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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貞再次猙獰一笑，將自己的衣裙一件一件地脫下，最後露出的皮膚卻沒有一寸完好。她身上的皮囊一片一片像是被人縫在了骨肉上，尤其肚子上那一道疤痕，還殘留著縫合的印記，顯得猩紅刺目。

狄姜聽到此處，才發現月影並非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女，而是一個男人。一個切切實實的男人。

「可怕嗎？該是可怕的。」董葉貞笑了笑，道：「但是只要我吃了他的心，我的皮膚就能完好如初，真真正正變成一個正常人了。」

「天人五衰便是遊離在三界之外的人，抑或是仙人，他們本不該受生老病死的痛苦，但因為某種原因，他們終究大限將至，活不了多久了。」

「天人五衰。」狄姜不禁脫口而出。

「把他的心挖下來！你就可以真正變成一個活人！」月影連忙將匕首重新拾起，然後交到董葉貞的手裡。

二人的對話吸引了宮翎月的注意，他抬起頭，眼睛淡淡地在二人身邊掃過，隨後又轉過頭，對董碧靈道：「你走吧，葉貞這一遭，不過是想告訴你董連城究竟是個什麼人，她用自己的命，來換取了你的清醒，我不會殺你。」

「你還在等什麼！快剜了他的心！否則待子時一過，便一切都遲了！」就在這時，董葉貞身邊的小女孩月影突然大急道。他的聲音晦澀嘶啞，絕不像一個十歲的孩童，更加不是女童。這分明是一個蒼老的男人的聲音。

月影在一旁再次拉了拉葉貞的衣袖，她的動作將https://m.hetubook.com.com怔忪地董葉貞喚醒。葉貞嘆了口氣，突然聳肩一笑，對碧靈道：「等死的滋味好受么？」

月影滿臉不可置信，急切地衝上前，將軟軟倒下的董葉貞抱在懷中。但是他始終只有孩童大小，縱然力氣堪比成年男子，但是看上去，卻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呵……我也是女人啊……」董葉貞凄涼一笑，眼角滑出了一絲血淚。這是她肉身崩坍地前兆。

「姐姐！」董碧靈被這一幕驚呆了，但是她彷彿沒有再恐懼，而是感同身受的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和悲涼。

用心做交易？

「什麼！」董連城大驚。

狄姜搖了搖頭：「他是匠人，一個靠為他人起死回生來換取壽命的古老家族。」

「我與匠人做了交易，他能使我起死回生，並且借給我力量，而交易的內容，便是要我親自挖了你的心。」

「我不會殺你的。」董葉貞開口，吐出了這句話。

宮翎月的話讓她更加難以接受，她寧願葉貞恨她！也不要讓自己虧欠她的更加多……

「呵……他的心竟還是紅色的，我還以為……還以為早就變成黑色了呢……」董葉貞淺淺一笑，她的嘴角便裂成了兩塊，再也不得合上。

董碧靈在等死，董連城在抽泣，董葉貞則靜靜的看著二人，臉上有的是嘲諷的微笑。只有一旁的月影，時不時的拉了拉葉貞的袖子，似乎還是焦急，但是董葉貞卻不為所動，仍不打和*圖*書算理會她。

董碧靈說到這裏，窗外的狄姜卻變了臉色。

宮翎月男身女相，容顏稚嫩，再加上身形嬌小如孩童，又從來不開口說話，也不怪狄姜未能識出他的真實身份。

「她可以走，你不行。」董葉貞轉頭，對董連城道：「來這裏之前，我告訴自己，若你能喝下毒酒保全碧靈，那我就放棄復讎。」董葉貞說的這裏，月影驚惶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加理會，又道：「但是很顯然，是我多心了，你愛的人永遠是自己，若要你犧牲自己保全旁人，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窗戶上糊著的紙已經被大火燒光，狄姜和問葯在窗外靜靜地看著木屋裡所發生的一切，就在董碧靈飲下毒酒的那一刻，天上降下了傾盆大雨，大雨很快便澆熄了木屋燃起的火焰。

「什麼是天人五衰？」問葯蹙眉。

而這隻是一瞬間的功夫。

狄姜一挑眉，似是一個獵人發現了有趣的獵物。

董碧靈看了匕首一眼，又看了董連城一眼，最終卻低下頭，哀道：「如果連姐姐做不到，我又怎麼會做得到？男人可以心狠如他，但我們終究只是女子……我只恨自己有眼無珠，信錯了人。」

「什麼！」董連城臉色再次一變。

火光熄滅，屋裡的幾人卻都沒有說話。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董連城預感不妙，果然，下一刻，又聽葉貞緩緩道：「兩杯酒都沒有毒，我只是在試探你的真心罷了。」

「葉貞！是我的錯！是我錯了！你不要m.hetubook.com.com走！」月影凄厲的哭號，但是這根本沒有用，董葉貞已經化作了一灘血水，從此身魂兩消，再不得活。

雖然她早就已經猜到，月影的身份不一般，卻不想『她』竟然就是自己找了兩年多的匠人，宮翎月。

沉默，是現在唯一的模樣。

董碧靈爬過去，握住她如流沙散去的血肉，一伸手，便只剩下一灘血水。

聽到這裏，狄姜的心猛然一顫。

「你、你不要過來！你不是人！」董連城滿臉驚愕，實在無法想象受了這麼重的傷的葉貞，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

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去，臨近子時，董碧靈的毒都沒有發作。

這並非匠人一族的傳統。

董連城睜大了眼睛，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臟被月影挖了出來，他蒼白的手上，那一顆心似乎還在撲通撲通的跳動。

「你來。」董葉貞淡淡道：「我給你復讎的機會。」

「當初你抱著我，疼愛的時候，怎麼不害怕呢？當初你給我那一刀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報應呢？」董葉貞伏下身子，與此同時，月影走過來，遞給她一把閃著幽光的匕首，眼神彷彿在說：「是時候了。」

月影說完，董葉貞卻仍是下不去手。她淡淡地回望了月影一眼，但是眼底所迸射出的光芒，是塵封已久的愛意。她高舉的右手遲遲未曾落下，直到最後，她竟然鬆開了匕首，低聲笑了起來。

「來、來不及了……我早就已經死了……我愛的人要我死，愛我的人也活不成了……我縱使hetｕboｏｋ•ｃom.ｃom能再活一次，又有什麼意義……」董葉貞聲聲凄苦，似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你在說什麼傻話！還不快動手！」月影再次提醒。

「葉貞！你怎麼這麼傻！」月影一臉關切，可不過片刻的功夫，董葉貞面上的皮膚便開始一點一點的脫落。董連城離她最近，看著她面上的變化，恐懼讓他連尖叫都忘記，只得愣愣地跌坐在那裡，任由董葉貞身上留下的血液沁透自己的衣角。

董碧靈一臉愕然，但是卻遲遲沒有挪動步子。

他從一個孩童直接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董連城哭號，董葉貞拿著匕首在他的眼前晃蕩，這一刻，他就連哭號的勇氣都快耗盡了。

「我不想幹什麼，我只是想讓碧靈看清你的真面目。」董葉貞說完，回過頭去，看著董碧靈，道：「這就是你的枕邊人，說著愛你的話，說著山盟海誓亘古不變的誓言的人，可是你看看，他這會兒都嚇得失禁了呢。」她說完，捎捎掩嘴。雖然她現在沒有了味覺，但還是做出了一副很難聞的模樣。

「誰說來不及！我說來得及就來得及！」月影握住董葉貞的手腕，將匕首刺進了董連城的心房，再用力一剜，心臟便與身體分了家。

董碧靈瞪大了眼睛看著葉貞，眼睛從始至終沒有從她的肚子上挪開過。

「葉貞！你堅持住，我一定可以救你！」月影聲嘶力竭的哀嚎。但這一點用處都沒有，董葉貞的肉就跟一片片隨風而落的枯和-圖-書葉，一片一片的凋零，直到化為白骨。

「他是仙人？」問葯驚道。

空氣里，傳來董碧靈最後一句話：「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們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人心的慾望無限大，大到最後自己變成了魔鬼，還渾然不覺。我愛的是從前那個護我周全的連城，而不是後來那個，就連挖我的心，拆我的骨仍不眨眼睛的他……可是，可是翎月，我此生唯一對不起的人，是你，如果能再活一次，我希望，希望你能陪我一起……我不要他的心肝，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若要了我的壽命，那該多好？至少……至少在這幾十年，我能與你相依相伴……」

一旁的連城卻很焦急，吼道：「現在你可以放我走了罷！」

這句話讓董連城鬆了一口氣，但是卻讓月影整個人身形為之一顫。

董碧靈看著她，不說話，眸子里閃爍著生無可戀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件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宮翎月漆黑的髮絲開始變成了灰色，漸漸的又從灰色變成了銀色，他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也一寸寸變得乾裂，很快，厚重的皺紋變爬滿了他的面頰。

董連城和董碧靈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董葉貞卻是執拗地搖了搖頭：「我不會殺他的，殺他，會髒了我的手。」她說完，看了眼一旁面如死灰的董碧靈，將匕首扔了出去，「啪」地一聲，匕首便穩穩地落在董碧靈的身前。

「可怕嗎？」董葉貞凄涼一笑：「這是你贈與我的呀。」她說著，一步步走近了董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