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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聽到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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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她沒有動,身體有些僵硬,卻任由他抱著,嘴裏絮絮的說:「從前,我以為感情的事就是世間最大的了,只有你可以讓我快樂,或者不快樂,生下默默之後,才知道世界上重要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孩子她還要繼續留下去,靜了片刻才又開口問她:「你這樣做有意義嗎?只為了跟我過不去?」
接下去的那些便是默默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在地上爬,從蹣跚學步到滿屋子的瘋跑,然後又學會騎自行車……
還有一段視頻,是才過去不久的那個夏天拍的——她們去海灘游泳,司南往默默身上塗防晒油,像搓麵粉糰子似地揉她的胳膊和腿兒。他曾經見過的那個醫生男友抱著默默下海,一個浪頭過來,小東西嗆了水,大聲哭起來。司南趕緊跑過去哄她,到底是小孩子,轉眼又笑了,笑得像個男孩子,爽朗肆意。
「你幹嘛哭啊?」司南笑他。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與司南對視,猶豫了一下方才回答:「是,機主是我妻子。」
他並不真的懂,只知道沈拓肚子里的孩子已確診有腦積水,情況很不樂觀,醫生的建議是儘早終止妊娠,拖的時間長了對孕婦的身體無益。
程致研打斷她的話,看著她說:「這些都不重要,沒有什麼不可以放棄的。」
「你可別以為是為了你,這和*圖*書本來就是我項目,我也不想半途而廢。」她笑答,說完就從手提包里拿了幾張光碟出來給他。
產科醫生是個年輕女人,很瘦,說話冷淡:「病人主訴懷孕四個半月,入院時為了確認胎兒狀況做了超聲波檢查。」
「那為什麼要在歷星?既然做的這麼辛苦。」他問她。
她說的有道理,他舉起手碰了碰床位的金屬欄杆,終於還是轉身走了,心裏卻是五味雜陳。他原本就知道,沈拓是在賭,而現在她擺在檯面上的賭注比之前更重。按照醫生的說法小孩未必能活到足月,而月份越大,引產的風險就必定越大,即使孩子真的能活到足月,生下來也是嚴重殘疾,到時候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
裏面都是默默從小到大的照片和視頻,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小小皺皺的臉,只睜著一隻眼睛,裹著粉色襁褓,被一個穿藍制服的助產士抱著交到司南手裡。那個時候,司南也還躺在產床上,蒼白疲憊,臉上的表情好像在笑又有點像哭。
他突然就伸手抱緊了她,這麼多年之後的第一次,實實在在的把她擁在懷裡,儘管有許多次,他在夢裡這麼做過。
「你去吧,」司南道,「不管怎麼說,你都應該去一次。」
程致研看著她,點點頭,相信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再不會什麼東西橫梗https://m.hetubook.com.com在他們之間。他與她道別,離開中半山住宅區,驅車趕去醫院。醫生並未在電話上詳細說明沈拓的情況,他在路上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進急診室之後卻發現情況並不像想象的那樣。
她收起了笑容,沉默許久,似乎顫抖了一下,眼淚終於湧出來,聲音微不可聞:「我想只要我還在歷星,你總有一天會找到我。」
他掛斷電話,在機場租了一輛車,去中半山找司南,按過門鈴之後,卻是保姆出來開的門。那個四十多歲的廣東女人還認識程致研,告訴他大小兩個東家都不在,司南是加班還沒回來,默默則是被外婆接走了,今晚不會回來住。
司南一邊翻著那些照片,一邊跟他說這些年的事,都是極瑣碎的回憶,她們住的地方,她的工作,還有默默說過的話,做過的傻事。
程致研聽著看著,心裏積累起一層又一層的疼痛,只因為沒能陪在她們身旁。他難以想象,如果那些時刻他們在一起,會是怎樣的情形,或許他的一生中曾經的遺憾和孤獨都可以被彌補,所有受過的傷都會愈合,被所有關於新生命的記憶鋪滿,就像新雪落下來,一層層掩蓋城市,然後所有的陳舊和臟污便會慢慢被遺忘。
「她知道了嗎?」他問。
程致研想等醫生護士離開,再跟沈拓好好談hetubook.com•com一次,卻沒想到急診醫生把他叫到病房外面,說產科醫生還有話要跟他說。
他覺得她很可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對她說:「我問過醫生,明天一早就可以換到產科病房。」
程致研不明白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只能靜靜聽著。
他到的時候,沈拓已經蘇醒,正在急診病房輸液。護士帶他進去看她,她仰面躺在床上不動,甚至沒看他一眼,也不說話。最後還是醫生告訴他,病人在酒店突然暈倒,被送進了醫院,診斷是妊娠反應嚴重,長時間不能正常飲食,才造成的昏厥。
果不其然,消息已經傳到這裏了,她突然加班開會,應該也是因為逸棧投資項目的變故。
「……胎兒一側腦室內有大於1cm無回聲波,顱骨線和脊柱也有異常……」產科醫生繼續說下去,許多術語。
程致研又打電話給司南,得到的回答也差不多。她正在公司開會,身邊應該還有其他人,話說極其簡略。
這句話讓他心頭泛起一層涼,立時打斷她道:「如果不重要,你為什麼還要管逸棧的事?」
他沒進屋,坐在車裡又等了一個多鐘頭,才等到司南回來。她帶他進屋,讓他在客廳坐,跟他說了說歷星幾個合伙人現在的意思。和他之前料想的一樣,眼下關於逸棧的流言越來越多,越傳越離譜,她不得不花更多力氣和*圖*書去說服她的頂頭上司,乃至司歷勤,這個項目還有繼續做下去的價值。
直至深夜,他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沈拓的手機號碼。他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男人聲音,用帶著典型南粵口音的英文問他,是否認識這部電話的機主?
「檢查之後就跟病人說了,她沒反應,就那樣躺著一直到現在。」產科醫生回答。
「答應過你的東西。」她回答,把光碟放進電腦驅動器,打開來給他看。
離開機場之後,程致研給沈拓打了個電話,鈴一直在響,但始終無人接聽。
「我現在過去找你。」他對她說。
還有人等著她回去做事,她沒再多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從她的聲音里,程致研聽不出她的態度,只知道自己有一種從未有過堅決,無論她是否願意與他重新開始,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不能繼續這樣錯下去了。
小姑娘有一輛粉色的小自行車,現在已經可以拆掉後輪左右兩側的小輪子,騎得又快又穩。她騎車時也戴玫紅色的安全頭盔,腦袋後面寫著Very Cute Indeed,就跟司南從前那一頂一模一樣。
「她現在人在醫院,你是否方便過來?」男人問,沒有等他回答,就報了醫院的地址和急診室醫生的名字。
她終於抬起頭來看他,看了很久,突然就笑了:「你不用來跟我說什麼和_圖_書意義,我做的很多事都是沒意義的,你走吧,這個小孩你不用管,至於離婚協議,你去跟律師談。」
他過去站在床尾,她正對著他,睜著眼睛,卻好像沒看到他。
他的淚也跟著落下來,沾濕了她的衣襟,卻含著笑艱難的說:「你看,我這不是找到你了?」
電話掛斷,他把情況告訴司南。
「不行,」她一口回絕,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繼續說下去,「你現在過來歷星不合適,在我家等吧。」
「這是什麼?」他問。
他不禁去想,如果他們沒有結婚,事情就不會壞到現在這個地步,或者把時間的奇點繼續往前推,五年前,如果他沒有遇到沈拓,現在的她會不會過的快樂一點。
程致研也跟著靜靜地笑,笑著笑著就覺得有東西卜嗦嗦落在手背上,許久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眼淚。他其實是個很吃硬的人,從記事起落淚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成年之後更是從來都沒有過。
醫生離開之後,程致研走進病房。那是一間四個床位的大屋子,雖然已是凌晨,仍舊燈光白亮,沈拓躺在最裡面的一張床上,只有一塊布簾把她跟旁邊床位的人隔開來。
她嗤笑了一聲,玩笑道:「我的確不該管,甚至根本就不應該入這一行,在我爸手底下日子太難混了。」
「不用了,」她似乎回過神來,「輸液輸完了就可以出院了,不用轉去產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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