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桃林芳菲燼
第二章 死屍（1）
狄姜走到登聞鼓前，拿起鼓杵擊打起來，一聲連著一聲，很快便有衙役打開了衙門，嚷道：「何人鳴冤？」
「容我想想。」狄姜說完，便陷入了沉思。
「她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疼？」長生大驚，想伸手去扶。
二人來到棺材鋪，恰逢長生在關店門，他將屋外擺放的花圈一一收回，行走之間很是小心，生怕將這些紙紮弄壞了。
此時，屋裡便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人，而紙人後頭的三面牆上，便各自擺放著三口薄皮棺材，是市面上最常見的一種。狄姜又注意到，棺材上面沒有灰塵，便能知道此棺材銷路很好，所謂價格低，銷量大，可稱得上是薄利多銷。
「你再不走，我可教你吃好果子。」狄姜冷著臉說完，問葯不得不聽話地退守一旁，心裏盤算道：「瑞安王爺是掌柜舊識，我們於他有救命之恩，哪怕今日得罪了京兆尹，應該也不會有事吧？退一萬步說，大不了離開太平府，天下這麼大，到別處開醫館就是了！」問葯這般想著，便又放下心來，隨狄姜怎麼去鬧了。
這是好事啊，她該高興才是。
問葯這才停下步子，急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下問葯不幹了，當著自己的面明目張胆的欺負自家掌柜，是可忍孰不可忍！說著，一巴掌拍在衙役腦門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真的嗎……」長生還是有些不放心。
「什麼？！」武瑞安一驚，為難道：「鍾道長與您不是好友么？為何……」
狄姜說完，舉皆震驚。此乃天子腳下，皇城境內，竟然有人當街行兇？
那人出來之後，頭上身子上皆沾滿了泥土，他氣得渾身發抖，衝著問葯嚷道：「就是這倆臭，臭丫頭，半夜在此鳴冤擊鼓，還，還拒捕！」
「真要報官？」問葯瞪大了眼，驚呼道：「能抓走書香的肯定不是善茬，官府頂什麼用！」
「你說什麼？」
「民女要舉報一個人。」
這時，長生給二人沏了一壺茶，各自斟茶之後便道：「狄掌柜可要多來走動走動，我們掌柜只有您這一個朋友。」
幾名稍微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眼力見的衙役立即也認出了武瑞安來，連忙拽著頭前的衙役跪拜道：「參見武王爺。」
眾衙役立即在狄姜的帶領下，即刻趕到了鍾旭的棺材鋪前，幾番敲門無人應答之後，便直接砸開了大門的銅鎖，門內，一股腐敗的氣息迎面而來，眾人紛紛捂上了口鼻。
本還有些懷疑狄姜說話真假的人，此時也不再懷疑了，他們直直衝進門內，想要來個人屍並獲。
狄姜便一拍桌子，笑道：「我是大夫，聽我的，沒錯。」說著，在桌下踹了問葯一腳。
「怎麼裡頭有人？！」問葯一把闔上棺材，驚魂未定道：「你你你，你怎麼把死人都拉回鋪子里來了！你還做不做生意了？」
「瑞安王爺？您怎會在此？」狄姜一聲低呼。
「哦？人口失蹤該報官，你找我有何用？今日天色已晚，狄掌柜還是早些休息，鍾旭不送了。」鍾旭說完，便將狄姜和問葯往外趕，二人一路被他推出門，竟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尚可。」
「掌柜的……」
狄姜搖了搖頭：「我們去他家裡等他，他總會回來的。」
「你你你，你這丫頭力氣怎這般大！」衙役好不容易爬起來，便向問葯撲過去，哪知問葯閃身一躲，他便撲向了衙門邊上的草叢，一頭扎進去，便如何也爬不起來了。
長生搖了搖頭：「雖然我們掌柜說您好色懶惰又貪財，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排斥您。」
「嗯？」問葯眨眨眼：「我沒說什麼呀……」
此時，再是愚笨的人也看得出二人之間有不同尋常的關係，那衙役立刻收起狗眼看人低的模樣，賠笑道：「王爺明鑒，將才是這位姑娘擊鼓鳴冤，我們正準備為她伸冤吶！」
狄姜聳了聳肩，不再多言，而問葯立在一旁，一直在底下拽狄姜的袖子，眼神里迸出的精光，恨不得將武瑞安連皮帶骨的吃掉，在她心裏啊，十個鍾旭加起來也比不上武瑞安一半英俊。
眾人一聽，立即上前去捉問葯，問葯見來者不善，剛要動手，卻聽巷子里傳來一聲熟和*圖*書悉的男聲。
「哦？」武瑞安一驚，又問狄姜：「狄大夫有何事？有事為何不來找本王？求他們可沒有求我管用。」
「誰說我要報官尋人？我要狀告鍾旭私藏死屍！」狄姜說完，便提起裙擺，踏著清晨的微露一路向前跑，一直跑到京兆府衙門前才停下。
「看看不就知道了。」問葯說完，一把推開了棺材蓋，此時卻見一陣陰風從裡頭飄了出來。問葯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並不是口空棺材，裏面分明躺著個死人！
而武瑞安的眼裡只有一個狄姜。
「老周——快出來，來幫幫我！」衙役大喊了幾聲，門內立即竄出了三五名壯漢，他們見同僚倒扣在花壇里，立即上前七手八腳的將他抬了出來。
「狄掌柜請便。」長生禮貌的說完，便繼續自己的活計，問葯努了努嘴，卻還是聽話的去幫忙，不一會兒便將屋外的東西都搬到了裡間。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桃花林中樹影聳動，問葯覺得似有千萬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後背，它們伺機而動，想要將自己一口吞下。
狄姜不再理會她，走過去對長生道：「你家掌柜回來了沒？」
「你可知道他去哪兒了？」
「哦？」狄姜一聽立即來了興趣，媚笑道：「你家掌柜這麼跟你說的？」
長生搖了搖頭：「賣了許多副棺材。」
狄姜連連贊道：「你若有長生一半細心，我就不擔心了。」
「誰？」
「什麼？」問葯疑道：「回陽春府？」
問葯這會子笑夠了，便強忍笑意地直起身子，但她一看見狄姜一本正經地臉就又忍不住發起笑來，便索性躺在地上，繼續笑。
趴在桌上小憩的狄姜一聽見，立即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連忙與長生一起大開了鋪門，門外，鍾旭站在夜色里，身後還跟了一口巨大的棺材。
他收回目光，指著一眾衙役道：「你們在幹什麼？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狄姜冷哼一聲，獰笑道：「別拿你腦袋瓜里那些東西來想我，我坦坦蕩蕩光明磊落，與你不一樣。」
「原來如此……」武瑞安點了點頭，又問道：
和*圖*書「不知鍾道長何事惹到您了？」他說完，又自知遣詞錯誤，立即更正道：「不知鍾道長所犯何事？」
長生又搖了搖頭，道：「掌柜的沒說，他只說是有人託夢於他。」
陰風拂過，林子里沒有一點聲音，四周靜得有些詭異，正在問葯天人交戰，牙關打顫之際，狄姜突然大喝一聲，笑道：「有了！我們去找鍾旭！」
「你們兩個刁民！我定要你們好看！」衙役吵嚷著，驚醒了衙門內的人，屋內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更有人直接問道：「誰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誰跟他是好朋友？他又呆又傻又自負，與我不是一路人。」狄姜咳嗽了一聲，道：「我就是不想讓您為難，所以才告到了衙門。」
「唔……這樣啊，」狄姜點點頭，道：「那小哥你先忙著，我讓問葯幫你一起關鋪子，今日我有要事要找你家掌柜，還需在您這叨擾一會。」
經過剛才那一遭，狄姜不想再聽他說鍾旭，生怕他又說出些什麼不好的東西來惹人笑話，於是主動問道：「最近生意如何？」
「誰在那兒？」男聲聲音懶洋洋的，十足的沒睡醒，等他從黑夜中走出，眾人這才認出，此人正是辰皇的第六子，武王瑞安。
「咱店裡不是也有書香看著嘛，他可不比長生還細心？」問葯翻了個白眼嘟囔著。
「都起來吧，吵吵嚷嚷的……太不像話了！」武瑞安呵斥了一句，又打了個酒嗝，在外頭散了會酒氣，才湊到狄姜身邊道：「狄大夫，幾日不見，可甚是想念吶！」
哪知狄姜陰著一張臉，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模樣道：「讓開。」
「武王爺，您喝醉了。」狄姜面不改色，嫣然一笑。
而一旁的問葯聞言，一口茶水全數噴了出來，只差沒笑掉大牙，被狄姜瞪了一眼后，便強忍著笑意，可惜笑意如何也忍不住，最後竟捂著肚子笑到了地上去。
「我也不知道，」狄姜搖了搖頭，「看來書香和竹柴遇到麻煩了。」
狄姜咳嗽了一聲，道：「問葯無理，請鍾道長見諒。」
那人眯著眼睛看了半晌，見她素衣麻布和圖書，並不像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於是怒道：「我管你是誰，宵禁懂不懂？大半夜的吵著爺爺睡覺，非扒了你一層皮！」說著，他便扭住狄姜的雙手，將她往衙門裡拖。
「沒有。」長生搖了搖頭。
「官爺這邊請。」
「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就知道吃啊？」狄姜沒好氣道：「此番丟了人，尋常人家要麼報官，要麼找道士，我們去找鍾旭有什麼問題？」
「今日午時，被陽春山人府的人請了去。」
「噢？誰請他去的？」
「為什麼去找他？」問葯蹙眉：「我們現在應該去救書香和竹柴，去晚了不定就被旁人吃掉了！」
「金子做的，能不沉嘛？」狄姜撫摸著棺材的外表，見每一寸都刻畫的十分精細，每一株花草都栩栩如生，奇道：「這棺材做的真細緻，不知裡頭什麼樣？」
「他們是不是被妖精吃掉了？」問葯不知是被噁心到了還是因為擔心，整個人亂做了一團，來回在草地上踱步，但踱了許久也沒踱出個結果來。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狄姜撐著頭，眸子里倒沒表現出太多的悲慟，原因很簡單，她已經半個月沒開過張了，再算上狀元鄉的一個月，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需要的人了。
狄姜一拱手，道：「民女狄姜，是見素醫館的大夫。」
「掌柜的，冷靜啊！」問葯擋在她前面，只當掌柜是氣瘋了，才會做出這樣不明智的舉動。
狄姜見了卻連忙攔住他，一臉淡然道：「小哥莫見怪，問葯有些失心瘋，是老毛病了，隨她抽抽就好了，不礙事。」
「屍油？！」問葯驚駭無比，結巴道：「光，光天化日之下，怎會出現屍油？」
「不礙事，」鍾旭擺了擺手，問道：「狄掌柜找我有何事？」
「是是是，掌柜的最高風亮節了，是問葯自甘墮落！」問葯說完，二人之間凝重地氣氛倒似乎有所緩和，二人互相打趣，倒能暫時緩解擔心的心理。
狄姜一臉鎮定，想了想，道：「報官。」
狄姜這才想起自己不是平白在此遊玩，於是急道：「我的葯童書香和夥計竹柴失蹤了，我想托您幫我尋人！」
「很多人買香燭？」
長生見她不是生病了才放下心來，繼而有一搭沒一搭的與狄姜聊天。
「沒醉沒醉，本王清醒得很！」
三人就這樣對坐到半夜，直到金雞破啼天光泛白時，鍾旭才回來。
「可我們不是尋常人呀。」
四人合力將棺材拉進屋后，問葯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道：「怎麼這麼沉吶？」
這邊狄姜也是頗為驚駭，她雖見慣了屍體，但在這充滿了陰氣又黑燈瞎火的棺材鋪里，突然見到這麼一幕，任誰都是無法接受的。
問葯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道：「不知道。」
「快帶我去！」
門外傳來車軲轆的聲音，同時只聽鍾旭喊道：「長生，快來幫忙。」
只聽「嘭」地一聲，鍾旭便關緊了棺材鋪的門，任她二人怎麼敲都不開門。
「他私藏屍體於家中，我懷疑他殺了人。」
瑞安聽到這聲，才疑惑地半睜開眼眸，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后，便立即打起了精神，站直了身子，尷尬道：「狄，狄大夫？」顯然他也沒曾想這麼晚會在此處遇見她，於是立即推開兩名美姬，衝著她傻笑。
「鍾旭。」
狄姜亦是掩嘴一笑，道：「正是民女。」
「你別晃了，晃來晃去晃得我頭疼。」狄姜揉了揉太陽穴，眉毛皺成了一座小山。
「掌柜的，現在怎麼辦？」
「是嘛……我也不排斥他。」狄姜乾笑了一聲，便顧自埋頭喝茶。
狄姜連忙擺手笑道：「我在此等候您一宿了，進來再說吧。」狄姜反客為主，自己端起一副掌柜的架勢迎他進屋，鍾旭只覺得哪裡彆扭，卻又說不上來。
只見他軟軟地靠在兩名美姬身上，神色不甚清明。那兩名美姬一人拿著酒壺，一人捧著酒杯，趴在他懷裡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直盯得人面紅耳赤，渾身發軟。
「那不就得了？我們現在就去棺材鋪里等他！」狄姜大手一揮，問葯只得聽話地跟她走，心中卻鄙夷道：「藉著找人之名，行見心上人之實，真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謂……」
「那你知道書香和竹柴在哪？」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