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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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這件事畢竟牽涉到葉嘉予……」
「他青年才俊，不怕以後沒有好對象。」
「不是，」薛璐卻搖頭，「是為了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誰？」她好不容易緩過神。
「他一定說沒有。」雋嵐插嘴。
「那個時候，年紀小，又傻，一點不會做人，在學校里處處樹敵，」薛璐也想起學生時代的事，卻又不願意細說，只是輕描淡寫，好像早已經不在乎了，「有許多事，換了現在的我，肯定不會那樣做。十幾歲的人其實最殘酷。只因為運氣好就可以嘲笑運氣差的人，如果那個運氣差的人剛好有些地方比較特出，那就更犯了眾怒。」
離開棕糖，她攔了的士回公司，上了車就拿出電話來，撥了馮一諾的號碼。一諾卻不接，不多時發了條簡訊過來，說是在開會。
薛璐卻當她知道的，繼續說下去：「說他是威脅也不為過，如果我交，他在紐約有律師替我與檢察官討價還價，不交，他就報警，就是這麼簡單。」
「怎麼會，我不瞞你，我只愛過他一個人，但只是愛過而已，過去式了。」
雋嵐被他問住了，這麼說好像也不對，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解釋：「問題是，……關鍵是，問題的關鍵是你根本不相信我會做出對的決定……」
「啊？」那邊那位還想裝傻。
「是什麼？」雋嵐問。
薛璐笑了笑，沒有回答ｈｔｔps://wwｗ.hｅｔｕｂoｏk.cｏm•ｃoｍ，繼續說那天的事情：「後來他說有事先走，到深夜卻又打電話給我。我問他想通沒有？」
「我與檢方有協議，你不知道？」這一次輪到薛璐意外，「你的同事找過我，他讓我明白這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
「上次在這裏彈吉它的那個人。」薛璐回答。
薛璐的答案卻與她想的不同：「他說這樁交易他已經計劃了很久，一定要做成，他知道會有很大壓力，但他應付的來，只怕一件事。」
雋嵐頗為震動，她從沒想到葉嘉予對她並非沒有感情。按照薛璐的敘述，他們搬到香港不久，葉嘉予就開始計劃與WESCO的這樁交易，這或許也是他突然變得忙碌而沉默的原因，而在她覺得兩人之間越來越疏遠的同時，他竟也有同樣的擔心。
「我懂，你這是為我著想。」雋嵐驚訝自己竟還能語帶戲謔。
「不管別人怎麼說，他一直站在你那一邊。」雋嵐道，這麼多年，她心裏最過不去的也就是這一點。
如果她回去同葉嘉予結婚，他們還是金童玉女，如果她不跟他結婚，就只能是一個與人同居過，懷過小孩，然後流產，再慘遭退婚的悲劇角色，普通人恐怕都會這麼想。
同事？！雋嵐愣在那裡，哪個同事？
「為什麼？」雋嵐問。
「我已經準備退休。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是經濟案，而且我又不是大佬，再怎麼樣總不至於殺頭，」薛璐自嘲，「但我還是猶豫過的，猶豫了很久。一旦站出來，在這個圈子裡就沒有立足之地了，你看，我還有女兒要養。」
薛璐卻笑著搖頭：「我跟他一早就沒可能在一起，見了也是圖增煩惱。」
要說的話應該都已經說了，薛璐也不再留她。
「你以為我要怎麼樣？」
「別把我說的這樣偉大，」薛璐卻否認，「是我自己不好，得意忘形，那時WESCO虧空已經很大，我只是順手，身邊每個人都在拚命撈，我又能怎麼做？」
若不是今天聽到這番話，她還以為葉嘉予對她全然沒有感情。
臨走，雋嵐又問：「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本來是沒說，可是你說叫我別管，我還以為你要怎麼樣呢！」
「你不愛他？」雋嵐問。
隨後的一路，她都在想心事，以至於車子開過了金融街都不知道，真要問她在想什麼，卻是怎麼都說不清楚的。待她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招呼司機停車，付了錢下去，就拿起電話來撥了郁亦銘的號碼。
「這一次呢？你是為了他才交出WESCO的帳目？」
「與我女兒在一起，」薛璐笑答，彷彿天經地義，「小孩子真正屬於媽媽的時間其實只有那幾年，得好好珍惜。」
「什麼眼神？」雋嵐卻www•hetｕｂｏok.cｏm.ｃｏm不懂。
管好我？當我是什麼啊？她一時語塞，不知這話再怎麼說下去，還想開口，電話卻已經斷了，大概是因為進了電梯。
雋嵐走出去，坐電梯去底樓。轎廂往下降，傳來深井裡風的聲音，接下去該怎麼做？她竟有一時的迷茫。
電話很快接通，她一邊往公司走，一邊講：「你老實說，是不是去找過薛璐？」
「你是說你的事情跟我沒關係，對不對？」郁亦銘聽起來倒是不急，悠悠問她。
「你怎麼知道自己會沒事？」
「但他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人。」
「你應該見一見葉嘉予。」尋思良久，她終於還是說出來。
雋嵐心裏不贊同，薛璐也不過三十齣頭，女人最好的年紀，有閱歷，經濟自由，竟會這樣想。
雋嵐若有所思，緩緩拿出皮夾來付了茶錢，就說要走。有些事，她得找個地方靜靜想一想。
薛璐只是笑，好像知道一些事卻不點穿，許久又感嘆：「July，我希望能像你，我想葉嘉予也希望像你一樣，有一個這樣的家庭，慈父慈母，有足夠的錢讀書旅行，又不多到要傳下來，變成一種負擔。」
「你是為他才這麼做，他又是為了你。」雋嵐喃喃道，這句話她對葉嘉予也說過。
「中環只有那麼點大，我們正好看到你跟同事在一起，」薛璐繼續說下去，「你們好像就坐在那裡吧，你看著那個彈琴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葉嘉予就一直看著你。他是聰明人，看得懂那樣的眼神。」
這一次卻等了老半天才收到回復，而且只有一個字：「嗯。」
「從那個時候起，」薛璐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就開始想怎麼結束這一切。」
是啊，牽涉到葉嘉予，她就會犯糊塗，是這個意思嗎？
「那是為什麼？」雋嵐追問，總有件什麼事情觸發這個決定。
「我沒有不相信，」他繼續振振有辭，「只是做個雙保險，免得你犯糊塗，旁人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要管好你就行了。」
「那為什麼不在一起？」葉嘉穎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尚且願意爭一爭，他們經濟獨立，卻不肯試一試。
「我的經歷太複雜，他身上又背負了太多東西，我跟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
「你不要這樣想，」薛璐回答，「有些事是分不出孰輕孰重的。」
薛璐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我的腳寬，其實不適合穿高跟鞋，只有覺得自己需要些力量的時候才會穿，你也可以試一試，這一招很管用。」
薛璐停下來，擺弄著手裡的一支筆，許久才說：「他怕你會離他越來越遠。」
「這其實不關我的事，」薛璐笑起來，不置可否，「但我希望你們都過得好。」
「那你上次說沒講過！」雋嵐氣結。
「我怎麼樣？」
可能做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郁亦銘。雋嵐突然覺得忿忿，想起從塘廈
ｈｔtｐs://wwｗ•heｔｕbｏoｋ.ｃｏｍ•cｏm回來之後，她第一天去上班，郁亦銘給她兩份報告，讓她自己決定發那一份，還有後來Johnson告訴他們WESCO案發，他坐在那裡，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這算什麼？試探她嗎？
他們兩個都曾在學校叱吒一時，畢業之後又混得風生水起，現在卻說羡慕她。
雋嵐也靜默，他們是在棕糖，她早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我不也是一樣？沒可能再回去找到一個校園戀人。」
薛璐卻不回答，只是說：「到了我這樣的年紀，想要的就不同了，我現在只想找個人，他看重我，我又不討厭他，凡事有商有量，沒有那麼多麻煩。」
「我們從沒有開始過，在他心裏，我無論如何不可能重過你。」薛璐又道。
「這本來就是我的項目，跟你有什麼關係？」也不知為什麼，語氣就不大好。
這番話好像就是總結了，雋嵐站起來，薛璐也起身送她。轉身離開之前，她低頭看到薛璐腳上的鞋子，竟也不是標誌性高跟鞋，只是一雙平底，軟軟的羊皮，鞋面上有個抽象的貓咪圖案，家常而淘氣。
「就是那個人，對不對？」薛璐突然問她。
「你今天約我來是為了勸我跟葉嘉予和好？」她又問薛璐。
她出於禮貌點點頭，其實並不明白，理想中的戀人，應該是彼此心裏唯一最重的那一個。
「校園裡開始的感情總是不一樣的。」
「你跟郁亦銘說過薛璐的事情？」雋嵐也發簡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