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司南知道她老爸的脾氣，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到底了，再多說無益，而且找查爾斯幫忙未必不是一條出路。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打電話給她師傅。電話是查爾斯的秘書接的，說老闆正在開會。司南只能留下口信，又埋頭苦幹。

司南不想跟他再繞圈子，直截了當的問：「你是不是都知道到了？」

經過前台時，值班保安看到她，喚了聲「司小姐」，問：「方才又有個訪客找你，我說你不在辦公室，不方便讓她上去，讓她去四樓陸天茶座找你，不知她找到你沒有？……」

她一時駭然，從小到大，在背後嘲笑她的人或許不計其數，但是還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說她是聾子。氣憤過後，她方才意識到或許顧樂為才是唯一一個完全不對她另眼相看的人。她一直就在找這樣一個人，但他出現的太遲了，感情的事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僅僅是五年的時光沉澱，僅僅是因為默默，便可叫她心裏的天平徹底偏向另一邊。

司南剛剛哭過，怕被他看出來，也沒多想，就隨便點了點頭，直接進了電梯。電梯轎廂里迎面就是一整面鏡子，她冷不丁看到自己的臉，神色疲憊，卻很平靜，不至於讓人看出什麼不妥來，或許是室內空氣乾冷的緣故，頰邊殘留的淚早已經幹了，幾乎瞭然無痕。

隨後的和*圖*書那幾天，司南都在忙碌中度過，先是與程致研一起準備了許多的數據，把原本那份考察報告擴充的更加紮實，然後就是車輪戰似的開會，企圖說服歷星內部那幾個老闆，以及與這個項目相關的其他投資人。畢竟都是生意場上資深老道的人物，所有人都相信逸棧的眼下的經營狀況良好，也看好它的前景，但僅潛在訴訟風險這一項，就足夠讓他們捂緊腰包，望而卻步。

她想到過去那個夏天，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的點滴，眼眶又熱了，點點頭回答：「你隨時都能來找我們，不管怎麼說我們總還是朋友，不是嗎？」

司南從天台下到底樓，又去辦公區大堂坐電梯。

儘管早有準備，司南還是愣了一愣，不知道司歷勤心裏究竟做何打算，她字斟句酌的解釋：「過去的事情我們倆都有責任，你不要對他這個人有什麼成見，影響對逸棧的投資決策。」

司南根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她以為他即使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道，把難題留給她，等她艱難的開口，卻沒料到他這樣爽快的把事情點破了。

司歷勤卻還是那句話：「既然我對你這樣要求，我自己必定會做到，眼下的決定的確是出於對潛在訴訟風險的顧忌，並非我個人的好惡，你不如去找查爾斯，他是酒店圈子ｗww•ｈｅtuｂoｏｋ•ｃｏm.ｃom裡說話有些分量的人物，如果W表示要領投，或許就有人會跟著賭一把，相信效果絕不會比歷星差。」

司歷勤頗有耐心的聽她說完，卻並未立刻答覆，只是淡淡道：「你入行這幾年，頭一次看到你對一個項目這麼上心，上次跟你說的話，看來還是沒有聽進去。」

四樓天台正對著維多利亞港，白天是一個露天茶座，入夜風很大，已經沒人了。此時已是十月了，即使是在香港，夜裡也有了幾分涼意，司南只穿了襯衣半裙，不禁抱緊了雙臂，顧樂為見她這樣，脫下身上的米色風衣，不由分說地把她裹在裏面。風衣的襯裡還帶著一些他的體溫，她來不及推辭，那溫度便已將她裹挾。她看見他裏面穿的竟是手術間的藍色制服，像是匆匆趕來的，一時間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等到他開口，卻是完全不相干的話。

她配合的也很好，脫掉風衣還給他，嘴上說著：「我們還沒去過米埔，默默一定很開心。」

她有些意外，不知道怎麼介面，只能等他說下去。

除了歷星之外，曾經蜂擁而上想在逸棧第二輪融資中分一杯羹的投資人此時的心態也都差不多，一個個的都想暫時觀望一下，看看事態發展的方向再做決定。在這些旁觀者眼中，歷星的態度十分關https://ｗｗw•heｔuｂｏｏk•cｏｍ•ｃom鍵，因為歷星已經在這個項目上投入了一些人力物力，也對逸棧做過實地調查，旁人總以為他們對此次風波的內情有更深的了解，如果歷星決定繼續，就會有更多人對逸棧重拾信心，如果歷星退出，保不準就有更多人落井下石。

整個歷星上下，或許也只有她敢這麼對司歷勤講話。司歷勤倒笑了，反過來問她：「呵呵，這麼快就把這句話還給我了？」

「好。」他回答。

她心裏難過，卻又有種奇異的輕鬆，對他點了點頭，許久才問：「後來你就一個人走了？為什麼不叫我？」

司南自然也很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到最後不得已只能開口向司歷勤求助。

「別對我說『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真的，別說那種廢話。」他深呼吸一次，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輕鬆，「也別對我說什麼你聽不見，你跟別人不一樣，你知道我從來就不在乎你是不是聾子……」

「……離開我是你這輩子最失敗的決定，」顧樂為繼續說下去，漸漸不能自制，一次次的問她，「為什麼不相信你能重新開始？為什麼不相信你能在別的地方得到幸福？……」

「在商言商罷了。」司南回答。

顧樂為搖頭：「沒必要，我想我做不到，最後一次吧，我帶你們去米埔看鳥。」

「就下個周末和*圖*書好不好？我去報名。」他低頭查看手機上的月曆，好像只是定下一個普普通通的約會。

過去的兩個禮拜，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別的地方，也不是沒有想到過他，但從來沒有瞎猜過什麼。她曾以為這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簡單、直來直去，彼此信任，卻沒想到還有這個緣故。

「瞎不瞎猜有什麼關係嗎？」她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

「是我。」他自信不用自報家門，只對她說了簡簡單單兩個字。

她看不得他這個樣子，伸手擁抱他，試圖安撫他。他幾乎立刻就將她緊緊擁在懷中，胸腔劇烈起伏，許久才慢慢平復，環著她身體的雙臂也漸漸放鬆。

「我不想繼續胡思亂想，弄得我什麼事都做不了，」他轉過頭，看著她說，「也不想讓你瞎猜，你有瞎猜吧？告訴我你有。」

她心中一動，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來找她。自她與程致研返回香港的第二天，顧樂為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請她去和他父母飲茶，那之後他們已經整整兩周沒聯繫過了。眼下的情況，司南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他似乎也猜到了幾分，給她時間，沒有主動找過她。她心裏感激他這樣做，卻也很清楚，憑他們之間的交情，不可能就這樣不言不語不清不楚的散了。

「那現在為什麼又來了？」她又輕聲問他。

「行了，」他打斷httｐs://ｗww•ｈｅｔuｂｏｏk•coｍ.com她的思路，「你不用說出來，我都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挺傻的吧？」他望著對岸笑。

臨走之前，他對她說：「我想最後去看一次默默。」

她沒有，她不得不承認。

「去四樓天台等我好嗎，我馬上就下來。」她想了想，這樣對他說。

顧樂為看著她點頭，有那麼一瞬，她以為他又會像方才那樣擁抱她，但終於只是走近一步，在她唇邊印上一個輕淺的吻，接過風衣就轉身走了。

「好。」儘管艱難，她還是答應了。

「你回香港那天，我去機場等你了。」他對她說，聽起來有些突兀。

「只有當你真的愛上一個人之後，才會為他瞎想。」他回答。

「你知道什麼？」她討厭人家不讓她把話說完。

入夜，大堂前台打電話上來，說樓下有人找她。她第一反應以為是查爾斯到了，有些奇怪為什麼不直接上來，查爾斯對這棟樓是熟門熟路的，有這裏Executive通行卡，二十四小時進出自由。直到前台把電話交到訪客的手上，她才知道在樓下等她的那個人竟是顧樂為。

「我看到你們了，那個就是默默的爸爸吧？」顧樂為問她，語氣倒還是很輕鬆的。

她看著他，試圖整理出一個合適的句子。

司歷勤沉默片刻，才嗯了一聲：「一眼就能看出來，默默跟他長得很像，而且，你們曾經在天庭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