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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放棄，」蘇敏回答，「只是現在這個方式，不是我想要的。我還是想去巴黎，但是是用我自己的方式。」

「你要去報社面試？哪一家？」

「對，就是騙騙你的。」蘇敏回答，卻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湧出來，靜靜緩緩地滑過臉頰，一低頭就落下來，手上身上都是。她吸了下鼻子，到床頭拿了張紙巾擦臉，靠著床沿就坐下來，埋頭縮在那個角落裡。真的到了此時，她倒也有了一種奇怪的輕鬆的感覺，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冷靜那麼決絕。她壓抑著聲音，縱容自己哭了很久，直到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

凱瑟琳笑了笑：「方書齊是註定要做出一些大事情的人，他能影響他周圍的人，讓他們崇拜他，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事，這個類型的人總是這樣的。而他作出的決定，可能只有真正面對過那些選擇的人才能理解。有時候，為了做成一件事，你必須妥協，必須犧牲掉一些東西。你現在認為是錯的，未必將來也這麼覺得，除非你害怕成功。」

蘇敏愣了愣，總算想起來了，嘴上還是狡辯：「Grant太娘，早退流行了，Cooper才好。」

轉過一個拐角，蘇敏停下來，又看了看手裡那隻裝機票信封，捏的那麼緊，紅白藍三色的印刷圖案都已經皺了。她一直以為自己還在去與不去之間搖擺，直到那一刻，才突然發覺心裏早已經有決定了。她把那個信封連同機票從中間撕開，兩半碎片疊在一起，又撕了一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整個動作不快也不慢，既沒有絲毫的猶豫，也不是泄憤。她甚至有些佩服自己了，竟然可以這樣冷靜而堅決。

「放心，ｗｗｗ.ｈetｕbooｋ•ｃom•cｏm賴不了你的，」蘇敏回答，「不就是Gary Cooper嘛，我都記著呢。」

「Emilie，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拉芙熱聽她說完，立刻這樣問道，聽語氣像是覺得她不可理喻。

「最初知道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有些擔心，」凱瑟琳繼續說下去，「但我還是沒想到，你會為了那些情侶之間的矛盾，忘了你自己的事業和夢想。」

蘇敏愣了一下，很久才憋出一句：「因為一些私人原因。」

凱瑟琳沒等她回答，直截了當的問：「為什麼放棄去時裝公會學院的機會？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

她看到蘇敏就開門見山的說：「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凱瑟琳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又低頭飲茶，放下杯子，淡淡道：「如果這就是你的決定，那麼即使是用你自己的方式，你還是去不了。」

「不是Gary Cooper，是Cary Grant，還說記得呢！」阿爾諾抗議。

「誰說我害怕成功？！」

她心裏很清楚D-sign與軒雅集團之間的關係，既然之前她要去巴黎的事情能夠傳得這樣快，那麼這一次，她放棄機會留下來的決定一樣也瞞不住。她料到會有人來找她，問她為什麼要這樣選？試圖再次說服她，卻沒有想到那個人不是方書齊。

她嗯了一聲，點點頭。

「你跟方書齊之間的事情，對不對？」

她伸手從寫字檯上把手機拿下來，看見屏幕上閃著阿爾諾的名字，因為剛剛哭過，怕聲音露餡兒，她沒有接聽，一直等到他掛斷，發了條短消息過去，說自己有事走開一下hetubook.com.com，沒聽見鈴聲，問他有什麼事？

有那麼一會兒，方書齊沒有出聲，透過前擋風玻璃靜靜看著冬末蕭瑟的街景，似乎隔了很久才說：「你是知道的，這一陣最忙，事情太多，恐怕抽不出時間去機場送你。」

「穿者去報社面試合適嗎？」

「當然，只是可能，」阿爾諾又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句，「你不一定能考到獎學金，報社也不一定要我。」

不知是因為阿爾諾的這句話寫得不大通，還是她眼睛哭紅了看不清楚，來來回回默念了幾遍，心裏始終是木木的，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的最後，也只回了幾個字罷了：知道了，謝謝。

「我不是真的想要？！」蘇敏覺得這個結論很荒謬，她為了坐在D-sign的課堂里學習設計前前後後做了那麼多，對KEE的付出凱瑟琳也都應該看在眼裡，誰有這個權力斷言她不想要？！

「我是想去，現在還是想去的，」蘇敏回答，「只是本來以為達到這個結果就行了，至於如何達到的，一點都不重要，真的事到臨頭了才發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沒事，我自己也能去。」蘇敏好像一點都不難過，甚至還露出一絲笑容，「就是想跟你說聲再見。」

「不用，我什麼都不缺，」她搖搖頭回答，轉過頭看著他問，「到時候，你會去機場送我嗎？」

說你愛我，她在心裏打斷他。

「為什麼？！」蘇敏不服氣，「難道是因為我不夠好？」

後來的事情就記不清了，彷彿一晃眼天就黑了，氣溫驟降，還飄了一陣雪珠。蘇敏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坐在房間里寫字檯前面了，對著電腦，幾乎無意識的https://m.hetubook.com.com翻看著這麼多年來收集的時裝圖片、進入D-sign之後做的各種各樣的作業，還有Look book上那幾百張自|拍照片。

凱瑟琳還是從前的老樣子，精緻幹練，猜不出年紀，好像時間流逝唯獨把她給忘了。

「那很好，」凱瑟琳喜歡她態度，「做你該做的，拿你該得的。」

「當然真的，聽我的沒錯。」

「我知道我在幹什麼。」蘇敏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就告辭走了。

阿爾諾問她：「你答應給我做的衣服什麼時候才能兌現？」

「知道嗎？我已經拿到獎學金了，本來下個月就可以過去，我推掉了。」蘇敏插嘴道，就好像是在講一個笑話般輕描淡寫。

阿爾諾也正在線，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她也就順著他，說著那些完全不相干的話，就好像根本沒發生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你沒出什麼事吧？」阿爾諾突然打斷她。

「如果一個人能達到標準，但是不同意你們的想法呢？」

「我沒有忘記我想做的事，」蘇敏為自己辯護，「我和方書齊……我不能認同他做事的方式，也不想因此受惠，這就是為什麼我沒有去時裝公會學院。」

蘇敏不知該怎麼回答，是說「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望」呢？還是趁機把KEE再次融資的事情問個清楚？

「為什麼？」阿爾諾一時想不通，「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沒有，」蘇敏心裏顫了一下，趕緊發了個嬉皮笑臉的賤賤的表情，「我能有什麼事？」

「那他同樣也不是我們要的人。」凱瑟琳也有些生氣了。

蘇敏轉過頭看著落地窗外馬路上的人流，只在那一瞬，她真的有些內疚。

我也是愛和_圖_書你的，她不出聲音的默念，而後對他微笑，輕輕道了聲再見。

「真的？」阿爾諾表示懷疑。

方書齊也沒再說什麼，看著她伸手開了車門，下車，頭也不回的朝家裡走回去。

「……不過，三月份我就也在巴黎了，我們可以在那裡見面，……」他沒聽見她心裏的話。

「如果一個人不能達到我們的標準，那他就不是我們想要的人，就不能留在這場遊戲里，這是很簡單的邏輯，生意就是生意，別和其他東西攪在一起。」

阿爾諾很容易就信了，又開始嘲笑她：「那你發這麼一大段人生感悟，都是騙人的吧？」

那天課後，她接到一個電話，沉穩的女聲，說一口溫淡的法語。她記得這個聲音，竟然凱瑟琳王。

但凡是見過他的人都知道，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什麼樣的人，他的語氣、神態總是很有說服力的，這一次卻破天荒地沒有看著她講話，便平白少了那一分魔力。

阿爾諾似乎很雀躍，發了個巴黎某某報的名頭過來，不是很有名，但看起來也算不錯。他告訴蘇敏：「有個實習機會，就是今年秋天，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去巴黎。」

方書齊也換了種輕鬆一些語氣：「你知道我不是喜歡送機的人，從來就搞不懂那種場合該說什麼話。」

「我想要成功，想像你一樣活得有分量，讓所有人都看到我，說話的時候別人都會停下來聽，」蘇敏有些激動，「可我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先是孫迪、薇洛、梅玫，然後又是戴維和那些小股東，如果為了成功必須這樣，那我寧可不要。」

「你有天分，而且非常努力，當然不是因為你不夠好，」凱瑟林看出她的情緒，搖搖頭糾正她，卻根本沒打算https://m.hetubook.com.com說什麼安撫的話，「是因為你並不真地想要，而機會應該給最渴望成功的那個人。」

「那很好，請把我也踢出這個遊戲吧。」蘇敏斬釘截鐵的回答，站起來付了自己的茶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又是巴黎。

蘇敏停下來，看著屏幕上那行字，許久沒有回應。

「既然想要，為什麼不抓住這個機會？」凱瑟琳又回到那個問題上。

兩個人同時靜了一片刻，終於還是方書齊打破沉默，開口繼續說下去：「算起來只有不到一個月了，你肯定還要準備不少東西，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幾天之後，寒假結束了。蘇敏又回到D-sign上學，開學第一天就碰到拉芙熱，問她怎麼還沒去辦離校的手續？她頂著拉芙熱疑惑驚訝的目光，把自己的打算簡單說了：假期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留在D-sign把這個學期念完，如果有機會爭取到講學金，再去巴黎繼續學業。

凱瑟琳嘆了口氣道：「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有點像我，年輕時的我，就連缺點也一樣。所以，我以為你也能看到我所看到的，想到我所想的，你做出這樣的決定，讓我很失望。」

很快回信就來了：沒什麼，只是想讓你知道，要是遇到什麼事，不管是要幫忙，還是不開心的事想找人說說話，我總是在這裏的。

凱瑟琳是通過拉芙勒找到她的，約了她在一家酒店的Lounge Bar見面。蘇敏知道那裡離軒雅上海辦事處很近，離KEE專賣店也只有幾步之遙。就是在不久之前，那個深夜，她和方書齊站在店門口大吵了一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舊地重遊的勇氣，但想到凱瑟琳一向以來對她的看重和關照，還是覺得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