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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去探望病人？」我問Lyle。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看著Lyle，問他。

Caresse喜歡小熊，似乎也滿喜歡爸爸的新女友，一開始就沒什麼戒備，很聽話的讓說Hello就說Hello，讓握手就握手。過了一會兒還拿了自己的照相簿去給她看，小手搭在她的膝蓋上面，一點也不陌生的樣子。

「哦，」她摸了一下頭髮，有點不好意思，「真的很偶然，我們是在紐黑文那間醫院里遇到的。我去耶魯見一個作者談書稿的事情，到了之後才聽說他摔了一跤，斷了腓骨。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如果那個教授沒有誤了交稿日期，如果他沒有摔斷腿，我跟Lyle就不可能遇見。」

「就我所知，沒有。」我也開玩笑似的回答，發覺她其實不像是看起來那麼普通。沒有人真的那麼普通。

我曾經以為這種情形之下，一定得找個英俊體面自信滿滿，在ex面前不落下風，決不露怯的男人，才過得去。但真的到了這個份兒上，倒變得極其坦然，告訴他：「我沒什麼特別的交往對象。我就一個人。吃義大利菜好嗎？Caresse可以吃麵和圖書條，我來定位子。」

定下約會之後在心裏盤算了幾次，該怎麼打扮自己，怎麼跟他的新女友聊天，想不出個頭緒，最後決定一切隨意。星期天早上，我還是平常周末的打扮，深灰色開衫加牛仔褲，頭髮隨隨便便梳個馬尾。下午三點多，門鈴響了，我在門禁系統的監視器里第一次看到他的新女友，站在他身後，門開了之後，他開門，讓到一邊，讓她先進來，這種細節他從來不會出錯，得體而動人。匆匆一眼看起來，她非常美，深色頭髮長到鎖骨處，帶一點卷，向里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我突然有點後悔沒化妝，沒吹頭髮，也沒換件好看點的衣服。

他搖頭，Regina替他答了：「他前一天剛做完一個小手術，穿著病號服，在走廊里亂轉。我走錯了樓層，撞到他一下，他扶著欄杆幾乎直不起身子，我以為自己要犯過失殺人了，說了無數句對不起，把送他回病房，給他找來護士……」

「好的，你也帶上你的約會對象。」

我也清楚地記得，那天上午我給他打了個電話，那是我們離婚之前最後一次講話。

我笑著對她說：「Caresse喜hetｕbｏoｋ.com•ｃom歡年輕漂亮的姑娘。除了你，只有這裏十一樓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第一次見到她就很喜歡。」話說出來，我自己也覺得吹捧的有點過頭了，特別是那句「十三歲」。Lyle看了我一眼，沒有笑，卻足夠讓我知道他在嘲笑我，我滿不在乎的看回去，Regina聽了倒很高興，儘管穿了絲|襪連衣裙不很方便，還是跪在地上陪Caresse玩。Caresse給她一塊磁性板，她想畫只兔子上去，描來描去的畫的卻像只老鼠。很普通嘛，我暗地裡又刻薄起來，莫名其妙的有點得意。

我不能想象自己的反應，如果Regina驚訝的看著我：「你不知道他動過手術？！」所以裝作一點不意外的樣子，直到甜點上來之前，Regina去了化妝間，只有我們三個坐在位子上，我終於開口問他：「你生病了？」

「原因很多。」

Caresse一聽到門鈴聲就很激動的站在門口等著看有誰會進來。開門看到爸爸高興的跺腳。

開了門見到了真人，倒沒有第一印象那麼驚艷。她不過分年輕，也不老，三十歲左右，最好的年紀。身材很和-圖-書好，至少有五尺十寸高，穿著高跟鞋，而我腳上只有雙圓點圖案的襪子，沒穿鞋，看起來比她矮了一大截。

「我爺爺奶奶七十歲以後都有高血壓，我爸也有這趨勢。我右眼有一點點近視，大約50度。但不戴眼鏡也能看得清楚。」

不過，我還是不夠美國化，完全沒想到他說「double date」是當真的。一個多禮拜之後，星期五的傍晚，他打電話過來說，周末他來領Caresse的時候，會把他的約會對象一起帶來。

Lyle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把Caresse抱到最高最陡的那個滑梯上，小姑娘興奮的尖叫，我卻嚇的要死，趕緊跑過去接著。等Caresse平平安安回到地上，才又有閑心嘲笑人了，輕聲問Lyle：「你是不是迷上綠卡婚姻了？」

「e，這是Regina。」Lyle對我說，轉頭又告訴Regina我的名字。

「一起吃晚飯吧。」我還沒下班，用辦公室里通常的那種口氣大方乾脆的發出邀請。

我在心裏幫他回答：他不想在那個時候再有什麼事情發生，改變原來的計劃，他想離婚，我也想，就那麼簡單，猜也猜ｈｅtubｏoｋ.ｃｏm•coｍ得到。我打斷他，問：「你還有什麼會遺傳的病沒告訴我的？這是你的私事，但是關係到Caresse。」

兩個女人握手，Regina蹲下來拉拉Caresse的小手，給她一隻米棕色的泰迪熊。

「為什麼沒告訴我？」

他點頭，很平靜的解釋：「切除膽固醇息肉，很小很簡單的腹腔鏡手術，整個過程不到一小時，兩天之後就出院了，完全沒有危險，我母親那方面有家族史，她和Gerard都做過類似的手術。我只是終於下決心儘早去做了而已。」

他無所謂的回答：「這句話絕對要告訴Cheryl-Ann，她肯定會喜歡這種說法，事實上——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就像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一樣。」

晚飯之前我們帶著Caresse到附近的遊戲場去玩，Lyle抱著她去玩滑梯。我和Regina站在邊上聊了幾句，她說英語的時候，有些詞會帶一種特別的轉音，有點怪卻很好聽。她說她其實是德國人，在三十二街上的一家出版公司工作。還告訴我，她覺得Lyle很好，的確，好爸爸，跟前妻和平共處光明磊落。但轉頭又開玩笑似的問我：「有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女人跟他相處的足夠久，直到弄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的？」

我想說：「想吵架是怎麼著？」話沒出口，Regina回來了，坐到他身邊，在他嘴上親了一下，看看我們，說：「我錯過什麼沒有？」

「那要看你怎麼看了。」他說：「你是我遇到過的最會批評人的人，很有效率，喜歡下結論，通常這樣的人都覺得自己很完美。」

「所以，你也不是那麼完美。」

「沒了，你呢？」

「我有說過我完美嗎？」

他也看著我沒有講話，回答我的又是Regina：「9月4號下午，我記得很清楚，到今天為止，我們剛好認識四十天。」

「……我正好在找那個護士，她沒收了我的手機。有監護設備的房間不能打電話，我沒守規矩。」Lyle接下去說，好像那是個愛情故事接力。

他笑了一下，一把抱起Caresse，又把她放抱到最高的那個滑梯上。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不出聲的對自己說，這樣的事情早晚都會發生，不管是女朋友還是滑梯，我最好還是不要瞎操心了。

吃晚飯的時候，我問Regina:「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撇撇嘴說：「聽起來好像是在罵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