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菡萏夫容
第十八章 鬼胎
暹梁城港巷幽深，建築形式和大明宮頗為相似，都有著一條涇渭分明的中軸線——珉江。以珉江為中軸，將暹梁城劃分為東西兩塊，互為對稱，構成了風格規整的山中王國。
「掌柜的你快看！那是什麼？」問葯好奇，止不住的大叫。
「掌柜的，您是不是又想到武王爺了？」問葯囁嚅道。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旁的緣由會讓她表情這樣猙獰。
「不錯。」狄姜點了點頭。
幾人繼續前行，發現大街小巷裡一個人影都沒有，除了房子都還算簇新之外，與涼州城的情況差不多。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狄姜素手一指，便見暹梁城中最高的塔樓上冒出了滾滾濃煙。
暹梁城一直是東南軍政要地，雄壯的城門橫在兩山之間，從它底下走過，可以看見城門上有斑駁的鐵鏽和成片的青苔，但這絲毫也擋不住他曾經的威風雄壯，大有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態勢。
經過涼州城的一番耽擱，狄姜幾人到達宮州的時候，已經是初夏了。
「什麼畜生？誰是畜生？」問葯摸不著頭腦。
她同樣也是一襲黑衣，執黑傘。
隨即將其扔在了董葉貞的墳前，朗聲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冤親孽債，來去無蹤，哆！」
暹梁城原是宗慶三年所建，後來經過風雨的洗禮已經失了原本的模樣，現在所能見到的主城，已經是後來再建的了。
「他們為什麼要戴眼罩？」問葯道。
鍾旭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但是眼中的憤怒卻也不輸狄姜分毫。
狄姜幾人這才發現，女子的黑袍之下，有一襲白衣，白衣之上綴著火紅妖冶的曼陀羅。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亦恰似一朵曼陀羅，纖瘦，骨感又腹黑，讓人不自覺便感到背脊發涼。
漫天遍野的螢火蟲，集中在一起，在天幕上盤旋，經久不散，就像一簇簇極光，妖艷又神秘。
「為什麼只有三成？」
她似乎非常生氣，素來不好管閑事的她也忍不住開口，惡狠狠道：「那只是個正常的凡人嬰孩，根本不是什麼鬼胎。」
狄姜回到破廟，叫上了鍾旭和長生，二人沒問什麼，徑直跟著狄姜往山下行去。
在宣武國開國前，暹梁城這一片都屬於吐司王國，有著自己的經濟，自成一國。後來宣武國日益壯大，土司國主自願俯首稱臣，幾座主要的城鎮便划進了宮州境，往來多鹽商，雖然在深山老林中，但是也不乏有富可敵國的大商賈。
祠堂高處，香火供奉處，盛放著一個小瓶子，瓶子里是何物，狄姜看不出來，但是卻聞到了空氣里飄來的血腥味。
「為了不看見髒東西，」長生道：「民間術士有這個說法，但是我師傅一般都不用這些法子。」
四月末的天氣，荷花已經亭亭玉立，一朵朵菡萏綴在蓮葉上，好看又有趣，蘆葦隨風搖曳，菱葉鋪滿了荷塘。
問葯又道：「平時辦喪事也就是一戶人家，你見過全城都在辦喪事的嗎？那得死多少人呀！」
「……」問葯不忍打擊她，便沒有再說話，就在這時，她突然看見東方天幕上，燃起了異樣的光芒——那是碧綠碧綠的火光，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天火，而是螢火蟲。
「這也太誇張了，一般四根釘子足矣，且不過手指粗細，他們竟放了手腕大小的十六枚銅釘，這棺材里躺著的人怕是比老虎還兇猛呀！」長生根據他從事棺材鋪多年的經驗，告訴問葯，道：「他們一定很害怕棺材里的人。」
「或許是巧合吧。」狄姜嘆了口氣，道：「我們找人問問。」
「掌柜的，宮翎月是誰？」問葯道。
問葯聽了m.hetubook.com.com，『噗嗤』一笑，揶揄道：「掌柜的，只有男人才這樣搭訕，你怎麼也這般老土？」
嬰孩已經死去多時，但看得出來，那已經是一個足月的嬰兒。
「廢話，我也看出來了。」問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
「你又不是沒見過人家辦喪事，怎麼今日這般害怕？」長生道。
「他在哪！我這就去把他抓了來，他不救也得救！」問葯撩起袖子，十足的悍婦模樣。
幾人的出現沒有引起很大的轟動，幾千人圍在戲台前，等待著吉時送葬。
「那您為何會這樣傷心？」問葯疑惑道。
「因為他們一族人，脾氣都比較古怪，想要說動他們救人，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狄姜皺著眉頭，想要看看他們究竟要玩什麼把戲。
「你對鍾旭真是有一種迷之信心吶。」
可生肌鑄骨，起死回生。
「因為……還沒有什麼鬼能嚇住師傅呀，他總能將它們斬于劍下。」
傍晚時分，山中飄起了小雨，狄姜鍾旭問葯長生四人，就著樹葉的遮擋下了山。此時，山裡飄起一層薄霧，就著煙雨意濃的薄霧，山林青蔥，古樸微漾，行走在蒼山翠綠之間，整個人的都為之輕鬆。
「他們應當就在那裡。」狄姜話音剛落，便傳來一陣炮竹聲，聲聲刺耳，此起彼伏。炮竹的味道順著風被帶到了各處，嗆得問葯直流眼淚。
「彼此彼此，你對狄掌柜不也是如此嗎？」長生一臉坦然，卻將問葯說得毫無還嘴之力。
鍾旭眉頭一皺，道：「好大的戾氣。」
狄姜遠遠的看著，一臉陰鬱，臉黑得幾乎要滴出墨來。
「我不是傷心，我是髮指，」狄姜淡淡道：「這一遭，不止為了尋匠人，我更想留在此處，看看這個畜生究竟是誰。」
正午時分，祠堂里的人出來了，宣布起棺。狄姜幾人就跟著送葬的隊伍，一直從山下的祠堂，延綿到了和圖書城外的山巔。
「是，我也聞到了。」狄姜頷首，一臉凝重，道：「我們跟去看看。」
「唔……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問葯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樣，可她想了許久都沒有想起來。
山下是一大片的松樹林，樹林里有一條小溪，溪水兩旁是倒斃的枯樹，針葉落了一地。沿著溪水往上遊走，便能看見林木愈發蔥鬱，隱約有參天蔽日之象。暹梁城，便是隱藏在大山深處的一座城鎮。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狄姜看著身邊的人，幽幽道了一句。
「究竟出了什麼事情，能讓全城的人都放下手頭的事情？」問葯疑惑。
「若真那般簡單，我也不會跋山涉水，尋了兩年才尋得一點兒蛛絲馬跡。」狄姜掩嘴一笑：「走吧，我們去森光之祭的地方看看。」
「當真？」問葯急沖沖的跑過去，接連看了好幾戶，發現狄姜所說的沒錯，所有的輓聯花籃上寫的都只有一個人的名諱：「董葉貞？」
此時，女子仍是不疾不徐，她勾起嘴角，淺淺一笑，許久才道：「我叫葉貞，董葉貞。」
「願我暹梁城再無血腥，願我子民世代昌盛繁榮！」道士說完，一腳踩在嬰孩的殘骸上。他的面上毫無憐憫之心，端足了一副救世主的模樣。
下山之後，幾人便從城門進入。一進城門，便見暹梁城的小巷中挨家挨戶都「張燈結綵」，可卻不是一般的燈火。大街小巷灑滿了冥紙，挨家挨戶掛著漆黑的燈籠，輓聯從山下一直連綿到山上，遠遠望去一眼望不見頭。
狄姜百無聊賴的坐在山間，看著山下一汪碧湖，不無泄氣的嘆息道：「哎，也不知道我找的人究竟在哪……」
狄姜和鍾旭顯然沒有將他們的鬥嘴放在心上，這一路來他們鬥嘴也不下千百次，如今已經見怪不怪，更加不會因為他們的鬥嘴而影響了鍾旭與狄姜二人的關係。
道士將嬰hetubook.com.com兒身上澆滿了桐油，隨即一把火點燃了孩子的屍體。
「難道這裏也鬧瘟疫了？」問葯蹙眉。
時隔兩年之後，狄姜終於在森林里見到了螢火祭祀。
一種深深的恐懼縈繞在空氣里，發人深省。
狄姜點頭，剛想說話，卻聽身旁突然傳來一幽幽的女聲，道：「這位道長好眼力。」
狄姜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隨即又緊盯著那黑衣女子看。
「為什麼？」問葯好奇。
狄姜眯起眼，看了半晌，才揚起嘴角，幽幽道：「宮翎月，我終於找到他了。」
「屬馬，屬兔，屬龍之人轉身迴避，屬牛，屬狗之人上前，其餘人閉眼。」棺槨旁扶棺的道士一聲令下，隨即撒了一把紙錢在空中，畫面更加詭譎。
只見暹梁城的中心有一祠堂，祠堂邊上有一古戲台，原本露天的戲台上放滿了黑色的綢幕，下方搭著一靈堂。靈堂正中放置著一口漆黑的棺槨，棺槨上刻滿了赤色的銘文，十六根巨大的銅釘釘在了棺材的四周，就好像有人害怕棺材裏面的東西會跑出來一般。古戲台外邊站滿了圍觀人群，他們盡皆著黑衣，與平時送葬時著白衣大相徑庭。
「那道士嘴裏的鬼呀。」狄姜一臉森然，模樣教人退避三舍。
那女子聽到狄姜的話，便轉過身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時，幾個抬棺的人將棺材放進了墳墓，隨即，此前在祠堂里燒紙錢的一位少爺模樣的人懷抱著那個罐子走到了人前。
狄姜搖了搖頭：「這裏的小攤販有些還冒著熱氣，該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所以全城的人都被集中在了某處罷。」
「他是一個假道士，有幾套唬人的行頭罷了。」鍾旭道。
「掌柜的您究竟在找什麼人？」問葯疑惑，這兩年來，她無數次的問過狄姜這個問題，但是對方一直諱莫如深。
祠堂里如今只剩幾片斑駁的磚塊，早已失去了原來的形狀。祠堂里的人顯然比古戲台hetubook.com.com的要少，只有十餘人跪坐在祠堂里，他們的身前都放置了燒冥紙的銅盆，一個二個紅著眼睛，卻似乎不像是傷心。倒更像是害怕。
「就是我要找的可以救武王爺的人。」狄姜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道：「找到他，我就有三成的把握救回武瑞安。」
暹梁城，這座隱秘在大山中的古老城鎮，現在已經被世人所熟知。
「什麼？」問葯凝眉，被狄姜一本正經的模樣給驚著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上一次，還是在兩年半以前，武瑞安去世時的那一日。如今她這幅模樣，便說明，或許有著更令人難過的事情。
「你怎麼會這樣想？」狄姜聞言，轉過頭，驚訝地看著她，道：「我已經許久沒有提到過武瑞安了。」
狄姜眺望著遠方，眸子里閃著堅定的光芒，淡淡道：「我在找一個可以救武王爺的人。」
「掌柜的，這裏似乎……在辦喪事？」問葯牙關打顫，顯得有些害怕。
「此等妖邪，就是我暹梁城怪異之事的始作俑者！董葉貞小姐夢懷鬼胎，與鬼珠胎暗結，導致我暹梁城民不聊生，現在，貧道就要在此焚燒鬼胎，以保我暹梁城世代安寧！」道士說完，一把從瓷罐里掏出了一個通體紫紅的嬰孩。
「我們去祠堂看看。」鍾旭道。
那是匠人在施法。
狄姜回頭，便見一清麗的佳人正站在自己身後。
「姑娘貌美，我們是否曾經在哪裡見過？」狄姜蹙眉，總覺得眼前人有幾分熟悉。
鍾旭與狄姜相視一眼，鍾旭的眸子里也有著同樣的疑惑。
「不錯，亭子里的博弈也只進行了一半，」鍾旭道：「茶還是熱的。」
山巔種了一棵巨大的老槐樹，樹下站著上百位村民，每一個都穿著黑衣，執了一把黑傘。抬棺材的四人還戴著眼罩，他們的右手搭著頭戴黑紗的男子，以此引路，他們似乎非常害怕送葬的路上會看見什麼詭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