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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沈拓也進來了，看到她這樣，趕緊過來拍她的後背，攏起她的頭髮，以免沾到吐出來東西。

查爾斯點頭，似乎在等她說下去。她突然意識到，查爾斯早就知道程致研會來找她。

極短暫意識模糊，可能是麻醉開始起效了。霎那間就好像一生都過去了，她看到自己與他生活在一起，兩個人都已經很老了，有許多孩子，去遙遠的地方旅行。或許于意識深處，她對他，對這段感情還是心懷期盼的。

她有些意外，沈拓似乎很清楚他的事情。那些事他從來沒跟她提過，她所知道的還是不久之前查爾斯告訴她的，把一切變得更加複雜，也讓她確信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司南在會上遇到查爾斯，她只是小角色，打了個招呼之後就沒再交談。一直到會後，查爾斯叫住她，隨口問起默默。查爾斯的大兒子只比默默小兩個月，正是最愛鬧騰的年紀，自然有許多管教孩子的話題可以說。但他終究不是那種居家型的男人，司南預感到他意不在此。和_圖_書果然，兩人聊一陣，終於言歸正傳。

快到中午的時候，沈拓的手機響了。護士示意那裡不能用手機，沈拓就走到外面去接，回來告訴她，公關部有些急事。手術還要等一個多鐘頭，完了之後還要輸液，總要到傍晚才能走。

永遠都不會忘記那種近乎于疼痛的冷，在所有這一切發生之前，在遇到他之前，她二十二歲未滿，總是笑，喜歡粉色，而在那之後，所有都已改變。

沈拓應該是明白的，卻並未直接回答，頓了一頓才告訴她：「他們還都在外面等著，要麼我再去跟他說一聲，你身體不舒服，看看能不能換個時間。」

她做的是無痛，因為要麻醉，需要至少禁食六到八個鐘頭。她早晨幾乎沒吃過東西，但醫生問她，她還是猶豫了一下，說是吃過早飯的。簽了知情同意書，醫生就讓她坐在手術室外面等，沈拓一直陪著她，也沒吃午飯。

她心頭一顫，真的算起來，胎兒已經差不多三個孕月了，雖然還不能感覺到胎動和*圖*書，但應該有手有腳了吧。

待反應漸漸平歇，司南問沈拓：「他怎麼說？」

W集團第二季度董事會，因為有一個議題與逸棧的項目相關，司歷勤要她也列席。自從五年前被華仕成功收購之後，W集團的總部已經由紐約轉移到了香港，查爾斯被委任為CEO，厲星投資也始終保留著一個董事席位。

這個年紀的女人對某些事總是有著驚人的洞察力，倒不是有什麼惡意，但說話卻直白的近乎殘酷，而且，喋喋不休。

「見了。」

術前做B超，醫生隨口說了一句：「喲，小孩已經滿大了嘛。」

說完就起身回到洗手池前，抬起頭看到鏡子里映出的面孔，一時間都認不出，蒼白，略帶浮腫，因為嘔吐而流淚讓眼眶泛紅。她漱了口，抽了幾張面紙擦了擦臉，深呼吸逼自己回復平靜。這是她從小就有的本領，即便很難過，明知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她，也能微笑著裝作不在乎。

沈拓匆匆離開，說好等一下回來接她，送她回家。

時隔五年，https://ｍ.heｔｕboｏk•cｏｍ•ｃｏm司南還清楚地記得那天的事。

麻醉師跟她說話，確認她的感覺。說的是什麼，她根本沒聽清，只是含混不清的說：對不起，我不做了，對不起。她不知道這樣的事在醫院是不是經常發生，醫生似乎並不意外，也不生氣，自始至終戴著口罩，看不見表情。所有管子儀器都被一一撤去，她躺在一張輪床上等著身體慢慢恢復知覺，漸漸的就覺得冷得要命，就像是發燒之前那種凍到骨子裡感覺，整個人蜷成一團，牙齒磕碰在一起。

「逸棧的項目是你在看？」查爾斯問她。

孕第九周，反應越來越嚴重，幾乎吃不下東西，水喝得也很少。她很驚訝自己居然還能活著，而且每天都去上班。那段時間，酒店裡流言四起，人心動蕩。她總是沉默，不跟別人講話，卻還是聽到各種各樣的關於他的消息，起先是說他病了，後來又有人傳說事情遠不止是那樣。

「見過他了？」說得是誰，不言自明。

初冬，天氣陰沉欲雨，她從天庭大堂的和圖書影壁前面逃走，躲進洗手間，匐在洗手池前嘔吐，大半天沒吃過什麼東西，只有胃液翻湧而上，清澈無色，卻在喉嚨里留下難忍的燒灼感。

「你把這裏清理一下，我們坐一會兒就走。」最後，還是沈拓一句話結束了那番兒女經，扶司南起來，到旁邊梳妝台前面坐下。

洗手間的保潔員是個年過四十的阿姨，也是管家部的人，跟司南是認識的，遞過一條毛巾來給她，關切地問：「這該有兩個月了吧？吐這麼厲害，估計是女兒，我懷我家老大的時候也是這樣，老二是男孩兒一點不泛噁心……」

沈拓去醫院探病，回來就告訴她，他身體已經恢復，要她不必擔心。至於警方調查的案子，也並不複雜，憑他那樣的背景，根本不可能染指賄賂，只要徹查總會水落石出。

當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不過幾天功夫，離上次月經結束剛好是七周，開始有輕微的早孕反應。

考察逸棧的行程很快就已確定，去上海的機票也訂好了，司南如倒計時一般看著那個日子漸漸臨近。

https://m.hetubook.com.com她從小就沒什麼女性朋友，也不知怎麼了，跟沈拓卻相處的不錯，或許恰恰是因為她們倆都沒什麼同性緣。但有些話她始終說不出口，她很想問沈拓，他有沒有問起過她，卻始終沒有問，或許是因為她們終究還沒要好到那個地步，又或者僅僅是對答案沒信心。

她能品出其中的含義，幾乎立刻回答：「不用了，我馬上就出去。」

「放鬆，一刻鐘就好了。」醫生是個上年紀的女人，嗓音柔和，但不帶感情。

到最後拖的實在不能再拖了，她終於下定決心，去醫院做手術，沈拓請了一天假陪她。

「你要是有事就去吧。」她回答。

「你一個人行不行啊？」沈拓問她。

「對。」司南點頭。

她一個人又坐了一個多鐘頭，護士叫到她的名字，讓她進手術室，脫掉褲子，躺到床上去，然後把一條半舊的白色被單蓋在她腿上。被單帶著一種醫院特有的氣味，密實綿厚，令她有微微的窒息感覺。而後就是消毒，靜脈輸液，氧氣面罩，血氧濃度和心跳監測器，一樣一樣接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