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今晚喝了不少吧，」她終於還是打斷他，開了個傻乎乎的玩笑，「確定不是醉話？」
蘇敏的經驗僅止於與阿爾諾那個輕淺的吻，而這一次，完全不一樣。從來沒有人這樣吻過她，如此深切，溫柔卻又不容她逃避，那幾秒鐘過得極其混亂，沒人不讓她喘氣，卻莫名覺得窒息，想要他停下，又不捨得就這樣結束了。
「是不少，」他回答，「要不等明早酒醒了，你再問我一遍吧。」
他跟進來，就被檢票員攔住了，身上還是晚宴時那身昂貴的行頭，卻要把口袋裡所有的硬幣掏出來，才勉強湊夠了兩張票錢，跟著她進了放映廳。裏面觀眾不多，電影已經開場，熒幕上映出碩大的片名——《滿潮》。她在最後一排中間找了個位子坐下，他挨著她坐，碰碰她的手似乎想要說什麼。
突然有人從身後拍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但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誰，她記得他身上的味道，嗅覺總是能第一時間喚醒回憶，她似乎顫抖了一下，他一定感覺到了，因為他貼著她的臉頰吻hetubook.com.com她的時候，又露出那種她熟悉的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
或許是流年不利，那一夜所有的事都不順心，這片子就跟大多數獨立製作影片一樣，除了大段大段深沉的獨白，就是尺度極大的床戲。
「你管我對不對！」
「不怎麼樣，挺好的。」
「方向不對。」
「我還當你喜歡看呢。」
方書齊猜到她的心思，笑著勸她：「其實，最好就是直截了當的喊出來，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沒事兒了。」
出了電影院，他憋著笑問她：「怎麼不看了？」
出了酒館，在濡濕的彈格路上走了幾十步，蘇敏隱約聽到那盞銅鈴又響了一聲，在寂寂的夜裡傳的老遠。
她還是不看他，一本正經的說：「別吵，看電影呢。」
他在她身後輕笑，說：「那我請你看吧。」
「回酒店。」她沒回頭，也沒停下腳步。
「好，那就不說了。」他輕聲道，又走近了一點，嘴裏呼出濕暖的氣在夜色中凝成一小團白霧。
他這樣的態度讓蘇敏覺得有點意外，和-圖-書她原以為他才會是那個比較想保守秘密的人。
「我不想看了。」她繃著臉回答。
第二天一早，蘇敏被穿過白色紗簾的晨光弄醒。孫迪還在另一張床上熟睡，這一個禮拜下來，就算連著睡一天一夜也不過分。房間里充斥著香水和酒精的氣味，曖昧、溫軟、充滿了女性意味。
從花店出來，他們一路走回酒店，沒有牽手，一部分是不習慣，另一部分的原因是蘇敏害怕被熟人看見。
「走這條路到不了酒店。」
她笑起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投進他的懷抱，深深的吸氣，而後在心裏感嘆，他聞起來真好。
「什麼想法？」蘇敏揪住這個問題不放。
「我錢包還在你那兒呢，你得回去把酒帳結了。」
「可能吧，但這跟工作是兩回事。」
「孫迪從沒跟我說過什麼，」他繼續解釋，「如果她來問我，我會老實告訴她我的想法。」
她突然抱緊他，輕聲說：「別走。」
「我怎麼她了？」他似乎哭笑不得。
「這種事你沒少干吧？經驗之談吧？」她冷著臉嘲笑，心和圖書裏卻有些忐忑，不知道其他人對他倆的事會有什麼反應。
蘇敏越看越尷尬，終於裝不下去了，起身一路說著Excusez-moi擠出去，方書齊還是在後頭跟著。
她莫名的覺得害怕，甩了甩手回答：「那就別說了。」
「這種假惺惺的話誰都會說。」
時間似乎在此處停頓了一秒，他低下頭慢慢的吻她。像啜飲著一種陌生的酒，她聞到他嘴裏的尚且新鮮的粉色香檳的味道——黑皮諾葡萄、紅橙和莫洛里黑櫻桃，閉上眼睛，彷彿也能嘗到那複雜的滋味。
「真的要說？」他側過臉避開她的目光，對著空氣笑，「我挺含蓄的一個人，你非逼我當面說出來，多尷尬。」
他一直送她到房門口，在走廊里，又吻了她一次。
他接過錢包，卻沒有回酒館去的意思，反而走近了幾步，問：「蘇敏，你為什麼不高興？」
他看著她，眼睛里似乎有些什麼閃過，太過複雜，她看不懂。
早春三月依舊寒風料峭，鮮花貴的像搶劫。那些花是她一周前就訂好的，送給昨天到場的媒體和
和_圖_書名人，花了很大功夫跟花店老闆講價，最後的要價仍超過五位數歐元。訂單和實物一一對過之後，她翻開記事簿，趴在櫃檯上寫卡片，白玫瑰給Vogue，紫色勿忘我送給嘉人，洋桔梗給盧雅雯……一邊寫一邊不忘關照那些夥計：「我要的是黛安娜玫瑰，別拿洋紅色的來充數。上午十一點之前一定要送到。」
她從兜里掏出錢包扔給他，搞不懂自己是怎麼了，特地跑出來卻把這碴兒給忘了：「行了，你走吧，我認得回去的路。」
「隨你便，」她回答，脫掉斗篷，鑽進戲院，對門口的檢票員說，「後面那個人付錢。」
前一夜，蘇敏幾乎沒怎麼睡，此刻卻無論如何躺不下去了。她跳下床去把窗帘拉上，輕手輕腳的梳洗，匆匆換了衣服，離開酒店去花店。
「我就是喜歡看又怎麼了？」她裝作滿不在乎，心裏卻在氣自己又犯了一次傻。
走的恰好就是往畫家廣場去的那條路，僅僅幾個小時之前，她和方書齊沿著這條路慢慢走回酒店。一路上，她發覺自己有那麼話想對他說，雖然過和*圖*書去幾天，甚至幾個月，他們都整天混在一起，但那種感覺卻如此不同。
「你這是要上哪兒？」是方書齊的聲音。
她這才發覺自己一出門就轉錯了一個彎，他看見了，所以才追來。她尷尬的死，抬頭看到路邊一間小戲院亮著霓虹，賭氣道：「我又不想回酒店了，我要去看電影！現在是私人時間，沒必要做什麼都跟你彙報吧！」
「那你還跟著我幹嘛？」
隨後發生的事是那麼的不真實，直到黎明之前，她離開他的房間，溜回自己的屋子，一個很久之前的場景始終在她的腦子裡縈繞不去——他遞給她一杯波本，對她說：「你相信我嗎？」她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傻傻的回答：「我相信。」隨後便是充盈著整個口腔的甜辣炙熱的酒香，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一切就已註定了。
她原本想說：我沒不高興啊。但有些話在心裏憋得難受，她咬了一會兒嘴唇，半天才開口說：「我看不慣你這樣對孫迪。」
「你別裝不知道，」蘇敏回答，「她喜歡你，為你那麼拚命，她不舒服，你卻不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