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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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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要約

第四十三章 要約

邱其振聽聞這話,卻是笑起來,片刻才答:「我的確早就注意到了那邊的動作,也的確是這麼打算的,但那句話仍舊做數,你做的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隨清怔了怔,這問題確是她提出來的,他若是當時回答,也就只是個玩笑罷了。隔了一夜再說,更叫人尷尬。
邱其振看著隨清,叫她決定。
「昨天你問我,要是你答應了怎麼辦。」邱其振又提起舊話來。
「您那麼說,我能聽嗎?」隨清亦反問。的確,她根本沒聽。但那個要約無論是對一個建築師,還是對一個女人,都有些許侮辱的意味。
「不就是那次彙報方案么?」邱其振卻是笑了,「會議室里堆了滿桌的模型,我說這些完全可以平面圖表達,我又不是看不懂,不需要都做出來,搞得好像很有工作量的樣子……」
一夜無話,直至次日清晨,她又被窗外遙遙傳來的頌禱聲喚醒,又如從前一樣赤腳站在窗前,看著黎明來臨,那日夜的分界線在山巒和村舍間一點點地推進,直到天光大亮。
隨清笑還掛在臉上,心裏卻又想到曾晨。堂吉柯德,甚至連邱其振也看出來了,只有她沒有。
那時,天早已黑下來,路上只有三兩行人,偶爾一輛汽車駛過去。
她不禁又自比那隻螳螂,甚至想起那次中標前的方案彙報。Q&A環節結束之後,羅理曾對她說,今天有個部門未能到場,如果之後有問題,會再聯繫她。此時回想,那個所謂的「部門」指的便是邱其振,他才最後拍板的那個人。
「謝謝您看重我。」她有些受寵若驚。原來,他並非不認可身為https://m.hetubook.com•com建築師的她,甚至還特地多加了一輪評標環節,這才逼出了現在這個方案。
隨清忽然動容,半晌無語,緩了緩才勉強開了個玩笑:「您就沒考慮過另一種可能嗎?要是那天晚上我答應了,那該怎麼收場?」
兩人的客房不在同一棟樓里,進了大堂便互道了晚安,分別回去休息。無心遺忘,或者有心忽略,不管是哪一種,隨清倒覺得有些慶幸,自己那麼問似乎是有些越界了。
兩人的對話因此斷了片刻,再開始又是談工作了。邱其振說起規劃中的下一個項目,A市舊港區的改造。直至回到賓館,他還是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如果她當時答應了,他又會拿她怎麼辦?
隨清卻知道沒有那麼簡單,繼續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其實,您早就料到LEED認證的問題會被人拿來做文章了吧?所以才安排了這個項目,作為後招?」
一路爬到觀景台處,傑爾又如上一次那樣問:「還往上走嗎?」
那一天便是奠基儀式的日子,早餐之後,一行人又登車出發去現場。
邱其振卻若無所感,繼續道:「其實,無論你怎麼選,我都覺得很好。」
那天餘下的時間,活動排得很滿,午餐,會議,參觀,而後又去吃飯,一路攝影攝像跟拍。直至坐到晚餐桌邊,她仍舊沒有找到與邱其振單獨對話的機會,卻已經將整件事想了個透徹明白。
依照項目的宗旨,儀式也辦得十分樸素,沒有彩旗、鞭炮、舞龍舞獅,只是一同培土,再合影留念,以示開工。
登山顧問仍舊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加拿大人傑爾,始終隔著一段距離跟著他們,雖然沒有多少對話,隨清還是看出來,就連他也是邱其振的舊相識。邱其振跟傑爾說法語,她聽不懂。
這麼巧,又有更新,而且千年難得是一張有人的照片。目光似是被灼燙,她一開始簡直不敢看,但真的看了,又一發不可收拾。照片里的他,只是一個側影,臂下抱著衝浪板,正走向大海,如年輕的天神,完美,樂觀,無憂無慮。
邱其振倒也不跟她客氣,只是笑道:「我們認識也多年了,我很早就覺得你跟我有些相像,雖說沒有什麼天分,但脾氣是有的,激一激便會不一樣。」
時間尚早,她與老邱坐在觀景台的邊緣,一同看著那一道石浪下碧玉般的山谷。
一路上,旁人都在聊天,隨清卻沒有加入對話。她隔窗看著沿途的風景,腦子裡始終在想著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在他們遇到輿論危機之前?還是在她最初參加競標的時候?又或者,還要更早一點?
邱其振的手也很紳士,隔著衣服扶在她手腕上,待她站穩,便又收回去了,並無任何越矩的地方。
邱其振聽著,卻十分泰然,看著她反問:「我叫你退出,你聽了嗎?」
就在此時,邱其振停下腳步,伸手將她拉近。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下意識的反應卻是一驚。
邱其振不答,只是輕輕笑了。
他竟然真的記得。隨清意外,接著那話茬說下去,重現那日的「盛況」——這個模型解決了問題A,那一個解決了問題B,再來一個,又解決了和_圖_書上兩個沒能解決的C,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彷彿沒有窮盡。
她回頭,才知是一架馬車從她身後經過。
路上偶爾交談,都是工作上的事——真正的低碳項目,智能城鎮,乃至於他們想象里中國自己的綠色建築評價體系。這樣的對話叫隨清覺得十分自在,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這些,無關往事,無關感情,只是工作而已。
隨清看著他,突然領會到他真正的意圖——那個要約,其實他提出來就是為了叫她拒絕的。他知道,以她的性格絕不會接受。以當時情況,她要是繼續留在BLU,很可能因為所里其他合伙人的影響放棄這個項目,哪怕勉強繼續,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全力以赴。是邱其振替她砸了鍋沉了船,斷了所有退路,往前推她一把。
看這架勢,隨清猜想,大約是羅理已經將上午的事知會過他了。
邱其振果然早有準備,此時也沒有半點隱瞞,直接點了頭,又淡淡笑了,解釋道:「我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機會。你要是擔心項目今後的走向,那大可以放心。」
待其他人坐車離開,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走在路上。她也不拐彎抹角,開口問道:「羅先生本來就您的人,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就是您的意思,是這樣嗎?」
肯定是女朋友拍的,隨清告訴自己,而後又想起吳惟的名言——分手便是路人,新歡是男是女都跟你沒關係。的確,僅僅數月,他曾屬於她,但也不該屬於她。很欣慰,他已經走出去,她一遍遍告訴自己,直到連她自己都信以為真。
「你跟我不像,你不是只有脾氣,沒有才華。」邱m.hetubook•com•com其正看著她,「你不是桑丘。」
傑爾聽她這麼說,倒是有些意外,大約是因為這一日天氣條件很好,而她看起來也不像從前那樣蒼白單薄,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當心。」他對她說。
「我跟您相像?」隨清自嘲。有脾氣是真的,但說她像老邱,誰信?
「錯了?」隨清不懂。也許桑丘,永遠只能是桑丘。
邱其振卻點頭回答:「第一次看見你,我就這麼覺得。」
兩人之間的對話靜默了片刻,隨清才又開口問: 「但我還是不懂,您那個時候為什麼叫我退出競標呢?」
等馬車走遠,隨清才覺得奇怪,方才竟沒有注意到這蹄聲和鈴聲。
邱其振卻無所感,繼續笑道:「那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團隊,一個堂吉柯德,一個桑丘……」
離開餐館時,隨清正想著怎麼找邱其振講話比較合適,他卻已經遣散了手下,說要與她一同走回賓館去。
隨清與羅理以及邱其振在一輛車上,同車的還有當地政府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公務員的理念總歸是請邱總先上,但邱其振紳士作派,示意女士在先。隨清還沒來得及客氣,他已經伸手攙了她一把,對她笑了笑,並未說話。這便是數月未見之後,兩人唯一一次面對面的交流,卻不知為什麼有種格外熟稔的感覺,彷彿他們之間早已經不需要客氣和寒喧了。
出了機場,一眾人等分坐了幾輛商務車前往下榻的賓館。
雖然其中的來龍去脈是隨清自己串起來的,但此刻聽到他親口認下來,還是叫她有種戰慄之感。一步扣著一步,一切都是想好了的。就連後來的輿論危https://www•hetubook•com•com機,也是為了製造話題,把這個項目帶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又這樣想。吳惟的話是對的,她與邱其振之間,段位差得實在太多了。
隨清搖頭,答:「就到這裏吧。」
按照邱其振的意思,這一趟的活動務必貫徹環保理念,一切從簡,飛機是普通客機,車子汽電混動,就連吃飯都是在當地政府的食堂簡餐,散得也很早,結束尚不過八點鐘。就算是作秀,也做得十分地道。
儀式之後,眾人又沿著徒步道走了一段。大多數人只是意思意思,叫隨行記者可以拍些照片,有文章可寫。唯有隨清與邱其振比較實誠,一身徒步裝備,走得勤勤懇懇。
但邱其振的話並未結束:「後來出了那件事,完美團隊里少了一個人,我等了一年時間,還是覺得不能失去另一個,這才想了這麼個辦法出來。不過,事實證明,我錯了。」
「第一次?」隨清愈加意外,她不信邱其振也記得那一天。
雖說笑話很冷,卻叫這兩人笑起來,引得路人側目。
吃早餐的時候,她開了手機查收郵件,卻總是走神,最後索性退出郵箱的界面,又去看了一眼Ins。她找了個理由,這麼做只為了把自己叫醒。
目力可及的某處,似乎又有一個人,穿著白色T恤,裹挾著一身的溫暖與力量,行走在這清寒的早晨。一時間,她竟有些分辨不清,這究竟算是幻覺,還是想象。她知道這不是真的,但其中的細節卻又如此真實而分明,彷彿他就站在她眼前,幾步之遙的地方。Out of office,她看到他衣服上的印字,不禁莞爾。而他亦望著她笑,伸出手,與她掌心相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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