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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搖頭，不是說不信，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是看著他，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又來JC工作？」

「試試看走出去，過不一樣的日子。」

他還是拉著她不讓她走，看著她，又重複了一遍：「章雋嵐，我喜歡你。」

還有，真的很久嗎？她究竟在幹什麼？！

郁亦銘卻不放過她，又問：「什麼個人原因？」

「你這個人輸了會惱羞成怒。」

他卻靜下來看著她，一路走著都沒有再講話，直到走進地鐵站，突然停下來，對她說：「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跟什麼啊，我哪裡有當真？你還好意思說我像小孩子？！」雋嵐覺得他很荒謬，剛想要反駁，卻突然意識他說了什麼。

女律師到底要比接待員內斂一些，沒有再演一出久別重逢，只是跟郁亦銘打了聲招呼，然後幽幽問他：「我的星盟里程卡還在你那裡，什麼時候還給我？」

他怕癢，抓住她的手大笑，她知道上當了，手腕又被他抓的很痛，登時火冒三丈。

她不說話了，郁亦銘卻又湊上來，問：「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生活的圈子特別窄？」

「我還在Coney Island的遊樂場扮過動物人賣過熱狗，還在帕薩迪納教過跆拳道……」他補充。

「你騙人。」她巴拉巴拉的說下去，「搞了半天，你跟我抬杠還是看得起我咯？你替我操心？我有什麼事情讓你操心啦？還有還有，那碗牛肉麵，錢還是我自己付的，就連去Queen's的計程車錢，你也要跟我劈硬柴……」

從頭至尾，雋嵐始終側目旁觀，心裏想，Blair還說你學院派，你這分明就是婦女之友嘛。

「什麼事？」她問，

「哪一句？」他反問她。

「這跟我剛才說的不矛盾，」他笑了笑，回答，「除非你否認做小白領也是一種人生體驗。」

的確，和*圖*書推開他不就行了？她有些糊塗，自己這是怎麼了？！

「啊？真的？」她又是這一句，她是社交白痴，情商幾乎為零，也知道自己三不五時的得罪人，卻還是嘴硬，「我說郁亦銘，你哪裡學來這些？Blair還說你學院派，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世故？」

「你剛才說什麼？」她盯著他問。

「對，就是這句。」

他卻還要賣關子，四下看了看，說：「這裏人這麼多……」

回想起來那一定是她運氣最好，過得最順溜的幾年。因為葉嘉予在紐約,她畢業之後也一門心思想在這裏找工作。她念的大學很水,成績更水,而且那一年經濟危機還餘波未盡，很多跟她差不多水平的人花了大半年，滿世界的拉關係才找到飯碗，她卻是一擊即中，參加了一家銀行的校園面試，很順利就得到一份做信貸風險分析的工作，專業對口，頂頭上司人很不錯，雖說薪水不是太好，但養活自己還是夠的，而且上升空間很大。只可惜所謂的「上升」始終存在於計劃中，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在那間銀行只做了不到十個月，就辭職去香港了。

「不用管他，」Blair笑著圓場，「Ming這個人是有些奇怪的，不過，他們那種人都這樣，也難怪。」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笑著打斷她，「走再遠，遇到的也是差不多的人，過的也是差不多的日子。」

卻沒想到還有更勁爆的，女律師走掉之後，聊天繼續，Blair轉向郁亦銘，說：「對了，見到你媽媽，代我謝謝她，這次培訓準備時間這麼短，若不是她幫忙，怕是請不到牛博士。聽說這次JC協辦那個研討會，請的哪幾個學術界的嘉賓也是她幫忙牽的線，是嗎？」

「讓我開心前面。」

Blair和July不熟,只能泛泛的客套幾句,問了些諸如，「喜不和_圖_書喜歡紐約？」「覺得天氣怎麼樣？」之類的問題。雋嵐如實回答,她並不是第一次來，從前還在這裏住過一年多。Blair又問她是哪一年的事情，聊著聊的就說到她前一份工作上去了。

郁亦銘側過身，看著她說：「我出過一場車禍，撞得不巧，傷到頭，恢復的不好，有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沒有思維能力。」

「那你還想怎麼樣？」

「你還問我？！」她推了他一把，「你親我幹什麼？」

「你別急啊，開玩笑的，」他拖著她不讓她走，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是不想得罪人，你跟西海岸office那個Jim爭得那叫一個臉紅脖子粗，吵贏了有意義嗎？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哎，你別急，這次是真的是真的了，」他清了清嗓子，「輸給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的脾氣，你這個人像小孩一樣，玩起來容易當真，而且非贏不可，輸了會惱羞成怒，贏了就會很開心，我喜歡你，所以，想讓你開心。」

「否則怎麼會這麼久，你推開我不就行了嘛？」

「上午培訓的時候輸給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她聽了就來氣，無端端跑來與她搶升職機會，原來只是他眾多「人生體驗」中的一種罷了。

的確，單國家科學基金會的那筆獎金就足夠在那裡買個海景別墅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一班人又約了一起去吃晚飯，幾個本地office的人提議了一個地方，竟是一間可以唱卡拉OK的夜店，雋嵐沒什麼興趣，無奈是集體活動，只能去參加。

「裝這麼無辜幹什麼？！」他又對她凶起來。

「為什麼？」她莫名其妙，很想沖他一句，知道你聰明，不用總是出來現了！

正是下班時間，地鐵通道里人來人往，走得慢一點都有可能被人家撞到，見幾步之外有個快照亭，他拉她進去，順手放下門帘和_圖_書。亭子里就那麼巴掌大一塊地方，板凳剛剛夠兩個人並排坐，也得緊緊挨著才行。

開頭還有點揭短的意思，後面的話卻又是在誇他了，雋嵐覺得沒勁。就在此時，好像為了證明Blair對郁亦銘同學的認識是不正確不全面的，又有個姑娘朝他們坐的這一桌走過來，短髮，穿套裝，胸前吊門卡，看樣子也是在附近大廈上班的，掛繩上的logo彷彿是一間律所。

「個人原因。」她笑了笑，想就這樣混過去。

「那你為什麼要去摘葡萄？開計程車？」她又問，心想他們這麼熟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雋嵐傻在那裡，看了他一會兒，才笑起來，這回她肯定不會再上當了。

「否則我幹嘛熬夜幫你做事，跟你抬杠，帶你去吃牛肉麵，替你操心，隨便怎麼無視我，怎麼掃我的興，還故意輸給你？」他似乎有理有據，「我對隨便哪個『還行、不討厭』的人都這樣，吃得太空嗎？」

雋嵐愣住，不知道這話還怎麼說下去，或許這就是分開太久必然會遇到的尷尬，各自走上一條不同路，做不同的選擇，遇到個各種各樣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又在某個地方遇到，還能認出彼此，卻已經是截然不同的人了，就好像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放棄一份好工作跑到香港去，她也不懂他為什麼會去開計程車，一定都有自己的理由，但又都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是否要費這個功夫？全要看願不願意了。對方能不能理解？也不一定。

郁亦銘無可奈何的看著她，嘆了口氣，伸手把她拉近，吻在她的嘴上，總算讓她停下來。

「胡說八道有意思嗎？！」這下她知道他不是隨便說說的了。

「你為什麼說喜歡我？」

「啊，真的？撞哪兒了？」她嚇了一跳，湊上去扒拉他的頭髮。

「有必然聯繫嗎？」他卻反過來問她。

「現在信了嗎？www.hetubook.com.com」他低聲問。

她瞥了他一眼，見他一副誠懇的樣子，就勉強回答：「不覺得，香港到紐約十幾個鐘頭飛機，我走的夠遠的了。還有，你聽見Johnson說的那個Crains.com的案子沒？那間公司在班加羅爾，說不定還要去一趟印度呢……」

「我喜歡你？」

等他們都買好了東西，三個人剛好坐一桌。

他又低頭笑，好像在為她的智商著急，笑了一會兒才承認說：「還是騙你的，」

雋嵐愣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是為了葉嘉予才離開紐約的。當時金融業年景不好，葉嘉予那個行當更是如履薄冰，他在香港找到一個更好的機會，他家裡也需要他相幫，而香港離塘廈很近。提出辭職之前，她也曾猶豫過，但那個時候，他們過得那樣好，她不能想象與他兩地分居，跟他去香港，似乎是唯一的選擇。說起來就是這麼簡單，但這樣的答案肯定是不上檯面的。

下午培訓開始，牛博士在上面講課，雋嵐在下面開小差，Google了一下Dr. Newman以及郁亦銘老媽，發現他媽媽竟也在那間大學教書，已是終身教授，還得過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的一個什麼獎。她不禁想起前一天夜裡，他們倆在皇後區那間小店裡吃牛肉麵的時候，郁亦銘對她說的那些話。他把自己的大學生涯描述的那麼可憐，沒有機會做研究助理，為了掙錢要去開夜班計程車，實際上卻是這樣，存心騙她還是怎麼著？她百思不得其解。

這幾句話裏面信息量太大，雋嵐的腦子差一點當機，細一想又有些納悶，郁亦銘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唔了兩聲就過去了。

「好，等你電話。」女律師又幽幽答道，瞥了一眼雋嵐，就走了。

「你亂講，我哪有回吻你！」

「你怎麼這樣啊？！到底為什麼？有話快說，不說我走了。」她這人本來就沒什ｗｗｗ•hｅｔｕboｏｋ•com•cｏm麼耐心。

她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給她出這樣的難題，當著Blair的面，又不能對他說「關你屁事」。

「因為我喜歡你啊。」

「Ming這個人太學院派，不懂人情世故，」Blair道，「他初來JC的時候，我其實很意外他會接受這麼一份工作，所有人都覺得他適合理論研究，他的大學教授對他喜歡的不得了，那推薦信寫的，跟親兒子差不多。」

「我說的又不是跑去什麼國家公園自虐，或者什麼名勝古迹前面拍照。」

「是，」他回答，「還是在大學教書，在長島有個房子。」

「你說喜歡我，意思其實是我這人還行，不討厭，對不對？還是……」她不知道怎麼解釋，看郁亦銘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可能真是小題大做了，「我就當你是隨便說說的，我們走吧。」

「怎麼了？」

「他是哪種人？」雋嵐又來了興緻，斜睨著郁亦銘，反將他一軍，倒要看看他在老闆面前還敢不敢撒潑

郁亦銘在旁邊一直都沒出聲，聽到這裏突然開口問她：「既然這麼好，為什麼要去香港？」

「不是這句，是另一句。」她急起來，又不知該怎麼說。

「哦，我知道了，」聽他這樣講，她突然靈光一現，「你說的是去納帕采葡萄，或者在紐約開計程車，對吧？」

「別搞得好像我非禮你，你也Kiss back了好不好。」

「我打電話給你，一定。」郁亦銘不置可否，可能是因為當著Blair的面，他到底也是有些尷尬的。

「好，那這一次你打算體驗多久？三個月，一年？完了之後再去哪裡？去山東種土豆，還是阿拉斯加做漁夫，還是，還是……」她莫名其妙激動起來。

電梯里人多眼雜沒有說話的機會，直到出了公司，走到街上，她追上郁亦銘，問他：「你媽媽也在美國？」

「一年有二十天年假，儘管去旅遊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