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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愛世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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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7

塘廈,東莞市東南部,面積128平方公里,55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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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嵐把阿公的話告訴一諾。一諾聽了就笑她,葉家的媳婦怕是沒那麼好做,嘉予的阿公這麼說,意思很明白了,要做葉嘉予的老婆,最重要就是會生養,生的多,而且一定得有男丁。
到香港幾個月之後,她開始在JC上班,有租房津貼,薪水也還過得去,零零碎碎地一切都安頓下來了。某天夜裡,她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他從外面回來,她已經睡著了,他在她身邊坐下,摸摸她的臉,把她叫醒,突然對她說:「找一天跟我回家吧,外公身體不好,我想去看看他,我家裡人也都說想見你。」
和嘉穎相比,嘉予的爸爸倒是很少出現,普通生意人的樣子,穿的不出眾,戴很好的表,每次見到雋嵐,總是對她笑笑,溫和而疏遠。
嘉予在一旁聽著點頭,雋嵐看看他,有些尷尬,覺得媽媽好象王婆賣瓜,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套「什麼時候就做什麼事情」的理論,她好像從來都沒聽見過。
唯一原生態的只有葉嘉予的外公,老人退休前做過村支書,在當地很有些威信,現如今已年過八十,但名義上仍舊是一家之主,平日什麼事都不必做,有兩部沃爾沃巴士供他隨便支配,身體不錯的時候,就會帶著一班樂師、票友、鑼鼓家什,走鄉穿鎮,搭起檯子來唱粵劇。
外公有些耳背,嘉予介紹她的時候說的很大聲:「阿公,這是我女朋友,她叫章雋嵐。」
雋嵐覺得這話m•hetubook.com•com有點搞笑,看媽媽眼淚掛在眼眶裡,突然也動了感情。這或許就是人生中必須經歷的事——二十多年被珍愛的孩子,長大,離家,是否還能被別人繼續這樣珍愛著?對為人父母者來說,這是一個哪怕只是想一想,心都會抽緊的問題吧。
而且,在這件事情上,葉嘉予做的是很周到的。帶雋嵐回家之前,他特別空出一周時間,跟她去了一趟上海,拜訪她的父母。一家人坐在外灘江邊的餐館吃午飯,初秋,難得的湛藍的天,江面上空氣澄澈。那間餐館,他們幾年前就來過,如今再來,卻是全然不同的感覺。
嘉予看著她,緩緩道:「白頭到老,生許多小孩子。」
第二天,臨走之前,媽媽叫雋嵐去房間里,拉著她的手,對她說:「要是他家裡人不喜歡你,你就回來噢。」
雋嵐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見家長的事,按照嘉予的說法只是因為阿公身體不好,但後來又聽嘉穎說,是因為她過生日,大哥問她要什麼禮物?她說:「禮物就免了,你帶個女朋友回來吧。」所以,一切都要謝她。為阿公探病,給妹妹的禮物,可能就是一半一半吧,到底為什麼似乎也沒什麼可窮究的,畢竟這也是遲早要做的事情。
爸媽對嘉予很滿意,飯桌上,所有人都表現良好。直到最後,媽媽話多起來,拉著嘉予,不停地說自家女兒有多好多好www.hetubook.com.com:「嘉予啊,我跟你說,你可要好好對我們雋嵐,現在外面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有幾個?從小到大就是讀書練琴,練琴讀書,從來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也是因為我們對她管教的嚴格,我跟她爸爸一直覺得,什麼時候就做什麼事情,高中里應該念書的時候就認真念書,等上了大學可以開始交朋友,大學畢業嘛就應該開始考慮成家立業的問題了,你說是不是?」
「不是買了新的了嘛,我以為你丟了呢。」他又說。
而葉嘉予一直沒有跟家裡提過有她這麼一個人,她腦子裡還是學生時代的那一套,從來沒想過見家長的事情,倒是她媽媽三天兩頭反反覆復的問:「你們到底怎麼打算的?」或者「什麼時候帶他來給我和你爸看?」她聽了,覺得煩,又怕嘉予多心,只跟馮一諾抱怨過。一諾反倒比她著急,想法竟然跟她媽媽差不多,總覺得這是個問題,特別是他們這樣的狀況——她追了他這麼久,兩個人才在一起。
阿公對她笑,伸出手來握著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又對她說了許多話。阿公的口音和她慣常聽到的粵語有些不同,她聽不懂,轉過頭看著葉嘉予。嘉予只是笑,不說話,看起來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在上海總共待了六天五夜,嘉予就住在她家,夜裡就睡客廳。他身材高大,躺在那張三人沙發上,腿都伸不直。雋嵐的爸媽知道他和-圖-書的家境,覺得有些不過意,他倒沒什麼,好象這是很自然的事情。雋嵐也不原意他去住酒店,爸媽在這裏,她肯定不能跟他住過去,倒不如就這樣,朝夕都能見到,更像是一家人。
從她和葉嘉予在一起,到她第一次去葉家拜訪,這中間有一年多快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他們是在美國開始的,她爸媽很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了,都不用她說,打電話到她住的地方,聽到邊上有男聲,媽媽就問了:「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叫什麼名字?哪裡人?父母是做什麼的?……」第六感比雷達還靈敏,三百六十度的問題比查戶口還細緻。面對這些,雋嵐不是招架不住,而是覺得遲早都是要說的,晚說不如早說,早點挑破,以後無論做什麼還方便些。
「這把舊琴你還留著?」他看到掛在牆上的吉他。
葉家的房子在一個高爾夫球場邊上,朝西的房間推開窗可以看到球場的果嶺,東面的房間對著一大片湖水。明媚無風的日子,湖面波瀾不驚,映著岸邊茂密的樹林,其中許多是很特別的南粵植物,就像木棉,還有刺桫欏,時不時地有一兩隻叫不出名字的黑白色大鳥在林間飛過,發出一陣哨音般的啼鳴。所有這些,都美得讓雋嵐意外,直到嘉予告訴她,湖是人工挖的,樹是移栽的,就連鳥也可能是房產商放養的。雋嵐知道之後有些失望,雖然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到哪裡去找真和圖書正的伊甸園呢?而且,似乎也只有這樣,才跟她在此地所見的其他東西更加匹配。
雋嵐第一次見他,是在鄉下老宅的客堂里,房子是許多年前蓋的,雖然經過幾次整修,但還是保留了原來的結構,日光從天井照進來,就好像是從時光之外穿越而來。室內的陳設大多也是舊的,八仙桌,太師椅,外公很嚴肅的坐在那裡。初見,雋嵐以為他很兇,嘉予領她走過去,她心裏還有些怕,緊握著他的手。
後來,他們從紐約搬到香港,嘉予是過去高就的,離家也近了許多,而雋嵐卻要重新找工作,找房子,一切從頭開始。那個時候,她不是沒有過怨意,或許也是因為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年紀大起來,漸漸的就會去想一些從前沒有想過的事情。但她還是沒有跟嘉予說過什麼,為什麼不說?是怕他不肯?怕結果不好?還是在等他提出來?雋嵐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句話,她記得的那麼清楚,或許此生都不會忘記,只因為那一刻,她好像真的能看見自己同嘉予白頭偕老,兒女成雙。從那一天開始,她便跟嘉予一樣叫他「阿公」,她每一次去,阿公都會到街口來迎,嘉予的媽媽勸過也罵過,全都沒用,吃飯總要她坐在邊上,夾許多菜到她碗里。
「阿公說什麼?」她追問,愈加好奇。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人物,莫過於葉嘉予的妹妹嘉穎,小姑娘今年十九歲,名義上是在澳洲念大學,卻空閑的可疑,隔hetubook.com.com三岔五的坐十個鐘頭的飛機飛回來,家裡住幾天,香港住幾天,中環那些名店的SA鮮有幾個她不認識的。
阿公不會講普通話,雋嵐也說不來粵語,兩人其實並沒有說過幾句話,但阿公很喜歡她,從第一面開始。她也不懂是為什麼,可能只是因為她不化妝,頭髮剪到齊耳,不染不燙,也可能是因為聽嘉予說她會彈鋼琴,父母都是老師,又或者是因為她名牌大學畢業,還留過學。「書香門第」、「大家閨秀」,這是阿公說的不多的幾個不用嘉予翻譯,她就能聽懂詞,她受寵若驚,卻又覺得難得的親切,也許原因比她想的要簡單吧,只是人與人的緣分罷了。
就這樣,雋嵐第一次上門,一切順利,皆大歡喜。那之後,所有人總算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包括她爸媽,還有馮一諾。
離開上海的前一天,半夜,她溜出去,把嘉予叫醒,帶他去她的房間。這樣偷偷摸摸的反倒有種別樣的刺|激,她差一點叫出聲來。事後,他躺在她身邊,床很窄,兩個人並排睡著幾乎嚴絲合縫。
雋嵐每次去葉嘉予家,都有種錯覺,就好像一步踏錯,走進了某個TVB連續劇。
塘廈鎮隸屬東莞市,位置卻與深圳更近些,離羅湖也不過兩個小時路程。可能就是因為這個,葉家年輕的一輩都很香港化,無論是穿著還是口音。
「嗯,離開紐約的時候一起打包寄回來的。」她回答。
「沒有,」她搖頭,迷迷糊糊的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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