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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愛世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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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20

曼哈頓,紐約市中心,長20公里,寬4公里,面積59平方公里,160萬人。

20

「住酒店啊,做外派職員不是很好嘛?」他反問,彷彿天經地義。
「你以為外派職員可以做一輩子的嗎?」她擺出大姐的樣子來教訓他,「到時候肯定會轉成本地合同的,酒店這麼貴,你以為Blair傻的啊。」
雋嵐在一旁圍觀,接待員也還記得她,向她道歉:「我以為你是來做實習的大學生,真對不起。」
有姑娘投懷送抱,郁亦銘哪會客氣,伸手跟那妞抱了一抱,兩人就跟見了親人似的聊起來:
「打算什麼時候搬去香港?」雋嵐心想這小子的動作倒是利索,早都已經打包好了,就等著從她手裡搶到那個高級經理的位子,去香港安家了。
雋嵐還想再罵,卻看到Blair端了餐盤走過來,只好收聲了。
那姑娘張開雙臂朝她這邊走過來,嘴裏大驚小怪的說:「呀你怎麼在這裏?!」
「你這人怎麼說生氣就生氣,像小孩子一樣的。」雋嵐拿胳膊肘撞撞他。
外頭還是一樣的冷,街上的雪已經掃過,堆在路邊總有十五公分高。她一路跑過去,踩在融化了一半的雪上,好幾次差點摔跤,大都市就是大都市,旁邊的路人全都處變不驚,連個正眼瞧她的都沒有。只有一個擺地攤兒的黑大叔對她說了聲「Watch out!」
「不可以嗎?哪國法律規定的?」他繼續挑戰。
眾人聞聲回頭,這下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們都認識她了,知道她名字叫July,第一天就遲到,還傻乎乎的從後門溜進來,以為人家看不見。眾目睽睽之下,她只好對大家尷尬一笑,連聲地說對不起,眼睛卻是瞪著郁亦銘,氣憤得就好像評書里說的那樣——差點兒就咬碎了一口鋼牙。
「可是我還小,沒有打算在哪裡安家。」他倒順勢傲嬌起來了。
中午休息,雋嵐跟著其他人一起去樓下餐廳吃飯,排隊時恰好碰到早上為她和_圖_書指路的那個接待員,
但郁亦銘哪裡會放過跟她鬥嘴的機會,繼續細數做外派職員的好處,她也只好繼續教育他,資本家不是笨蛋,沒有人可以包吃包住環遊世界過一輩子,吵著吵著就到了酒店,要不是司機停車問他們要錢,兩個人還準備繼續吵下去。
「你說呢?」郁亦銘反問。
這效率倒真高啊,她心裏想,伸手接過來套上,道了聲謝,一路跑進去。那一層都是大大小小的會議室,好不容易找到三號會議室,踮起腳扒著門上的小窗張望了一下,裏面已經烏泱泱坐滿了人,台上已經開講了,她趕緊敲了敲門,貓腰進去,沒敢站直了找郁亦銘,還有其他同事在哪裡,隨便揀了個角落的位子坐。
「跟你說不通,不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放棄了。
郁亦銘介紹完香港office的現狀,又有幾個人發言,全都講完之後,大小老闆們又說了幾句就先撤了,培訓算是正式開始。這一天,給他們上課的是從紐約一間大學請來的教授,一個五十幾歲的老頭,自稱DR. Newman,也就是「牛博士」。牛博士為人蠻有趣,基本上就把他們當作是小學生處理,一開場就把所有人打亂了分成小組,然後發了卷子下來考他們,題目出得很妖孽,但允許小組討論。
到了JC所在的那棟樓,總算還沒過九點,她坐電梯上去,門一開便是前台,灰色大理石的長桌後面坐著兩個前台接待,都是年紀蠻輕的女孩子。她風風火火的走過去,其中一個抬頭看看她,不等她開口,就拿了一張臨時卡給她,說:「三號會議室,走到底右拐。」
雋嵐覺得此人實在欠收拾,轉過頭看看他,卻發現他也正看著她,話說的半真半假,眼神里又彷彿有些認真。也不知是確實這麼想,還是故意跟她抬杠。她愣和*圖*書了一愣,才潑他冷水:「就你,你還小?都已經過了兩個本命年了吧。」
他罵她沒良心,說:「還不是為了你?下午特地跑去切爾西。」
「什麼叫沒計劃?」她有些意外,「你不搬去香港,那以後打算住哪裡?」
誰知郁亦銘卻搖搖頭,很乾脆的說:「沒計劃。」
「不怎麼,三十歲一晃眼就到了。」她與他一樣歲數,二字頭的年紀還有好幾年,但上海人習慣說虛歲,比如說她媽媽就經常這樣念叨,此類論調聽得多了,連她也覺得自己眼看就要三十歲了。
「啊?我怎麼沒看見你?」
大約是耽擱的太久,Johnson的簡訊的也到了,質問她:「where r u???」三個問號,應該是怒了。雋嵐暗自叫了一聲糟糕,趕緊順著人家指給她的方向跑過去,Conference room 1是那一層最大會議室,如果說找不到,怕是回被當成弱智。
吃完牛肉麵,雋嵐和郁亦銘又打車從法拉盛回曼哈頓,在計程車上,郁亦銘哈欠連天,
才剛坐定,打開電腦,又收到Johnson發來的消息,說因為她遲到了,郁亦銘就替她把言發了。其他的一概沒提,但她心裏也清楚自己又搞砸了一回,只能指望在課堂上多表現表現,將功補過。
「你離我遠點,當心我害你。」他沖了她一句。
「那就是存心的。」雋嵐回答。
雋嵐心裏大呼一聲「不好」,所幸酒店離公司只有不過十分鐘的路,她還有機會不遲到,用最快速度梳洗了一下,衣服也來不及挑了,隨便找了一件毛衣、一條不太皺的褲子穿上,外套還是郁亦銘給她的那件舊派克大衣,衝到樓下只花了七八分鐘。
她氣起來,沖回去:「你早上走的時候都不叫我一聲,可不是害我嘛?!」
雋嵐自然說不要緊,心中納罕,我看上去有這www.hetubook•com•com麼嫩嗎。
她低頭看看身上那件洗得退了色的外套,說:「還不都怪你,我說你小子不會是存心的吧。」
這本書跟方才那場爭論有什麼聯繫,她也說不清。也許,她真正想表達的,並不是「三十而立」之類的套話,而是別的一些什麼,關於找到一個人,關於在一起,關於千萬千萬不要孤單的老去。
聽她這麼講,郁亦銘也來勁兒了,回答:「按門鈴沒反應,打電話不接,你要我怎樣?撬門還是爬窗?!」
「……」
雋嵐做的很賣力,很快,她所在的那個組就PK掉另外兩個,跟郁亦銘那組人進入終極對決。
郁亦銘在旁邊笑:「你穿這麼Hippie,沒當你是送外賣的就不錯了。」
培訓早已經開始,所有人都排排坐好了,她故伎重演,打算貓著腰從後門溜進去,問題是郁亦銘正在前面講話,肯定能看到她,她朝他擺手,示意他別聲張,卻沒想到他還聽懂禮貌的,也朝她揮揮手,說了聲:「Morning,July.」
「昨天,今天一早來上班的。」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雋嵐一驚,想不通此人為啥這麼熱情,直到看見那妞從她身邊經過直奔郁亦銘,才知道是自作多情了。
「否則你以為身上那件衣服從哪裡來的?」他倒是振振有詞,「我在切爾西租了個mini storage unit,不方便帶來帶去的東西都放在那裡。」
她是知道郁亦銘的實力的,印象中最後一次較量是在四年級,那個時候他們在同一間小學念書,有個數學比賽,他們倆都被選中去參賽。雋嵐成績也算很好的,但那場比賽卻叫她徹底抓瞎,差點開始懷疑人生——題目不是印在卷子上的,而是顯示在電腦屏幕上的,每道題出現十秒,消失之後再給三十秒寫答案,表述就如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www•hetubook•com•com,卻叫人不知從何下手。她從第一題開始瞎寫到最後一題,不出意外的在第一輪區級初賽之後就被淘汰了,郁亦銘卻一直比到國際決賽,還得了名次。
她以為這下必有一場惡戰,卻沒想那小子完全不堪一擊,倒是他們組裡一個叫Jim的傢伙還算有些戰鬥力,那人來自JC西海岸office,年紀挺小,戴個眼鏡兒,褲子束得老高,一看就是個不知死活的理科宅男,跟雋嵐在一個案例分析題上爭得面紅耳赤。此類題目本就沒有標準答案,誰都說服不了誰,最後還是到牛博士出來說話,他個人贊同雋嵐的意見,才算是有了定論。到此時為止,雋嵐那一組勝出,培訓助理在一邊記分,雋嵐拿到分數最多,得了個人第一。牛博士還當場畫了一張Coupon當作獎品發給她,上面寫著「此券乃真心話大冒險之真心話卡」。雖說只是暖場遊戲,獎品還這麼雷人,但她還是小孩子一樣,又開心又得意。
「三十而立啊,」她回答,自知是老生常談,「到時候你難道還租一個storage unit然後滿世界跑?」
聽了三五分鐘,她才覺得不對,投影幕上放的全都是一個研討會的流程,再往下聽,台上講的也都是如何引嘉賓入場,什麼時候發紀念品,跟資產評估更不沾邊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走錯地方了,鬼鬼祟祟的退出去,卻發現門上寫的確實是meeting room 3,只好又回到前台,去問那個女孩子。
雋嵐笑他:「今天一天還沒睡夠嗎?」
下車上樓,分頭回到房間,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雋嵐白天睡得多,一時半會兒睡不著,就躺在床上想方才的事情,心想郁亦銘借給她衣服,本來應該謝謝他的,怎麼又吵起來了?她也弄不明白,卻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書,書名和情節都已經不記得了,只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一點細節還留在腦子裡,故事說的是一對男女,從小彼此就認識,後來又分開了,各自經歷了許多事,青春已逝,卻一直沒能找到真愛,她記得自己為這個故事落過淚。看書看到哭,放在別的姑娘身上可能不是什麼大事,但她不一樣,要知道她可是個看《媽媽再愛我一次》都沒紅過眼眶的人,神經大條,心腸更是硬的令人髮指,會為了這麼一個沒有死人,沒有天災人禍,也沒有骨肉分離的故事難過成那樣,實在是個奇迹。原因似乎是很簡單的,只因為她有些害怕,害怕很久以後自己也像故事里的人一樣孤獨。
「三十又怎樣?」郁亦銘卻不吃這一套。
「你不是來做實習的大學生嗎?」那個接待員也困惑了。
天氣這樣好,她莫名的高興起來,還在原地蹦躂了兩下,直到看見床頭的鬧鐘,上面竟然顯示8:40!而這一天的培訓是九點整開始,跟平常上班不同,這可是要正兒八經上課的,誰遲到了一目了然,跑都跑不了,而且還是第一堂課,而且她還要上去講話!
不知什麼時候,她總算睡著了,一直到天光大亮才醒,她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帘,外面陽光燦爛,樹上樓頂上都積著厚厚一層雪,白色反射著陽光,照得她睜不開眼睛。雪似乎是下了一整夜,天空初霽,藍得如水玻璃一般,不用開窗,就知道空氣清澈的無可匹敵,如果沒有周圍這些摩天大廈遮擋,一定可以看到無限遠的地方。
雋嵐很無辜的搖頭,那女孩一臉「怎麼不早說」的表情,嘴裏念叨著「資產評估」,查了查電腦上記錄,半天才對她說:「Conference room 1,在另一邊。」
「是啊,那又怎麼樣?」他仍舊自我感覺良好。
只是說笑的一句話,郁亦銘倒好像當真了,不再理她。
「怎麼是為了我?」雋嵐一頭霧水,憑什麼連不睡覺都算在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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