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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告我Aggressive driving，」他告訴她，「要罰款，至少要記六分，駕駛證也扣了，還有，明年的保險費會漲。」

十幾個小時之後，飛機在波士頓機場降落，來接機的人就是葉嘉予。暑假快結束了，他在華爾街的實習暫告段落，已經離開曼哈頓回到大學城，聽雋嵐說要來，就主動提出來去接她們。

「這幅畫是你從紐約帶來的？」她覺得奇怪，不過就是一張印刷品，千里迢迢的搬過來。

他是什麼意思？他們之間究竟算是什麼？她也不懂，不過既然葉嘉予說過重新開始，她便願意相信。不過，有些東西始終留在她心裏面，比如那幅燈塔與海浪的照片，還有薛璐。

「薛璐本來就比我高好幾屆啊。」她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是一沉，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提到這個名字。重新開始，他說過的。

不管實際上是不是這樣，雋嵐願意相信他，不自覺地又想起上一次見到薛璐，在T大附近那間KTV里。那一面之前，她曾經對這位傳說中的學姐有過那麼多的想象，只可惜沒有一種與本人是接近的。薛璐就是薛璐，嬌小的，總是穿著高跟鞋的薛璐。

過了一陣，她又給葉嘉予打電話，他似乎已經好了，至少聲音里聽不出任何不愉快。她又問起那張野蠻駕駛的罰單。

就是在那一年，各式各樣的社交網站流行起來，她通過其中一個，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向他打聽留學的事情。他還是很熱心，幫她找了不和*圖*書少資料，提了許多建議。她看來看去，一直沒有決定，總是用這樣那樣的借口麻煩他。

章雋嵐的想法也跟一諾差不多，念什麼專業，對她來說也不是太重要，她之所以想去美國，只是為了見一個人。那個人，便是葉嘉予。這個想法是如此的魯莽和單純，以至於見了之後又要怎麼樣，她從來都沒想過。

他開的車是一輛嶄新的深藍色卡宴，第一次看見那輛車，馮一諾就大驚小怪的叫：「你上班也開這輛車嗎？我說葉嘉予同學，你一個實習生，這樣會不會太囂張了一點？」

他抬頭看到她，擦了下手，朝她走過來，伸手在她頭上比了一下，說：「滿奇怪的，你比薛璐高這麼多，怎麼她看起來反倒比你大許多的樣子？」

「其實也沒有什麼，」他在電話里笑，「前幾天開車，警察在後面追我，停車之後，給了我一張去刑事庭的單子。」

等她們倒過時差，葉嘉予請了幾個在當地的師兄師姐為她們接風，一伙人聚在他住的地方吃火鍋，餐桌上淺白色的水汽蒸騰，所有人都聊著笑著，氣氛那麼好。

「你別來問我啊，葉嘉予又不是我的。」雋嵐頂回去。

辦好一干手續，雋嵐和馮一諾在波士頓安頓下來，她們念書的學校在市中心，離葉嘉予平日出沒的地方有些距離，雖說這城不算大，但雋嵐沒有車，往返並不是那麼方便。有時候，葉嘉予到市裡來，便會找她吃頓飯，在街上走一走，難得看個電https://www.hetubook.com.com影，多半也要叫上馮一諾。

下決心只是一瞬間的事，真正成行卻是好幾個月之後了，其間許許多多的事情，交申請，公證成績，辦護照，簽證面試，直到八月末的一天，她和馮一諾從首都機場出發，坐飛機去底特律，再從那裡轉機到波士頓。回過頭去看，時間又好像過得飛快，彷彿剛說要去，就去了，一切都太過倉促，讓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再見到他該說些什麼話。

很久很久，雋嵐倚著那個鏡框靜靜站著，遠遠看著他，從機場到這裏，已經兩天了，她跟他說過許多話，卻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看看他，直到這個時刻。她覺有些神奇，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另一重時空，但其實也不過就是十幾個鐘頭的飛行，她後悔沒有早來。

重新開始，雋嵐在心裏重複，也跟著笑起來。似乎就是在那一天，她決定要到美國去。

「哈，怎麼會這麼走運？」她有些意外。

她給他打越洋電話，纏著他聊天，拐彎抹角的問他出了什麼事？

那段時間，她反反覆復的做到相似的夢，夢到到自己推開一扇門，門後面是一間空曠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個巨大的鏡框，裏面裝的就是那幅燈塔和海浪的照片，有一對男女在那幅照片前面親吻，她看不清那兩個人的面孔，卻很清楚那個男人是葉嘉予，至於那個女人，有時是薛璐，有時候，又變成她自己，但不管是誰，感覺都是如此真實，背後是鏡框玻璃的冷和硬，m.hetubook.com.com他緊貼著她，甚至能數到他的心跳一記記撞在她的胸口。

「大概是因為我開到公交道上去了，而且還在打手機。」他回答。

就只是這樣？她知道他是避重就輕，但還是聽他說下去，插科打諢的安慰他，逗他開心。

他卻點頭，說：「對。「

這樣幾次下來，馮一諾便問雋嵐：「你那個葉嘉予到底什麼意思？幹嘛看個《蝙蝠俠》也要叫上我？」

「是啊，」他笑得釋然，「可能老天存心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曾幾何時，所有關於葉嘉予的夢都會讓雋嵐開心上幾天，但每次從這樣的夢裡醒過來，她卻莫名的情緒低落，可能是因為他的動作那樣悍然，一點都不似平日溫文的樣子，又或許是因為看到薛璐，在他的懷抱里，愈加顯得身形纖細。

「是很要緊的事情。」他沒有仔細說。

「那會怎麼樣？」她又問。

葉嘉予被她說得不好意思，低頭笑了笑，說：「在紐約開的不是這一輛，都是leasing的，而且有一陣沒開了。」

章雋嵐與馮一諾是同期去美國的,兩個人都是搭了T大一個交換項目的末班車。

有一陣，他似乎很忙，MSN很少在線，難得遇到才能聊上幾句，只是幾個字，常常連標點都沒有，她卻猜得出他的心情是好還是壞，她知道他不開心。

直到後來，她從別人那裡聽說，薛璐在美國結婚了，才算真正明白他心情低落的原因。傳說中，薛璐的老公是投資圈子裡頗有名氣的人，倒不是www.hetubook.com.com因為本人多麼出色，而是家裡在官場上有顯赫的背景。她甚至還在雜誌上看到過那個男人的照片，很膩味的一個人，年紀不過三十五歲，看起來卻像是中年了，她在心裏為葉嘉予不平。

雋嵐知道為什麼，看看他，沒說話。雖然是很小的一件事，卻也是他們之間第一個秘密，她連馮一諾也沒告訴。那種感覺，微妙而複雜。

決定提交申請之前，一諾猶豫了很久，該死的數學她已經念夠了，留下來找工作吧,招聘會上人山人海,就算爭個頭破血流,能指望的也就是一份吃不飽餓不死的薪水，想要換個專業考研，無奈成績不是太好，家裡的實力也不夠雄厚，能有這樣的機會出國留學，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

「就是聊聊天，她遇到一些事，所以心情不好。」他回答，沒再說下去。

「薛璐也在紐約嗎？她找你幹什麼？」她又問，只是試探，沒有奢望他真的會告訴她。

「她也來過這兒？」雋嵐問。

葉嘉予離開T大之後，章雋嵐的大學生涯也沒什麼味道了，整個校園幻化成一副巨大的灰色背景，沒有邊際，沒有縱深，了無生趣。而隔著一個海洋一片陸地，照樣會有好事的人把葉嘉予的消息傳給她聽，說他進了名校，正在念一個金融方面的學位，假期在華爾街實習，彷彿混得不錯。

飯吃到一半，啤酒喝完，雋嵐自告奮勇去廚房拿。

「啊？為什麼？」她嚇了一跳。

站在那幅照片前面，剛好可以看到廚房，葉嘉予正在料理台旁邊切菜。

m.hetubook.com.com他搖頭，回答：「沒有，是在紐約。」

「警察局做Filling的時候搞錯了名字，案子開庭日期之前就自動撤銷了。」他回答。

就算是在夢中，薛璐也穿著一雙高跟鞋，足踝盈盈一握，雋嵐總是記著，是怎麼都忘不掉了。某個周末，她跟馮一諾去逛街，心血來潮的也買了一雙尖頭的黑色高跟鞋，Louboutin的打折貨，價錢很划算，卻是她最貴的一雙鞋。她對自己說，以後找工作總是要穿的，買了也不算浪費。結果，那隻米色的鞋盒一直被塞在床底下，她實在閑得慌才會想起來，小心翼翼的把鞋拿出來套一套，在鏡子前面照照看，從來都沒穿出去過，不光是因為不舒服，艷紅色的真皮鞋底又太嬌嫩，而是因為她總是覺得這鞋和她這個人不太搭調，就好像根本就不是屬於她的。最後，那雙鞋被馮一諾穿去面試，就再也沒有還回來。

「這麼不小心？」她也知道美國對開車時打電話查的很嚴。

葉嘉予的房子是與幾個商學院的同學合租的，一棟兩層樓的建築，他一個人住二樓，面積很大，布置得也漂亮，格局卻有些奇怪，因為廚房是後來加建的，離餐廳有點遠，還有條不長不短的走廊。走廊的牆邊靠著一個巨大的鏡框，裏面是一幅燈塔和海浪的照片，單那個浪頭掀起來就有一人多高，乍一看過去，彷彿水花撲面。

「她上次也站在這張照片前面，頭頂剛好到燈塔尖，」他繼續說下去，「你也差不多這麼高，只不過她穿的高跟鞋，你是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