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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愛世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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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22

22

「坐地鐵嗎?」他問她,提都沒提她為什麼突然發神經跑到這裏。
雋嵐不知道自己在那個街角站了多久,看著,想著,直到對面五樓那扇窗里燈突然亮起來,一個人影從窗帘後面走過,彷彿是個女人。
「現在好了。」她回答。
唯一留在她記憶里的,只有一個關於燙襯衣的笑話,說的是華爾街的投資銀行家對市場的預期,如果他星期天洗完衣服,燙了五件襯衣,就表示他對後市走勢持樂觀態度,如果一件都不燙,就是徹底的悲觀。
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又把她嚇了一跳,這回真的把BB扔地上了,回頭一看,竟然就是郁亦銘拿著電話站在她後面。
在她長住過的幾個城市當中,她覺得自己最喜歡紐約,倒不是因為這座城真的有多好多好,而是因為她在這裡有過最好的回憶,最自由,也最完滿,外加那麼多間音樂廳,她最喜歡的吉他用品商店和搖滾酒吧。
他卻沒有告訴她後市走勢如何,看著她問:「雋嵐,如果我去香港,你會不會跟我一起去?」
那扇朝北的窗後面是廚房和小餐廳,旁邊有個很小的房間,是他們用來放洗衣乾衣機的,她總是在那裡燙衣服。她自己是不怎麼打扮的,葉嘉予也不是講究穿著的人,但因為工作需要,每個禮拜總有五天西服革履。公司同事都是拿出去洗燙,跟她在一起之前,他也是這樣的。
「紐約現在是晚上吧,你怎麼還在外面?」他問她,應該是看到信了。
對視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列車便靠站了,燈光總算全部恢復正常,雋嵐看到站台上熟悉的站名。曾經有幾個月,每天傍晚下班,她坐地鐵到這裏,下了車再走十分鐘,便到家了。
「我有男朋友的。」她低頭翻包,一邊對他講。
儘管有些冷,他們這個圈子裡的人聽過了還是會會心一笑的,只因為那是個特定的歷史時期,這和_圖_書樣的笑話似乎一夜之間就在他們工作的圈子裡風傳起來,從一個郵箱抄送到另一個郵箱,看過笑過,卻也有那麼一點點不安留在心裏,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事情也會輪到自己頭上,被老闆叫去談話,收拾好東西,等著拿人事部的大信封。而雋嵐之所以記得這個笑話,卻是完全不同的原因。
「我知道,上次看到過的。」他回答。
「站了這麼久,活該凍死你。」他又咒她,不等她想出詞兒來反擊,就跑到前面大路上去攔計程車了。
她站在街角,隔著一條馬路往上看,五樓那個窗口沒有亮燈,但窗帘的樣式彷彿變了,一定是有人住著的。那種感覺有些奇怪,那間公寓曾是她當作家的地方,其中的格局她還記得一清二楚,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如今卻已經是別人住的地方了,所謂物是人非可能就是這樣。
那些日子,似乎就是這麼在指縫間溜過去的,回想起來,就好像那句她很喜歡的廣告語——「兩人一世界」,外頭金融海嘯正如火如荼,隔三差五的在新聞里看到這家公司破產,那家的老闆被抓,於她卻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怎麼啦?」她問。
「好。」他回答,靜了一下才又開口,卻是完全不同的語氣了,「但是你這樣反應很傷我自尊的好不好。」
「幾號回來?」
葉嘉予可憐的地方還不止這一個,做他那一行,收入雖好,出差卻也是家常便飯。而且市面不景氣,公務艙沒得坐了,即使是跨洲旅行也是經濟艙的位子,一兩個月飛一次,十足的體力活兒。除此之外,工作時間也很長,一年下來,不加班的日子數都數得出來。雖說每次加班過八點,便有四十美金的飯貼,但吃飯還是有一頓沒一頓的,他有時候嫌麻煩就在自動販賣機里買些零食對付過去,有時候太晚了又吃不下,慢慢的,和-圖-書胃就變得不大好。雋嵐就怕他這樣下去會越來越嚴重,時常打著揩油的旗號,用那四十塊錢買兩份外賣去他辦公室,和他一起吃,有時候吃得省一點,就連第二天的菜也可以一道買了。
「總該有點開心吧,當然也別陷太深,我不是個好人,可能算是個好人吧,但肯定不是好男人……」他又自誇起來,一點都不像被傷了自尊。
寫到這裏,又退回去,把關於窗帘的那句刪了,改成:
「好。」
雋嵐很想問:那我呢?他會怎麼回答,她不確定。
出了站,天已經全黑,又飄起一點小雪,落雪天看不見星星月亮,黑得深不見底,宛如一個蟲洞,而雪花就好像是從宇宙另一邊穿越而來的。她低著頭,冒雪往前走著。那條路,她熟的不能再熟,幾乎不用看,走過一個街區,那座房子就在眼前了。
我在格林威治,我們的房子有人住了,那人把窗帘換成了羅馬簾,還不如原來的好看,……
行至兩站中間,車廂里的燈突然閃了幾下,一下子全暗了,幾秒鐘之後又有幾盞亮起來,或許是因為看過的驚悚片太多,雋嵐一直很怕這樣的狀況,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郁亦銘,明滅之間,他似乎也正在看她。
第一次燙襯衣是在夏天,儘管開了空調,她還是弄得一頭大汗,只有她一個人在家,乾脆就把身上的T恤和短褲都脫了,只剩Bra加內褲,燙衣板就支在那扇窗前面。
「玩笑總要開的。」
那窗帘其實只是一道薄紗,遮也遮不了什麼,她貼在他耳邊問:「你現在不怕被人看到了?」
這種話聽著總是開心的,但她還是想幫他做些事。用馮一諾的話來說,此種心理就象是動物在宣誓自己的領地。某些女人廚藝好,可以說:我佔領了這個男人的胃。她這個人手比較笨,不會做飯,更加不會烤蛋糕,也只有洗衣服還能湊合一下,實和-圖-書在不行,不是還有洗衣機嘛,至於燙衣服,她從前沒有試過,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心裏估摸著應該不難,至少這件事情,她可以幫他做。
她站起來,郁亦銘伸手拉了她一下,對她說:「還沒到。」
「那路上當心。」
「不過分就行,」究竟什麼算是過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說話間就到了JC所在的樓層,臨出電梯,Jim又看了他們一眼,倒好像他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沒再說什麼,拿出錢來買了兩張單程票。兩個人進站上了車,找位子坐下,似乎很有默契的不提剛才的事情。紐約的地鐵還是她熟悉的那副老樣子,列車行進發出的轟鳴在隧道里回蕩,半路有拉手風琴的人上來,唱著東歐風情的民歌討錢,周遭這樣吵鬧,倒也省去了講話的必要,免得尷尬。
燙到一半,葉嘉予從外面回來,見她這副德性,趕緊跑去拉窗帘。
葉家在東莞有幾間頗有規模的工廠,跟那裡大多數工廠一樣做的都是外貿訂單,每逢旺季,流水線二十四小時連軸轉。若是真的回去幫忙,肯定也不會輕鬆,但再怎麼說也是自家的生意,不像在這裏,為別人做嫁衣裳。有段時間,他家裡人似乎也希望他回去,似乎也是因為經濟危機的衝擊,遇到一些麻煩,總算後來情況好了些,便又不了了之了。
「怎麼了?」她問,以為他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講。
某個星期天,還是一樣的laundry day,洗衣服的大日子,她也這樣問葉嘉予:「下個禮拜要燙幾件襯衣?」
又講了幾句,就道別了。葉嘉予那邊先掛斷,該說的似乎都說了,只是雋嵐覺得心中空闊,她沒有聽到想聽的話,當然,有些事強求就沒有意思了。
「你幹嘛跟在我後面?!」她叫起來。
之所以要去香港的原因,葉嘉予沒有說過許多,只說是因為m.hetubook.com.com有份更好的工作在那裡等著他,而且還可以兼顧到家裡。
發送鍵剛剛按下去,Blackberry突然震起來,嚇了她一跳,差點兒就失手扔了。仔細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郁亦銘的號碼,她遲疑許久,才接起來。
「雋嵐。」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但葉嘉予說要走,她就走了。
「馬上就回去了。」雋嵐回答。
還有,我愛你。
幾個字打完,她猶豫了一下,發了郵件給葉嘉予。
「你當我想跟啊?你不是沒帶錢包嗎?打算走回去啊?」他反問她,彎腰替她把BB撿起來。
她沒話說了。的確,他要是不來,自己只能走回去了。
她有些感激,說:「還是打車吧,我冷死了。」
「我不太舒服,不去了,你替我跟他們打聲招呼。」她回答,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只比他快了一點點,她剛下車,車門就在他面前關上了。
「我去接你。」
那個時候,葉嘉予是先一步去香港的,她晚了幾個禮拜才飛過去。他到機場來接她,車子經過青衣海濱公園附近的一個商場,她從車窗看出去,幾個工人正在更換路邊的滾動廣告,其中一幅廣告畫的一角已經落下來,她看不真切,彷彿就是De Beers的「兩人一世界」,後來想起來,就好象是一種徵兆。
「那你說我該怎麼反應?」她配合他,也換了玩笑的口吻。
後來,他的襯衣就總是拿回家來洗,不管是多少錢買的,也無所謂她燙得好不好。她其實是挺懶的一個人,又喜歡臨時抱佛腳,周末貪玩,總要挨到星期天晚上才開始收拾他下周要穿的衣服,穿過換下來的一股腦丟進洗衣乾衣機,選個快速程序,一次搞定。燙衣的技術也總不見長進,還喜歡把燙好的衣服穿在身上,再燙下一件,燙好了,就再套在外面,原本就燙得不怎麼平整,這麼一穿更沒有骨子了,他倒也不在意,反倒很喜歡和*圖*書看她這樣偷工減料的做事。說起來挺可憐的,跟她在一起之後,只有出差的時候,衣服都是在酒店送洗,他才能穿上燙得筆挺的襯衣。
細想起來是有些奇怪的,他們似乎總是在島上過日子,先是這裏,然後又是香港,一樣四面環水,一樣人來人往,一樣朝九晚五,一樣坐地鐵通勤,有些東西卻變了,可能永遠都不能再變回去。
「我們在一起很多年了,已經在商量結婚的事情。」她繼續說下去,手提包已經徹底翻過一遍,錢包還是沒找到,一定是早上出來的時候太急,根本就是忘記帶了。
「好。」
等他們坐上計程車,雋嵐的電話又響了,這一次,是葉嘉予。
Jim又問雋嵐:「July,你好像也沒有去?」
次日去公司,一早便在電梯里遇到西海岸office的Jim,此人問郁亦銘:「昨天怎麼沒見你去酒吧?」
「不舒服,回酒店睡覺了。」她回答。
「以後別這樣了。」
「我就想問問你好不好?」他說。
「剛才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她打斷他,沖了他一句:「這話你對自己說去,別陷得太深。」
「老婆娶回來是享福的,不是洗衫的。」他這樣對她講。
「住對面的人都看見了。」他回答,轉身卻過來吻她。她笑起來躲他,他卻不放手,將她抱到窗台上,Bra也解了。
雋嵐不敢再想下去,一下子站起來逃出去,衣服上的拉鏈鉤到快照亭的門帘,差點把整塊布都扯下來。郁亦銘跟著跑出來,在閘機口追上了她。
那裡是別人的家了,她對自己說,低下頭拿出Blackberry,在上面上打字:
舊同學中有知道葉嘉予底細的人,都覺得他與其這樣辛苦,還不如回家去幫忙。只有雋嵐理解他的選擇,她實在難以想象他跟一幫土財主坐在一起,在酒桌上談生意。
他笑了笑,說:「另外有點事。」
「下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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