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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霄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到底還是忍不住，朗聲道：「放棄吧。你和我是同一種人，我們不會擁有愛情。」

他伸出雙手，將她緊緊擁入懷裡。這一個擁抱，不是來自於魂魄，而是一個強而有力的身體。他眉心的血色眉心玉在夜空里閃爍，璀璨無比。

一根根細小的紅色藤蔓柔如髮絲，將石頭的根部包裹，並且仍有向上延伸的趨勢。

「帝君請坐。」小閻王右手做了一個「請」地動作，隨即坐直了身子，端起一副主人的架勢。字字鏗鏘。

太霄靠在門邊，隨手支起一個結界，將問葯困在裏面。

溫熱的體溫、平穩而有力的心跳，是過去幾百年間，從未在金身上感受過的。

他們不像是個體活物，倒像是畫中走來的塑像，毫無感情。

「你太在乎結果，就會失去過程里的樂趣。」狄姜說完，不等太霄回答，便帶著問葯走過六道，穿過十八層獄，回到枉死城。

太霄帝君回歸的消息一經穿出，鬼族六道同慶，當天便展開了一系列的慶典。聽聞此事的西天佛祖，亦派了三十六位佛陀前來鬼域舉辦法事，為其祝禱。

反倒是狄姜有些發愣。

從前鍾旭背負長劍，脖頸微微有些前曲，雖然不算駝背，卻也有著深山道人所獨有的不能稱之為自卑的卑微。而他如今的背脊之筆挺，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狄姜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觀察到了一些極細小的細節。

見著狄姜后，便又歡快的攙起狄姜往前行，似乎剛才發生的事情，她全然不知曉。

「從你剛剛看摩琮時的眼神。」

「那件事和*圖*書情不是你的錯。」狄姜接道：「如今犯錯的人已經得到了懲罰，我也該為曾經的惡言相向向你道歉。」

太霄帝君和地藏王菩薩，一個象徵信仰，一個代表兵權，卻親密無間，沒有人能夠離間。

隨即又走到狄姜身邊，攔在她的身前，問道：「你對他動情了？」

太霄倏爾一愣，旋即莞爾輕笑，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我不會。」

「……」狄姜沉默了，須臾，仍是堅持要走。

太霄收起結界，讓問葯重獲自由。

問葯的腳步漸近，她徑直推開虛掩的門，朗聲道：「我們出來這麼久，王爺一定很著急了，我們快回去吧！」

夜晚，佛陀陸續抵達。他們身穿袈裟，頭戴無常冠，手上或結印、或拈花、或托缽、或執掌長杖、或手捧寶珠。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你的劍鞘，尚在武王府，我替你去取劍鞘。」

她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將他喚回來了。

狄姜淺淺一笑，撐著下巴，緩緩道：「從前你的眼中有憤怒和敵視，但今日見他，卻毫無反應，這時候我便知道，你回來了。」

他是太霄。

太霄沒有回答，狄姜接道：「因為你不了解自己的心。你總認為萬事萬物都有它的價值，你用價值去衡量一切，但實際上，這些感情或許真的存在過，只是你不肯承認罷了。而我，愛世人，也愛自己的愛人。就算不是愛情，亦會有親情、友情……無論是什麼，有牽挂，並不是壞事。」

問葯一臉懵懂，尚不知發生了什麼。

「……」太霄沉默半晌，終於長舒一口氣，問道：「你是什和*圖*書麼時候發現的？」

狄姜說完，太霄一聲嘆息，半晌，才帶著無盡的悲涼和淡漠，淡道：「他只是一個沒有來生的死靈。他不值得你費心。」

雖然，她也曾經那樣天真過。

二人一前一後，走回府邸，在四下無人的房間里，狄姜終於沒忍住，啞啞地開口：「十夜的事情，我不怪你了。你無需再躲著我。」

「掌柜的，我們在這裏待了幾日了？王爺會不會擔心？」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問葯的聲音，狄姜通體一震，慌忙推開太霄。

二人之間氣場和魄力，高下立見。

太霄帝君到達閻羅殿時，小閻王右手撐著頭，斜倚在御座上。左手把玩著兩個凡人嬰孩的骷髏頭。

他與地藏王行禮之後，冷冷瞥了鍾旭一眼，淺笑道：「太霄帝君如今在鬼族有了一個新的稱號，您知道是什麼嗎？」

太霄沒有再阻攔。

有那麼短暫的時刻，會讓人覺得無欲無求，世界只餘下一片乾淨的雪白。

「只是因為劍鞘？」

她站在奈何橋邊，三生石旁，突然停下步子，往石根看了兩眼。

狄姜面色一沉，眼中冰冷一片：「沒有。」

狄姜微微抬頭，在鍾旭的疑惑眼神中燦然一笑：「你不會將螻蟻放在眼底，不是么？」

「你怎麼到這裏來了？誰帶你過來的？」狄姜快步跑過去，圍著他看了一圈，生怕他有什麼閃失。

「回去吧。以後我不在，你不要出門。摩琮他們覬覦太霄帝君的寶座已有多年，如今你尚未回到金身，行事還需謹慎。」

「誰？」狄姜一愣。

狄姜不知道問葯有沒有和_圖_書看見他和太霄的擁抱，雖然這樣的擁抱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互相鼓勵的、最正常不過的日常，可在問葯看來，或許會被理解為一種「不忠」。

他們雙唇張合，淺唱梵音。

路上，他們又遇到了摩琮。

鍾旭什麼時候這樣能忍了？

白色緞紋為底，金色絲綢為緯，間錯有精緻的提花。腰配白玉帶，頭頂緞底白玉冠，及腰的銀色長發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他格外溫潤。

太霄不太明白狄姜為什麼如此風急火燎，他們的重逢才不到一日。他們甚至連話都沒來得及好好說。

「嗯。」

反觀自己，好像真是被捉姦在床似的心頭狂跳。真是可笑。

雖然他極力的想要在太霄面前表現的自己很淡定從容，但他手中飛速轉動著的兩個骷髏頭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正因為他是死靈，我才希望能讓他這唯一的一生安樂無虞。太霄，你知道世人為什麼總說你鐵面無私，不近人情么？」

他的模樣雖然不凶很，可他的眼底，也只有在地藏王在的時候，才會不自覺的露出些許笑意。

狄姜說這話的時候，問葯表情很是奇怪，甚至有些複雜。

上任鬼君曾經試圖離間二人，可結果卻是太霄寧願羽化隕落，也要證明自己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地藏王的事情。上任鬼君也因此被罰入修羅道，成了百萬沒有自己的意識的陰兵中的一員。

狄姜被他的眼神所激怒，蹙眉道：「這世上，佛與道、愛與被愛，根本不衝突。愛能教人向善，與佛法的目的相一致，只要愛對了人，那又有何不可？反倒六根清凈才是佛法無邊嗎？我看這滿www.hetubook.com.com天神佛，皆我不如！」

「那你為什麼急著回去？」

這樣的太霄帝君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只要他一出現，就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日一早，雖然屋外的天色仍是昏暗，但被陰差押著的、鬼來鬼往的街道上熱鬧不凡，以此昭示著新一日的開始。

狄姜同樣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直到習風派出一眾陰兵，才終於在鬼域的入口，枉死城中的一顆樹下找到他。

他知道自己攔不住。

狄姜說完，鍾旭有一瞬間的僵住，卻沒有回答她。他只用自己一派清明的眸子里突然橫生的歉意和內疚，讓狄姜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嗯。」

原來，三生石畔真的有紅藤。

狄姜與鬼君議事結束后，回到鍾旭的府邸，卻發現他並不在。尋人問了一圈，也沒有人說見過他。

這一抱，恍若隔世。

狄姜轉過身，走到殿外，看著鬼城中一成不變的壓抑黑暗，只覺得西天所宣揚的極樂世界是那樣空洞乏味。

梵音乾淨莊嚴，讓聽過的人內心空靈。

慶典結束后的當天，狄姜便要帶著問葯回凡間。

不對，他不是鍾旭。

「好久不見。」

狄姜回頭，見到撅著嘴、一臉苦大仇深的問葯，只覺得她應當是在鬼族待得無聊了，並沒有見到剛剛的那一幕。

狄姜拍了拍問葯的肩，笑道：「明日我們就回去。」

他們有著同樣和藹慈祥的表情，身穿相似的天衣，姿態優美。但在他們的眼中，你看不到絲毫感情的波動。

摩琮沒有當著狄姜的面接著往下說，而是走到鍾旭身邊，壓低了聲和*圖*書音，嘲笑道：「躲在地藏王身後的男人。」

鍾旭淡淡應了一句，跟在狄姜身後向底層走去。

這句話雖然只是說給鍾旭聽，但狄姜想聽的時候，卻也一字不落的傳進了她的耳朵。

鍾旭搖了搖頭，神色閃躲地說：「我只是隨便走走。」

「好久……好久不見了。」

「武瑞安。」

沒有見過太霄帝君的人也不會想到，象徵力量和戰爭的君主，會是一位眉目溫潤，走路平穩而緩慢的人。

「那劍鞘不要也罷。」

既不失禮，亦不討好，淡然的模樣仿若未將他放在眼裡，卻又讓人挑不出錯。

太霄則微一頷首，從容落座。

摩琮似乎無處不在，但在狄姜在的時候，他明面上仍是十分恭敬有禮，見了鍾旭雖然會不滿，但也不會太落地藏王的顏面。

太霄帝君今日第一天接受朝賀，穿了從前只有在朝見天君時才會穿的朝服。

「……」太霄蹙眉，實在想不到自己剛才有哪裡露出了破綻。

在人人都痛苦的地方，用一個虛無縹緲的幻想，就讓人放棄所謂的心中的惡，是否太過天真了？

「是么。」太霄淡淡一笑，眼中置著明顯的嘲笑。

狄姜停下步子，僵了片刻。而後緩緩轉過身，微笑道：「我不愛武瑞安，可是不代表我沒有愛情。」

從此不傷不滅，無喜無悲。

太霄說完，突然側過身，向狄姜走來。

他見著太霄帝君，心中是有畏懼的，但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卻不允許自己在世人面前露出任何的恐懼。

狄姜沉默了片刻，接道：「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鍾旭面無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從容向前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