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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輕若塵埃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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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灰燼 第十六章(2)

下部 灰燼

第十六章(2)

她展開信紙,繼續讀下去:
她記得陳效回頭笑,面孔的輪廓在陽光映襯下加深,看起來竟有些陌生。
那句話是王俊對陳效說的:「還有,阿Sir打電話過來,說他想見見你。」
待他走後,王俊去調閱案卷,在那一連串候審嫌疑人的名字里指出一個來給她看。那個名字是羅曉光,羅父是走私網路的保護傘之一,已經收押,後來判了死緩,而羅曉光得以脫逃,按照王俊的說法,是去了宏都拉斯。
她上車坐定,引擎聲響起來,車子很快駛出那個街區,午後的艷陽穿過行道樹的樹冠遍撒在路上,在她的眼睛里卻是另一幅景象——多年以前,上海,盛夏。
我背後還有其他人,但並不代表我自以為沒有錯。至少,我只是說至少,如果第一次我不在車上,林凜可能根本就不會跟他們走。所以,我覺得自己這十五年的牢坐的並不冤枉,只是另一些人,他們還逍遙在外面。我相信他們應該不止找過林凜一次,讓他以為何齊之所以不來是因為有了麻煩,而自己那麼做是在幫何齊的忙。
陳效問王俊:「你猜他什麼意思?虎落平陽來拜山門?還是來給咱一個下馬威?」
林薇的手機響起來,是司機打上來的,問她怎麼還沒下去?她像是被人從回憶里拖出來,一時手足無措,緩了一緩才重新鎖了門出去。她坐電梯下樓,租車公司的黑色轎車已經在路和-圖-書邊等待,司機替她把箱子裝進後備箱,她伸手去拉後排車門,這才又注意到手裡捏著的信紙。
她意外的發現,自己還清楚的記得每一個關於他的場景——
那個時候,我經常去Ash,大多是為了招待客戶,有時也是為了跟上面的人套瓷。因為KY沒死的時候,經常在那裡,本地其他高管有事沒事的也喜歡去一去。一般人大概不知道,其實Ash根本就是華善堂為了稅務上的原因開的,公司里套著公司,股東後面還有股東,貓膩總是有的,只是藏的更深而已。
我陪著何齊過去,他不怎麼說話,要求也不多,心裏有事情,旁邊人一看就知道。去了兩次,都是在KY的包房,消費也掛在他的賬上。簽單的時候,我發覺不止是我們,還有其他人也這樣做,說是KY的朋友。一個死了的人的名字仍舊頻頻出現,總感覺有些神奇,但何齊是不會在意那些的,巧的是那幫人裏面有他一箇舊同學,就這麼「他鄉遇故知」了。那個時候,真的只當是湊巧,後來才覺得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在Ash的包房裡,她第一次見到賴志成。他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沙發上,中規中矩的襯衣西褲皮鞋,外面套一件老式夾克衫,他跟她聊天,與她合唱《小薇》和《漫漫人生路》,看上去就像是個好脾氣的老爺爺,與周圍時髦香艷的和*圖*書環境格格不入。然而,她同樣也記得,臨別,他與陳效交談。說的是什麼,她並不知曉,只看到當時在他眼中一縱即逝的精光,絕不是慈祥的老爺爺該有的目光。
王俊板著臉回答:「你自己說自己是狗,也別拖上我啊。」
林薇讀完那封信,轎車已經在高速公路上,路側的景物飛速向後移去,風噪似乎一下子大起來,在她耳朵邊上隆隆轟鳴。她緊抓著那幾張信紙,直到皺成一團,既有的回憶,混同著讀信之後產生的想象的畫面,不期自來的呼嘯而至,擁塞在腦子裡,讓她呼吸急促,幾乎就要窒息。而在這一團混亂中,有一些記憶的片段卻以目力所及的速度向她靠近,它們漸漸浮上表層,越來越澄明,其中最深刻清晰的似乎就是那個名字——賴志成!
…………
「變個魔術,連哄帶嚇。」他回答。
再快進。
而後,又是快進。
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件往事的一部分,她再一次對自己說。何齊和陳效大約也是這樣的,尤其是陳效,他所知的那一部分是什麼?他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她不可遏制的想要一窺全貌。
也是在那段日子,賴志成找過我好幾次,每次都只是吃飯聊天,跟我說了不少他年輕時的事情。他說他十八歲出社會,根本想不通有些人怎麼會有那麼多錢,而他每個月發餉僅夠吃飯和房租,最大的願望只是買一間小m.hetubook.com.com房子,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存夠錢。總之都是些很小的事,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卻讓人覺得真TM的茅塞頓開,好像只要跟著他就可以從什麼都沒有到什麼都有。
於是,我們又跟著那幫人混,他們年紀都很輕,也就是二十歲上下,玩得卻很瘋。要是去夜店,一晚上也要換幾個地方,到了後半夜,經常在浦東遠郊的公路上飆車,車牌用衛生巾貼起來,要麼就乾脆不掛牌照,先是在滬南公路,後來那裡裝了很多電子眼,又改去高行鎮那裡。
…………
所有這些,都是她多年的念想,她自信不會記錯。正像胡凱所說,他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而她其實也是一樣的。現在,胡凱已經把他所知道的和盤托出,與她的那一些合在一起,就如同一幅拼圖,草草開了一個頭,顯現出依稀的輪廓來。許多細節,仍舊缺失,就好像她知道賴志成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又想不通為什麼。就好像她曾經毫無保留的信任著陳效,現在這種信任開始鬆動。
陳效自導自演那一幕大戲,舉報跨國販賣麻黃鹼,牽連出走私網路。他被抓進去,再放出來。取保候審撤銷之後,他去香港,走之前的那天夜裡,他對她說,要去說服一群恨他入骨的人。
「你打算怎麼做?」林薇記得自己這樣問。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那麼渺小,跟他們比起來,我什麼都不是,而且www.hetubook.com.com很有可能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什麼都改變不了。而我不想這樣,心裏著急,又有些怕,不知道這究竟是個機會呢,還是個坑?應該退走,還是靠上去?
她定格在那個畫面,倒回,重複。
車還在繼續前行,天已經微微暗下來,遠處開始看得到城市燈光璀璨的天際線,她久久注視著那裡,突然有一種頓悟般的感覺——自己想要做一個局外人永遠只是奢望罷了,她早已經深陷進來,再難自拔了。
這條路怎麼走,我一無所知,但他已經牢牢拿捏住了我的心理。他問什麼,我便說什麼,要我做什麼,我就去做。我告訴他何齊的所有行動,包括你,甚至林凜,還有那個小團體里的很多事,特別是兩個人——羅曉光和蔣瑤。而後,就到了那一天,他讓我去XX中學門口接走林凜。車是羅曉光的,車上坐的人卻是我,還有蔣瑤。我猶豫過是不是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最後還是沒說,總覺得只是一件小事,而且,賴志成那樣一個人,是不會有惡意的。
一開始,我只是羡慕人家有錢,直到有一天晚上,一個叫蔣瑤的妞兒降下車窗對著街邊的道路指示牌開槍。真槍假槍,我是看不出來,但路牌上確實留下了幾個槍眼,而且那一帶附近有不少農村的自建房,夜裡聲音傳得遠,肯定會有人聽到槍聲,我以為鬧到這個地步,八成是要出事情的,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發https://m•hetubook•com•com生。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知道他們中間有些人擺明了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長輩是世交,家裡或許還有生意上的往來。這樣的人,錢倒還是其次的,只能說是會投胎,生在那樣的家庭,有那樣的背景。
在座的人都管他叫賴Sir,我也跟著這麼叫,到處陪著,幫忙跑腿。我自信給他留下了好印象,所以,幾天之後,他點名找我過去,我也不覺得意外,只是沒想到的他交待給我的任務居然還是那麼一份美差——陪一個人在上海玩兒,其餘什麼都不用管。而那個人,就是何齊。我覺得事情很簡單,但排場卻不小,賴sir預支了一筆錢給我,還配了車。我興奮異常,問:去哪兒呢?賴sir答:就去Ash吧。我說:行啊,那裡我最熟了。
很早之前就有人來找過我,我連他們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都不關心,一概不見,保持沉默,包括對你。原因其實很多,錢,還有我的父母。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有想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部分是我不願意去想,另一部分也是因為我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我爸爸七年前得急病死了,我媽今年也走了,至少我不再有這方面的顧慮。所以,我決定開口。不久之前,何齊來找我,我已經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了。對你,我想也應該是這樣。
雨林道別墅,她與陳效初次相遇的下午,在泳池邊上,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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