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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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語了，不知道還要怎麼解釋，只能說：「我們早已經談婚論嫁，我在紐約就告訴過你。」
「你鎖門幹嘛？！」她質問。
四點多，訂婚宴開始，先是湖邊草坪上的酒會，裝飾、食物、酒水均是西式，來賓大都是年輕一輩，外頭停的也多是歐洲牌子的跑車。香檳一瓶瓶開起來，托著酒杯的人也都是美冠華服，其中要數嘉穎那一群姐妹最惹眼，一個個小禮服穿好，不用問全是一線大牌最新一季出品，能做到不撞衫還真是不容易。
盤亘了片刻，腦外科主任過來招呼他們，小地方就是這樣，有些頭臉的人互相之間都是認識的。
又是許久沒人講話。
Johnson提議去樓下一間餐廳，那是個很熱門的地方，午餐時間位子尤其緊張，同去的人裏面雋嵐級別最低，便被遣去佔位子。她搭了電梯先下去，挑了一張靠窗的圓桌，又要威打拿了菜單來看。
郁亦銘抬起頭，含含糊糊說了聲：「你還不知道我嘛。」聽起來還是平常那副無所謂的樣子。
她去洗手間換衣服，卸妝，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頭髮上所有的發卡都拆下來，待淋浴完出來，卻發現葉嘉予還沒走，正閉著眼睛半躺在她床上。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拉她的手將她帶倒在床上，擁著她在懷裡。她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他是喝的有些多了。
「聽西海岸office的Jim講，你們兩個關係很好，」Blair跟雋嵐開玩笑，「July，你要小心，這小子是個滑頭。」
那一夜，嘉予就睡在她那裡，清晨才回去換衣服。她外婆就住在隔壁，年紀的大的人起的又早，一出門口就在走廊里遇到了。
再晚一些，媽媽便來敲她的房門，沒有怪她，只對她笑，說這也是「人之常情」，還有，如果有了小孩子，千萬不要因為還沒領證就不要，第一胎打掉很不好。
只有嘉穎還記得雋嵐，打斷他們道：「你們兩個發的什麼神經，今天是雋嵐姐的大日子，不要吵了好不好？！」
雋嵐聽到聲音抬起頭，恰好與www.hetubook.com.com他對視。可能只是錯覺吧，他看到她的霎那，眼神竟是一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傷感，算起來只是一個多禮拜未曾見面，他應該沒有什麼變化，卻又好像不是從前的樣子了。
他愣在那裡，好像也想不出她訂了婚關自己什麼事，旁邊一間廁所門的開了，一個金髮女人走出來，看到他，手也沒洗就逃也似的出去了。他朝那女人的背影喊了聲「對不起」，走過去把洗手間的門鎖了。
「再不出去，門口要排隊了。」她突然說，「你先出去，我等會兒再走，千萬別說你認識我，我丟不起那人。」
但葉嘉予卻沒有給她這個面子，還是方才的口氣，對她說：「從前她這樣幫我們，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沒有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他回答。
他聽見了，沒有回答。
雋嵐和嘉予坐的那一桌上都是很近的親眷，幾乎都是看著他們長大的，聊到興起便說了不少小時候的事情，愈說愈覺得他們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天南海北的兩個人走到一起。所有人都為他們開心，酒自然也沒少喝。另有一桌坐的都是嘉予的中學同學，其中幾個男生酒量好又會鬧，一來二去的，葉嘉予也喝了許多。
「好。」她只能這樣講，他的確提醒過她別陷太深。
「你幹嘛？！」她壓低了聲音問他。
她也生起氣來，對他喊：「一定不請你！」
訂婚酒辦好，送走一乾親友，便又要回香港了。這幾日在塘夏，那枚Graff的鑽戒雋嵐一直戴在手上，在那種環境里似乎沒什麼特別，此刻想到要搭地鐵上班就嫌太顯眼了，她脫下來，放回盒子里，小心收好。
她動了氣，甩開他的手，說反話：「是啊，都是因為你，全世界都圍著你轉。」
她知道他沒睡著，就問：「剛才你們說什麼？」
嘉予冷冷笑了一下，答：「沒有人告訴我！我自己不會看嗎？!」
當日下午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聘禮,葉嘉予的父母鄭重去酒店拜訪,奉上重m.hetubook.com.com金，又向雋嵐的爸媽道歉，實在是因為時間太緊，不能去上海做足禮數。雋嵐的爸媽當然說沒關係，這些都是舊俗，不用做全套，只要孩子們高興就好。
她嚇了一跳，回頭去看，是郁亦銘。
「可……」還沒等她指出來廁所怎麼可以一起去，他已經拖著她走到女洗手間門口，想也沒想就伸手推開了門，一直走到盥洗台前面才停下。
這下不光是葉太，電梯里其他人也都噤聲。
「不是，我就是……」葉太還想再說下去。
這趟出差，雋嵐已有心理準備，不知為什麼此刻聽到卻是一驚。郁亦銘在一旁不語，始終低著頭在Blackberry上打字。再聽Johnson的意思，似乎這人選已經確定，就是她，還有郁亦銘，他們倆就得一起去印度，沒得商量，而且時間很緊，出發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更容不得他們推辭。
「要不要去看看你爸媽和外婆？」他問她。
回去的一路，葉嘉予都沒再講話，雋嵐也沉默著。只有葉太勉強同嘉穎說著話，卻也不敢再提起剛才那件事。
她搖搖頭，脫掉腳上的鞋子，是因為有些累，也是因為怕聽到那些話，他們兩個人是多麼多麼的相配，以後會過得多麼多麼的好，這一天實在聽得太多太多了。
葉太見雋嵐沉默，怕她因為剛才的事情多心，就又提起來：「那時候，嘉予還沒有認識你，我也是著急，怕他同亂七八糟的女人走在一起……」
眼前這班女孩，雋嵐只認識一個嘉穎，一時想不到別人，只能偷懶，說：「葉嘉予。」
他轉身去推門，頭也不回，臨走拋下這麼一句：「結婚別請我！」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沒睜眼，伸手放在她腿上。
他轉身對著她，頓了頓才問：「你突然訂婚，是不是因為我在紐約說的那些話？」
臨走，Blair問：「Ming在哪裡？」
做好指甲又是化妝梳頭，雋嵐從沒有化過這樣的濃妝,乍一下在鏡子里看到,差一點都不認出是自己。待到一切妥當，https://m.hetubook.com.com從美容院出來,葉嘉予打電話給她，說她爸媽和外婆已經到達，在酒店安頓下來。她也搬過酒店去住，即可以照顧到長輩,禮節上也更過得去。
阿公吃過最後一頓葯就睡了，一行人從病房裡出來，坐電梯下樓。
雋嵐在一旁聽著，只笑了笑，沒有出聲，心裏卻很清楚，嘉予還在北京的時候，他們還沒開始，只是她單戀他罷了，他不願去相親，多半是因為薛璐。
「去印度沒問題？」他又問，「如果你不想跟前我一起去，我去跟Blair講。」
Blair一聽就說恭喜，雋嵐嘴上道謝，心裏沒來由的五味雜陳。她原本就在想要怎麼把訂婚的事情告訴郁亦銘，卻沒想到這兩位大叔突然這麼有興緻，眼睛也沒敢往郁亦銘那裡看，只覺得他坐的那一邊變得出奇的安靜，很久很久既沒講話也沒動，自己便也低著頭佯裝在看黑莓上的郵件，間或跟兩個老闆應承了幾聲，磨蹭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說要去洗手間。
回去JC上班，工作積了一堆，郵箱幾乎爆掉。辦公室里倒是一切如常， Johnson總在發愁人手不夠，菲姐還是在抱怨保姆偷懶不敬業，仍舊是那些事情，那幾張面孔，只除了一樣，她休假那幾日，Blair也來了，為了Crains.com那個項目。
他默默站在原地，半天才又開口：「我知道，那就當我沒有說過這些話，還是像從前一樣。」
許久，她抬頭看，發現他已經睡著了，一定是很累了。她沒有再說話，就這樣睡到半夜，他不舒服，起來吐，她也醒了，去廁所看他，陪他跪在馬桶邊上，輕撫著他的背。
「資產評估部數July和Ming資歷最老，」他這樣對Johnson說，「這一次去印度，最好就是他們搭檔。」
他轉回來，說：「沒幹嘛，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
敬完酒，筵席還沒散，但他們的任務總算是結束了。雋嵐同嘉予一起去醫院看阿公，葉太也說要去，臨走去和親戚朋友打招呼，別人都說雋嵐有心和圖書，交口稱讚這個准媳婦實在好。雋嵐聽人家這樣講，卻錯覺是在說什麼不相干的人，不管是誰，總之是不是她。
到了醫院，阿公仍舊醒著等他們，顫顫巍巍示意照顧他的阿姨，從枕頭下面拿了一個紅包給雋嵐，說不出話，只有喉嚨里含混的聲音。雋嵐接過來，卻覺得有些沉重。
她看著他，彷彿許久才下了決心：「你媽媽說的那個人是誰？」
聽說雋嵐和嘉予同是T大畢業，周主任笑起來，對葉太說：「那個時候，我侄女在北京讀書，你要我把她介紹給嘉予認識，結果嘉予不肯，連面都沒見，我還說他好大架子，原來有這樣好的對象，我們小地方出去的女孩子自然是比不上。」
「那怎麼能一樣呢，」一諾回答，「他是男的。」
「是不是薛璐？」她又問。
「不要講了。」葉嘉予突然打斷他媽媽。
主任姓周，是個五十幾歲的男人，與葉太彷彿很熟，見到嘉予也很親切，對雋嵐的態度卻有些怪，把她捧得高很高，言語間卻又透著些揶揄。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念書，不上班？」雋嵐潑她冷水。
眾人環顧辦公室，有人說：「今天好像沒看到他。」
「去洗手間啊，你不是說要去洗手間嗎？」他答得振振有詞，也不知從哪裡來的火氣，拉了她就走。
葉太到底是場面上的人，很快緩過神來解釋：「嘉予今天開心，喝的有點多了。」
葉太臉色變了一變，開始跟葉嘉予講廣東話，雋嵐怎麼都能聽懂一點，知道她在問嘉予：「你怎麼知道的？她告訴你的？！」
她覺得這話好像挑釁，想也沒想就回答：「沒問題。」一多半也是賭氣。
不多時，Blair和Johnson便來了，還有一個人跟在後面，正是郁亦銘。
她臉紅起來，又突然覺得很煩，旁觀者都當他們是難分難捨，她卻知道他只是不想回家罷了。
洗手間在餐館外面，她走出去，走到門口半透明的棕色玻璃影壁後面，又朝那一桌看了一眼，郁亦銘原來坐的位子也空了，只剩一件西裝搭在椅背上，人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和-圖-書雋嵐聽得奇怪，在這種環境里，馮一諾這樣的女權主義鬥士竟也變得不一樣了。
說完又轉向郁亦銘：「Ming，你若是在這裏敗壞我的門風，至少要先知會我一聲。」
正看著，就有人走到她身後，抓住她的手腕。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已經訂婚了，以後再有什麼事發生，就不光關係到兩個人，而是兩個家庭。有些事，過去的事情，她決定不再追問了。
雋嵐這邊還沒來得及反應，倒是Johnson先來撇清了：「不可能，不可能，July有男朋友的，而且馬上就要結婚了，前幾天請假就是去擺訂婚酒。」
馮一諾也自百忙之中趕來，看見這架勢，便與雋嵐悄悄說笑：「你說我們讀的什麼書，還不如像人家那樣，有個有錢的爸爸。從前我爸罵我學習不好，我就該罵回去，要是他少壯努力，我現在也不用在牛欄里做的那麼辛苦。」
到了酒店，雋嵐下車，氣氛仍舊尷尬。葉嘉予送她回房間。
待到入夜，眾人再移至宴會廳吃中餐。籌辦時間這樣短，氣氛卻是很好的。葉嘉予的爸爸在當地商會掛了頭銜，現場豪華鋪張，一多半是為了招待生意上的朋友，只是做得很大方，處處以雋嵐家人為重，大家都高興。
她看到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戒指，覺得這一天恍然如夢，他們居然就這樣訂婚了。她一直以為訂婚應該是另一種樣子的——男的偷偷買一隻戒指回來，單膝跪下來，對女的說「嫁給我」，沒想到發生在她身上卻是這個樣子——戒指其實是准婆婆挑的，也沒有人跪下來向她求過婚。可能是她電影看太多了吧，現實里並沒有那樣的事情。
中餐館，周圍難免嘈雜，他們點了菜，坐在那裡等。與老闆一起吃飯，免不了要談工作，寒暄了幾句，Blair便又說起Crains.com。
「我叫你不要講了！」他重複，語氣都變了。
她埋頭工作，勉強趕上進度。待到中午，Blair請了幾個人吃飯，Johnson也去，自然也叫上了她。
「空口無憑，舉個例子來聽。」一諾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