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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您來時翩翩，去時匆匆，不打算與主人告別再離開嗎？」狄姜站在他身後，輕聲喚道。

宦官們四下道喜，為中舉的士子發放文書，輪到歡宜館時，一行人浩浩蕩蕩，引得眾人側目。

隨後幾日，朝廷春闈放榜，頭名狀元的名字被公布在照壁上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就連等候在一旁準備給各家報喜的宦官都一時沒了主意。

狄姜知道他內心窘迫，便走上前，替他打開了藥鋪的大門，道：「江公子天人之姿，定不會久在勾欄，狄姜能認識你，是我之大幸，能得公子賞識，更是三生有幸，經歷過最苦的日子，日後總不會比現在更苦了，對么？」

江瓊林揚起嘴角，淡笑道：「徐媽媽對我是極好的，瓊林感念恩德，來日必不會忘了您。」

「何止是容貌，這會兒連才學都將我們一眾學子比了下去！真是羞煞人也！」

此人呼吸均勻，睡意正濃。

想想都不寒而慄。

「江瓊林可在府上？」

出來時，便見徐娘一臉怔忪，她拖住江瓊林的手，道：「瓊林，你說，徐媽媽對你好不好？」

江瓊林聳肩，苦笑道：「徐媽媽多慮了，除了歡宜館，我還能去哪裡？」

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他與眾不同？又是經歷了什麼樣的故事，才能練就他一身疏離淡漠的氣質？

人如其名，三人一前兩后，騎著御馬在御街遊行，探花和榜眼跟在江瓊林之後，又羞又燥，羞的是豪門巨子，還不若一介男寵。燥的是，一介男寵居然也敢走在自己前頭？

狄姜微微一怔，緩緩地走了過去，掀開了蒙在他頭上的被子，一張傾城的容顏便露了出來。

道喜的隊伍來到歡宜館前挺住，驚得徐娘以為犯了什麼事，連忙迎上去，笑道：「各位官爺有何貴幹？」

「中狀元？！」徐娘雙目一瞪，連帶著四周圍觀的人群，都是好一陣愕然。

幾位道喜的宦官一瞧，不禁面上爬上緋紅，直嘆這狀元郎真是古往今來第一俊俏的狀元hetubook.com.com。

江瓊林推門的手愣在半空，他轉過頭，見到言笑晏晏的狄姜，才發現此人十分的眼熟。

「那日我不是有意離開，實在是被人綁了去，才不得已爽了約。」狄姜一臉抱歉。

問葯昨夜激動了半宿，一想到邊上睡著江瓊林，便心猿意馬想入非非，這時候天還沒亮，哪有精力管狄姜？沾到枕頭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此時的他不施粉黛，卻仍眉目溫潤，嬌憐如玉。這會子的他就算沉沉入睡，眉頭也依然微微的皺起，這幅堅忍的模樣，更加顯得他楚楚可憐，讓人心中莫名一緊，很為他心疼。

徐娘已經算是他遇到的最寬容的一個鴇母了，若此事放在前幾個假母龜公身上，自己早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了……

她拉著江瓊林的手道：「你是奴籍，怎能參加殿試？」

「不是啊，昨晚他自己走進來的，」問葯睡眼惺忪，愣愣的搖了搖頭。

徐娘很快派人去請了江瓊林來，豈料這日，他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般，下樓時已經穿戴整齊，一襲白袍，出塵若仙，看得一眾人都呆了。

「知道就好。」徐娘一拂手絹，將他推上樓，道：「罰你禁足三天，不許再出門。」

前幾日還在歡宜館中被人競相叫價，今日卻能殿前奪魁，在御街上招搖過市。

「是你……」江瓊林認出她來，才發覺這世界真小。

狄姜便在這樣寧謐的環境里坐了許久，直到天光大亮，驕陽東升，這時，前廳里才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瓊林卻不以為意，大大方方的接過朝服，道：「多謝。」

他不在意別人眼光，現在只想見到月華。

見她一臉倦容，才知她或許一宿沒睡，便一臉歉意，道：「對不起，昨夜是瓊林打擾了。」

「多謝……」江瓊林雙手抱拳，話不多說，轉身出了鋪子。

「我問你，江瓊林怎麼睡在我床上？你把他帶來的？」狄姜急切道。

他與普通的娼妓和男寵都不一樣。他時而像https://www.hetubook.com.com晨起的一抹熹微，時而又似秋天的一抹溫泉水。閉上眼時人淡如菊，睜開雙眸，就成了一抹盛放的牡丹。

「是，瓊林知錯了。」江瓊林低眉斂目，十分恭敬，轉身上了樓。

她慶幸，慶幸自己將他買來的時候是當作兒子來疼愛的，而不是像其他歡樂所里鴇母龜公那樣動輒打罵。她不敢想，如果她對江瓊林頤指氣使，她這會會如何自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徐娘放開了他的手，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門去，江瓊林立刻關上門，在裡頭換好了衣物。

聽到後來，發現自己的事情跟那些大事比起來，真真是上不得檯面，自己還這樣煞有其事，也怪不得母皇生氣了。

徐娘又牽起江瓊林的手，柔聲道：「你去哪了？」

「掌柜的你回來了？」問葯一臉迷糊，睡意朦朧，猛然間被她拖起來，全然摸不清頭腦。

狄姜挑開帘子，便見江瓊林穿戴整齊，正要打開醫館大門。

「前些日請假，便是去參加春闈了。」江瓊林走到房中，示意徐娘出去。

這世界不是自己瘋了，就是女皇瘋了。

要知道常樂坊是煙花柳巷一條街，這裏的人不睡到下午是不會醒來的，今日鞭炮齊鳴，禮樂炸響，幾乎整條街的人都探出腦袋，看著這一路的歡天喜地，爆竹連綿。

「你怎麼才回來呀！我可急煞了！」徐娘上下打量他，確認他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才對手底下的人道：「去讓那些人都回來吧，告訴他們瓊林已經回來了。」

「胡鬧！」辰曌一拍龍椅，龍顏大怒。

武瑞安此言一出，一眾大臣皆是蹙眉。

江瓊林在喜官的簇擁下坐上了去貢院的轎子，在那裡等候的還有榜眼和探花，他們三人將一齊騎馬遊街。

清晨仍有些薄霧，花葉也沾染著微霜，露水噙在花尖上，欲滴未滴，嬌不可言。

落榜的學子羡慕有之，憤恨有之，各種情緒充斥著貢院，幾家歡喜幾家愁。

江瓊林剛一hetubook.com.com走近，她便立即迎了上來。

徐娘恍恍惚惚的跟在他身後，一直追問道：「什麼意思？你怎麼就成狀元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逃走了呢。」徐娘掩嘴而笑，雖是打趣的語氣，但神色顯得並不輕鬆，甚至有些埋怨。

想知道這個隻手遮天，能給自己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狄姜並不想打擾他的清夢，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闔上門后衝進了問葯的卧室。

人有百態，各不相同。

只道江瓊林不該出現在春闈之上，談笑間，彷彿只要江瓊林不在，自己就能當狀元似的，往來多嫉妒。

為首的宦官立即躬身，遞上金冊金諜以及朝服玉冠，道：「江公子春闈奪魁，高中狀元，下官給您道喜了！」

而江瓊林，一路都是面無表情。他淡然地看著街道兩旁圍觀的人群，雖然他們群情激動，但自己卻很是茫然。

「兒臣領旨。」武瑞安沒想到母皇會如此生氣，現在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便禁了聲，退回到隊列里，聽其他大臣談起黃河大水，江南飢荒等關乎民生的大事。

「在在在，不知有何事？」徐娘面上帶笑，可心裡頭卻是忐忑不已，她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陣仗了？可看幾位官爺的眉目，也不像是來找事兒的呀？

果然，等他一回到常樂坊，遠遠便見徐娘站在大門口，東張西望，面上的表情甚是焦急。

「無礙，我本就回來的晚。」

狄姜問完，江瓊林才低下頭，他躑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我只知道她叫月華，她……是我的恩客。」江瓊林說完，不敢再抬頭看她。

狄姜嘆了口氣，放開了她的肩膀，道：「知道了。」

江瓊林……？

瓊林宴上，江瓊林被孤立在一旁，反倒榜眼和探花被人爭相敬酒。

待辰曌上朝，三呼萬歲之後，女官素雲朗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夜未歸，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走吧……」徐娘一www.hetubook.com.com副虛脫的模樣，等江瓊林走後，便滑倒在地，一臉木然。

「是。」江瓊林躬身，拱手作揖，對徐娘道：「瓊林拜別假母。」

這幾年裡被人幾經變賣，經歷的太多，也就更加容易滿足，這歡宜館啊，可真是比哪裡都要舒服……

徐娘極不情願，一肚子的問題還沒有答案，怎麼甘心出去？

「請公子更衣，女皇下午會親自策問貢人于洛承殿，請公子早做準備。」

「江瓊林怎麼在這裏？」狄姜把問葯拖起來，問道。

武瑞安雙手握拳，恨不得當朝捶胸頓足，恨自己太衝動，恨江瓊林將他逼急了眼。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江瓊林的錯，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江瓊林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文書是素雲送來的，該是月華手段通天。」

探花周豪，榜眼林書陽，二人皆是出自豪門大戶，而狀元爺卻出自寒門，說他是無名小卒亦可，說他名聲斐然也行，此人便是現下紅極一時的歡宜館小倌，江瓊林。

狄姜說完，二人便開始沉默，此時江瓊林才覺得空氣里有些不自然，過了許久，才道：「那日你……」

嚇得武瑞安心一寒，下一刻，便聽辰曌又道：「下次不要再在朕面前提此等無聊的小事，你若實在空閑，就多去藏經閣看看經書，不要裝了一肚子草還渾然不知！」

「昨夜迷了路，遇上宵禁，便找了個客棧住了一宿……」

「就是他！考試那日我見過他，論容貌，確實無人能及！」

瓊林苑裡，這一屆的的進士皆列在席，他們往來談笑，笑中多有苦楚。

不過她初見他的那一日，便知道金|鱗|豈|是|池|中|物，卻不想這金鱗竟然飛到了太極宮裡，從最下等的奴籍，一躍成了新科狀元，真是古來未有，聞所未聞。

下一刻，武瑞安仍沒打算退縮，又朗聲道：「此關乎我宣武男兒的臉面，怎會是小事？」

狄姜走下樓，獨自在院子里坐著。

「是我。」狄姜大方的點頭，絲毫不覺得尷尬。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姑htｔps://ｍ.hｅtubｏoｋ.ｃoｍ•cｏｍ娘是嫌棄我髒了，」江瓊林苦笑了笑，不等狄姜回答，又急道：「不過也多虧了姑娘，若沒有你，我怕是不會認識月華。」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眾大臣著正裝，屏息以待。

「月華是……」

「你回朝之後，第一次參奏，就是為了說這件小事？」辰曌聲音一凜，眾人都低下了頭，生怕二人的戰火波及自己。

當狄姜回到自己房間時，便聞到一股不屬於自己房中的異香，再定睛一看，便見自己的床上隱約有個人正酣睡著。

狄姜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謝，又道：「公子快回去吧，你一夜未歸，怕是會引起騷亂。」

江瓊林點了點頭：「多謝姑娘開導」

江瓊林內心一路忐忑，前往瓊林苑赴宴。

「兒臣有事要奏！」武瑞安率先出列，雙手呈上摺子。

從來就沒有少過。

不過他他一路來已經受盡了白眼，只道自己本該是受人祝福和欣羨的，但就因為他官奴的身份，他的身上，已經被貼上了下九流的標籤。

「是。」看門的小廝點了點頭，便跑了出去。

「你還是忘了我把……只要不找我們歡宜館的麻煩，我已經謝天謝地了。」徐娘擺擺手，道：「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江瓊林……莫不是歡宜館那個江瓊林？！

旁人都聽出了辰曌的不耐，武瑞安卻並不當回事，直言道：「近日常樂坊中有一歡宜館十分出名，館中皆男兒，不知廉恥為面首，一個二個唇紅齒白，以男色侍人，陽剛不再，陰柔有餘，實乃我宣武國錚錚男兒之奇恥大辱。臣啟奏，將此館封閉，永不再開！」

此風確實不可長，但是古來存在已久，若要廢除早就廢了，哪需要一個王爺勞師動眾，在上朝之時提起？實在是有辱朝堂。

旁人只能看見他不入流的身份，卻看不到他身上閃爍的光華，眼裡只有嫉妒和憤恨。

但是這樣的憤恨他見得少嗎？

「多謝，我這就去更衣。」江瓊林點頭，抱著衣服走了進去。

「武王爺有何事啟奏？」辰曌語氣淡淡，似乎心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