治的。

「借命？」

「他在，只是沒聽到罷，我們去後院找他。」

狄姜搖搖頭：「我也想知道。走吧，去後院問老潘便是。」

「那我的腿？」

狄姜拍著她的肩膀笑道：「別擔心，你的生命沒有大限，老潘的一生與你相比不過彈指一瞬，你就暫且瘸一陣吧，我會讓書香好生照顧你的。」

鍾旭雙手抱拳，鐵青著臉與她點了點頭，然後背著包袱進了客棧。

「掌柜的，我們給他留點銀子吧，」問葯滿臉天真道：「老潘多些私房錢傍身，李姐兒就不會看不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