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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舊金山短期外派，郁亦銘也飛過去看她，第二天又趕回學校參加一個考試。前後幾個月，兩人在一起統共就這麼一天，從上一次生理期推算也不是容易中槍的日子，結果，卻是輕敵了。

「搬走了就算了？ ！ 」她竟有些后怕，他們倆就這麼錯過了。

但他呢？他又是怎麼想的？她一點都猜不到。

「師傅，麻煩你快一點。」

她情緒惡劣，覺得都怪他不好，因為那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她正忙得腳不沾地，眼看又可以升一級，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有小孩呢？郁亦銘到不跟她計較，又飛去舊金山，跟她一起坐在廁所里，等著驗孕筆顯示結果。

她一聽非但沒有心軟，反而光起火來，無奈對小孩子還得好聲好氣地講話：「登登，媽媽不是生你的氣，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覺？ 」

願望歸願望，現實卻還是阻力巨大。他們倆一個在香港一個在美東，都是租房子住，連個安穩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郁亦銘不光沒有工作，而且還和_圖_書是個超齡的大學生。這個孩子要怎麼生？誰來養？又在哪裡養？都是問題。

那短短一分鐘感覺竟是那樣的漫長，她又一次想起那句話——如果你陷入兩難，就拋硬幣吧，當硬幣在空中翻轉，你心裏便有答案了。她突然頓悟，如果結果是陽性，她會不知所措，但要是陰性，她會失望。

「為什麼？ 」她盯著他的眼睛，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又問了一次。

她猜到了些什麼，抬頭看他，等著一個解釋。

車子發動，很快就駛進過江的隧道，她無心看窗外，莫名又想起她老媽說過的話：那家人有一個像過日子的樣子嗎？她那個時候不信，結果，她嫁的這個人還真是不靠譜。

「你不回來，我睡不著，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 」

片刻之後，那個小小的紅色加號慢慢浮現出來，有那麼一會兒似有若無。

離開舊金山之前的那一夜，他總算給她看了那篇千年之謎一般的Essay。她以為會看到一張新列印好的A4紙，結httｐs://m.hｅtｕｂｏｏk.cｏm•ｃoｍ果卻不是。他給她一個透明文件袋，裏面是一張很舊的紙，也是A4大小，卻已經變得柔軟易碎，上面有深深的摺痕，表面不甚光潔，彷彿被水洗過又晾乾。

「那天之前，我根本沒想到你一直沒把這張紙拿出來過。」他答非所問，「章雋嵐，你可真夠笨的。」

然後便是遠距離戀愛的日子，她捨不得放棄香港的工作，又逼著他回美國去把大學念完。一有假期就飛過去看他，如果不是電子機票，攢起來肯定有厚厚的一沓。

一個人加班到深夜，外頭霧霾重，看不到星星，漆黑的背景把落地窗變成了巨大的鏡子。她停下手上的工作，看著鏡中的自己，面色不好，很累，也很兇，腳上卻還是頑固地穿著尖頭細跟的鞋子，倒不是為了好看，主要是想要為自己鼓鼓勁。學姐教她的辦法，她一直都記得。

歲數早已經掛上三字頭，她總算也有了一間兩面都是窗的辦公室，望出去便是黃浦江,磨砂玻璃牆上掛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鍍鉻的銘牌，刻著她的名字，July Zhang,還有個秘書坐在門口，十分體面。

雋嵐一聽更急，關照兒子在家乖乖待著，她馬上就回去。掛掉電話，她收拾了東西就走，樓下正好有候客計程車，她坐上去報了地址，又說：

郁亦銘在旁邊研究了許久，終於噓了一口氣道：「總算出來了，嚇死我了。」

自己當初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會嫁給郁亦銘？ ！現在回想起來，卻還歷歷在目，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

後來，怎麼又想到結婚了呢？好像是因為登登。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屏幕上顯示的是她這幾 天一直屏蔽掉的手機號碼。每次那個人打過來，她便叫秘書Juicy說她不在。但此時Juicy早已經下班走了。新一輩的年輕人比他們那時還要嬌 氣，稍稍辛苦一些便要換工作，用一個秘書，倒好像供著一尊佛。

他逃不過，終於回答：「我偷偷記下了你的地址，第二天過去找你，www.hetubook.com.com你已經搬走了。」

她心裏也是一松，這麼巧，他也想要這個結果。

他又鄙視她安身立命的職業，她裝作生氣，心裏卻在想：哈，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

中午，馮一諾過來看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便偷笑。若是平常，雋嵐也就忍了，最近心情差，瞧那笑也特別猥瑣。一諾約她吃飯，她也說不去了。

新來的秘書二十五歲，跟她當年在香港時差不多年紀，也是個丟三落四毛手毛腳的主兒，就連起個英文名字也不像樣，叫Juicy。

「你爸爸呢？叫他過來。」

那年春節之後，她請了假送爸媽回上海，他竟也跟著來了，在他們從前住的那棟樓里向她表白，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她居然就感動了。

「爸爸好像也不在家……」

這一陣，章雋嵐過得並不好，工作上的壓力只是其一。

「什麼，他不在家？ ！那他的手機怎麼在你這裏？ 」

懷疑自己懷孕，就是一個多月之後，外派還沒結束，她還在舊金山。

「爸爸好像忘了帶走……」

這輩子和圖書大概就這樣了吧，她突然這樣想，整日賣命，一天天老下去。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接起來，電話那頭卻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對她說：「媽媽，媽媽，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以後肯定不把自行車騎到馬路上去……」

「為什麼這麼做？ 」她看著他問。他們曾經離得這樣近，他卻不來找她，還把放在琴盒裡的紙拿走了。

孕婦本來就情緒不穩定，張雋嵐更是這樣，想到那些問題，簡直像天都要塌下來了。郁亦銘卻好像一點都不發愁，叫她也放寬心。

「怎麼會算了呢，」他反問，「你以為我去JC真是為了體驗一下小白領的生活？ 」

「有件事我沒說實話……」他終於坦白，「我從前打工的吉他商店在格林威治，不在切爾西。」

那段時間，每次給家裡打電話，她都要挨一頓臭罵，去了美國也不敢見郁亦銘的媽媽。她一早就知道郁亦銘不是那種適合帶去給父母看的類 型，反正她也不是。兩人湊在一起，從來都沒想過會有結婚的那一天，剛好大家都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