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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笑著搖頭。

「我足夠大，你說吧。」

原來，還真讓外婆說著了，就是假藥。

「這是你的房子？」林薇總算反應過來。

這時候，她想起外婆來。所幸外婆曾在一間中學教書，得過嘉獎的高級教師，再怎麼躲總是有跡可尋的，戶籍警輾轉找到聯繫方式，電話打過去，對方沉吟良久。是，不管是對誰，這都不是個容易做的決定。

大概是因為害怕，林凜突然哭起來，聲音傳到電話那邊去。

「問年齡做什麼？」林薇怕他是在誆自己。

「後來呢？你越來越有錢，從一個老貴族手裡買了這座房子？」她覺得神奇，就好像是又一個蓋茨比的故事。

坐了不多時，她聽到不遠處有人講話，循著聲音抬頭看，是有人站在露台上打電話，林薇抬頭看過去，只見那是個頭不高，身材微胖的男人，測三十來歲，穿一件墨綠色T恤，胸前一片花里胡哨的印花，林薇本來不懂這些，多虧這些日子在Ash的熏陶，才勉強認得是一個義大利牌子，腕上的手錶，腳上的皮鞋也都新的扎眼。胖子愛出汗，這才幾句話的功夫衣服都有些濕了，前心後背各自洇出一個心形圖案來。

她又有些失望，嘴裏切了一聲：「這麼老的笑話，你還在講。」

其實，怎麼會是差不多呢，畢竟她有那樣一個媽，奇葩的林燕青女士，孩子生下來，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那時她的父親也已經走掉，包括親親眷眷舉家搬走，集體不知所蹤。那時的她也是很迷茫的，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後來人大起來，就看ｗｗｗ.hｅtｕｂooｋ•com•cｏｍ開了，他們還能怎麼辦？對著一個癮君子，除了避出去，還能怎麼辦？大概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他們並沒有帶走她。

那人歪著頭看她，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臉。

才出生的嬰兒只那麼一點大，皮膚紅紅皺皺，像個小老頭，不管對他笑還是說話都沒什麼反應。

外婆就是這麼端正的一個人，處處與林燕青截然相反，林薇也努力想讓自己端正起來，有時候卻覺得自己從骨子裡就是歪的。

既然主人默許，林薇膽子也大起來，挑了個吹得到風的好位子，撐開遮陽傘，又拖了把躺椅過來睡下。她帶了書來看，看得困了，還能蓋著臉睡覺，多麼愜意。

她實在意外，倒不是因為「腦健康」是假藥，而是此人實在坦率，旁人若是發跡，一定不肯再提這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他卻完全無所謂，一副管你怎麼想的架勢。

於是，那天下午，兩人又舊地重遊了一遍。

「傑克·倫敦傳記。」林薇回答。

林薇被她捉到軟肋，心裏道：害怕？信不信姐就是鬼屋裡出來的？

「好，」那邊終於開口說，「我過來接他們。」

那人卻也很綳得住，一本正經的反問：「從哪裡說起呢？」

男人笑，像背書一樣重複：「本品是世界腦神經健康協會依據現代生物科學、神經學和中華傳統的醒腦健康法，運用頂尖的生物技術研製而成的新型高科技產品，成份天然，性質溫和，經長期試驗試用，從未發現任何不良作用，被中國知識產權局審批授ｈｔtps://ｍ.hｅtuｂook.coｍ.ｃoｍ權為國際發明專利，專利號ZL021036，同時填補了全球健腦的歷史空白，被美國認定為有益健康的高品質產品，認證號AO3578……」

他聽到聲音回頭，也朝莎莉揮揮手。

與何齊通過電話，醫院的電話也來了，是莎莉的弟弟出生了。林薇帶她趕過去，找到病房，兩人圍著嬰兒床看了許久。

那時，外婆已經轉到一間民辦學校工作，收入不好，住一間很小的舊房子，卻還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哪怕手上只有一點點資源，也可以把生活經營的很好。林薇始終想不通，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有林燕青這麼個女兒。但她暫時可以不用想了，總算有一片屋頂，無條件的替她遮蔽風雨，供她休憩。

林燕青大怒，連她的姓也改掉，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把孩子帶大。

「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要是太小可能不知道。」

這一次，林薇總算記住來的路，那座大宅與莎莉家的小區隔著一條河，河上有座陳舊的拱橋，從橋上過去，又是一片樹林，幾乎全是香樟，枝繁葉茂遮天蔽日，像是有許多年了，那裡離公路很遠，周圍一個人都看不到。林薇存心嚇莎莉，說曾經聽老人家講，解放前這一帶曾經有過一個公墓，也不知是不是離這裏很近。莎莉又興奮又緊張，倒還真有種探險的味道。從林子里鑽出來就是一人多高的棕石圍牆，有扇小鐵門，莎莉跳一跳摸了一把鑰匙下來，就把門打開了。林薇不禁覺得自己昨晚是在夢遊，這樣蹉跎坎和_圖_書坷的一條路竟然可以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是，」他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大宅，「這裏我爸爸留給我的。」

她存心反應誇張，倒抽一口冷氣：「來來來，教教我，你怎麼賺到這麼多錢？」

閉了會兒眼睛，她突然覺得天好像陰了，睜眼拿掉書，才發現有人站在她面前。

「好像有，」她回憶，「有人到學校里來推銷，一套要好幾百塊錢，但還是有很多人買，特別是畢業班的學生，好像不買就必定考試失敗。」

「你多大？」他先問她。

「Sailor on Horseback（馬背上的水手），」他輕聲念封面上的書名，「講什麼的？」

小男孩問富翁怎麼發財，富翁說小時候省下蘋果不吃，拿出去賣，賺到錢買兩個蘋果，然後又賣，再買四個蘋果回來，小男孩若有所思的說：我好像懂了。富翁又道：你懂個屁啊，後來我爸死了，我繼承了他的財產。

「又是昨天那個地方？」林薇一口回絕掉，「不可以，而且我也沒有泳衣。」

「他本來就是真的小孩。」林薇聽的好笑。

「林薇。」她回答。她不信他，至少不全信，要麼他不是賣假藥出身，要麼就沒有留下巨額遺產的爸爸，這不科學，沒有人可以佔盡這兩樣，既然有機會過得像王子一樣，又有誰會去菜市場當流氓？

「對，」他點頭，「吃了也無礙，你放心。」

到了泳池，莎莉朝那一斛碧水衝過去，抱膝一跳，水花激得老高，又一下子憋氣游出很遠。林薇跟在後面，嘴上喊當心，其實看的心癢，也脫了鞋，在池邊坐和-圖-書下來，兩隻腳浸在水裡。池水倒真的是乾淨，映出池底深深淺淺的馬賽克拼花，主人並不來，也維護的這樣好，林薇想，這大概就是金錢的力量。

「嗯，」她想一想，說，「差不多。」

多有志氣的豪言壯語，林薇每每想起來就想笑。幼時的她常常長頭虱，用洗衣粉洗澡，下雨天沒有雨鞋也沒有傘。林凜年紀小，更慘。

林薇將信將疑，以為他在開玩笑，卻沒想到他繼續講下去，時間地點人物詳詳細細。

這個故事，任憑是誰都聽過許多遍。

「那東西是你賣的？！」這一次是真的驚訝。

「你的弟弟從前也是這樣？」莎莉又問。

「I would rather be ashes than dust.（我寧願作灰燼而不願作塵土。）」他輕誦。

林薇坐起來，面前的人看上去年紀不大，至多三十歲，瘦，但是有寬肩和結實的手臂。

回到韋伯家，兩人吃過午飯，莎莉又開始動腦筋。

後來，他們就跟著外婆過了。

他笑，回答：「靠賣假藥。」

林燕青與娘家那一邊的親戚也已經斷了來往，直到有一天，她又進去了，林薇和林凜被送到派出所，然後又被送去街道。那時，林薇彷彿是八歲，林凜兩歲半，今後往哪裡去，全由一群陌生人決定。

他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環顧四周，說：「算上花園，大約十六畝。」

林薇突然有些失望，這座大宅的神秘主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失望，又憑什麼失望，這樣一座房子，配上一個市儈的商人模樣的主人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https://ｗｗw•ｈetｕｂｏoｋ•cｏｍ.com她看著胖子，胖子也看到了她，皺了皺眉，並沒說什麼，繼續打他的電話。

「比如，你靠做什麼挖到的第一桶金？」

「對，我的房子。」他回答。

「要不要去游泳？」她問林薇。

「我說的全是真話。」男人豎起兩根手指發誓。

況且，對那個地方，她不是不好奇的。昨夜看不真切，但也足夠看到牆頭染了些灰黃的花崗岩，讓她想起電影里蝙蝠俠的城堡。冷肅，莊重，巍巍泱泱的，與韋伯家的簇新的方盒子般的房子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格調，儘管那時的她見識甚少，卻也明白這又是另一個階層了。

「林薇，你膽子小，」莎莉奸笑，「那裡好像死過人，像鬼屋一樣，你是不是害怕？」

莎莉多少有些失望，從病房出來就對林薇說：「他什麼時候可以變的像個真正的小孩子？」

「這裡有多少大？」她問他。

「陳效。」他對她伸出手，彷彿她信與不信與他全無關係。

她家貧，自然不會去動腦筋買這些東西，而且，外婆也看過那種葯的傳單，對她說：肯定是騙人的，念書哪裡會有靈藥？

「記不記得那時流行過一種東西叫『腦健康』？」

「I would rather that my spark should burn out in a brilliant blaze than it should be stifled by dry-rot.（我寧願我的柴火化作熊熊火焰，而不要乾癟腐朽。）」林薇接下去。

「嗨，陳，你好！」莎莉從水裡竄上來，撐著池邊朝這裏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