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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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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杏仁核

第四十二章 杏仁核

就在那些日記的最後,丁艾提到過一個名叫梁之瀛的心理醫生,美國讀的博士,APA認證的臨床心理學家。曾晨從美國回來之後,在梁博士那裡做幾個療程的心理諮詢,直到那場車禍發生。
與此同時,通道盡頭,那真正的主人公已遙遙走來,仍是一身簡素裝扮,仍是眾星拱月,似是萬年不變。
這也就意味著之前的用藥全都錯了,那些針對抑鬱症的藥物導致他在兩種極端狀態之間的循環加快,癥狀更重。醫生打比方說,就好像升得越高,就落得越深,燃燒時越燦爛,熄滅后的灰燼就越暗淡。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場地上練習的孩子們,好不容易才笑出來,跟他開了個玩笑。
第十五天
談話間,有人贊羅理眼光獨到,將這個十八線的小項目做到全國知名。
羅理卻是自謙:「這項目之所以聞名,一是因為邱先生的眼光的確好,二是因為隨工的巧思。至於我,不過就是跑個腿牽個線罷了。」
那時,已是第二年的四月份,丁艾寫道:
一時間,隨清有幾分錯亂,彷彿回到從前,在那個大巴站。她甚至可以看到那個畫面,自己正從車上下來,身後跟著一個人,才剛睡醒,懵里懵懂,身上背著幾十斤的行李和設備。
去接他出院了。
大約是問得突然,羅理看著她怔了怔,方才笑答:「這是隨工牽的線,您應該比我清楚啊。」
就是在那裡,他說他知道自己遠未痊癒,而且可能永遠都不會真正好起m.hetubook.com.com來了。他可以感覺得到,癥狀只是控制住了一部分,但其實都還在那裡,等待著下一個出沒的時機。
他聽得笑起來,但再也沒說什麼。
回家的時候,開車經過那個社區中心,又看到小孩子在裏面學網球。我們停下來看了一會兒。
第一天
作為每兩周去葉醫生那裡報到的結果,如今的她已經學會分辨妄想、幻覺和想象,判斷的標準是能否分辨真假,又有無切實的知覺。比如此刻,就只是想象。腦中剎那的感覺無形無嗅,卻也十分的完美。她真希望能回到那個時候。也許,就像是一個故事,只有在未曾說出口之前才是最好的。
第二十九天
我做對了。我給醫生帶去了去年寫下的那些記錄,雖然潦草簡單,但醫生看了之後認為很有價值,開始考慮他不是單純的抑鬱症,而是bipolar,雙相情感障礙。
他打電話告訴我,又開始了。但這一次,他有了更好的準備,完成了手上的任務,請了假,安排好學校里和工作上的一切,而且已經住進一家治療機構。他對我說不用擔心,甚至婉轉地說了再見,就像這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通電話一樣。
還有那場酒吧里的對話,隨清也同樣清楚地記得。丁艾告訴過她,警方調查期間,曾穎去心理醫生那裡查閱過他的病例。而那些記錄,現在應該還在梁博士那裡。
我說你算了吧,你其實就是不喜歡我,要是真愛上一個人,https://m•hetubook•com.com哪裡想得到那麼多?我說我也看了不少心理方面的書,人戀愛的時候,負責理性思考的大腦皮層以及負責負面情緒的杏仁核都關機不工作了,全都是下丘腦在反應。
那一年的日記就此終止,時間又推進到七個月之後。
羅理將隨清帶到機場休息室。看到那裡的架勢,隨清又有些受寵若驚,來接機的不光有業主方面的一干人等,還有當地政府的官員,以及電視台的人。直到一番握手寒暄之後,她才知道又是跟從前差不多的情況。這些人並非專程為她前來,主要還是因為邱其振乘坐的航班馬上也要降落了。
郵件發出去之後,丁艾一直沒有回復。隨清並不意外,她已經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麼了。
隨清作為主創設計,這種場合勢必需要出席。旅途還是相似的,但這次她沒帶助手,也沒坐大巴,只是一個人飛到G市,再從那裡直接轉機去G南的小機場。
羅理聽聞,只是笑笑,不再說什麼。
說話間,邱其振的飛機已經降落,眾人起身去迎接。
臨走之前,我問醫生,他到底為什麼會得這樣的病?醫生答得很含糊,只說雙相患者大多是內源性的,也就是說他們大腦中的神經遞質天生就有不平衡的傾向 。但生物學因素和心理學因素也可以共存。如果病人原本性格相對穩定,思維正常,那突然起病也許就是因為一些外界的刺|激,可以是重大事件,比如死亡,失業,感情關係破裂,也可能和_圖_書是長期的壓力。
……
作為註冊開業的心理醫生,梁之瀛博士的電話很容易查到,但預約並不容易。隨清致電過去,排到的時間是一個月之後。
那時,G南工程的前期準備都已經辦妥,所有的圖紙彙集,審批手續齊備,開工奠基的日子也定了下來。既是巧合,也是理所當然,就是去年她第一次與魏大雷一起飛往G南的那一天,山上冰雪消融的時候。
但這也是個好消息,至少確診了。我這麼對他說,也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第二天
那場車禍之後,許多人勸過她,要忘記,要走出去。但有些人,有些事,實在太過刻骨銘心,根本不可能淡忘,她甚至以為此生都不能走出去了。直到此刻,她忽而明了,自己需要的也許並不是忘記,而是面對,知曉,接納,就像這個早晨,在丁艾的日記里看到曾經的他。
……
其他人自然又要捧他,說:「縱聯加入的時候,項目都已經差不多成型了,他們那叫追漲,眼光還是您的。」
但醫生告訴我,就在我來之前的幾天,他的狀況還很不好。我覺得,是他學會了隱藏。他是很聰明的,從小就這樣,我們都跟不上的他的思路,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總是能夠做到。這些病症,他當然也能藏起來,只要他想。
隨清在旁邊看著,心中卻是一動,可想要細問羅理,又尋不到一個合適的時機。
飛機在G南機場降落之後,她走出到達處,便看見羅理站在那裡等她,仍hetubook.com.com舊是長發梳了個鬏,一副與誰都自來熟的模樣,遙遙對她笑著。
走進辦公室,上午的第一個視頻會議已經在等著她,她坐下來,接通進去。會議有關施工圖會審,她認真做著每一件設計方應該做的事,陳述,提問,解答。
人多,鬧哄哄的。隨清總算找到機會,將羅理叫到一邊,開口便問:「縱聯究竟是什麼時候加入的?」
這份記錄,我會一直記下去的。
每兩周去機構看他一次。他看上去已經漸漸好起來,讀書,運動,吃藥,一切都能自理。跟我說話的時候,情緒也很平靜。
機場不大,從休息室的落地窗看出去,就能看見所有跑道上飛機的起降。一圈人在沙發上坐著聊天,羅理照顧隨清,談話間處處捧著她。她雖然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但也知道先走不合適,只能與他們一起等著,對付著說話。
隨清落在後面,一時間思緒萬千。腦子裡充斥著太多的記憶,最先跳脫而出的卻是她對魏大雷說的那句話:這才叫Partnership,懂了嗎?
那個會開完,隨清給丁艾回了一封郵件。一開始寫了許多,但後來又統統刪掉了。最終只剩下兩個字,謝謝。
……
掛斷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去年的事,實在不敢再經歷一遍。但我還是去了,因為我也不能想象讓他一個人經歷這一切。
此時回想起來,竟有些好笑。什麼Partnership?什麼Stakeholder?她自己也不過就是邱其和圖書振安排下的一環罷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羅理見狀,卻仍不說透,只是笑道:「我哪裡有瞞過什麼?早就跟隨工說過,不要高看了我。」說罷,便趕上其他人一同出了休息室。
我也看得出他跟上一次恢復之後完全不同,對自己的病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有些事他在住院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
果然,他對我說,他恐怕沒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和安全感去經營一份感情。他說對不起。
隨清知道他是敷衍,還是笑看著他,道:「都是同一個項目里的利益相關者,為什麼還單獨瞞著我一個呢?」
而且,我總算覺得自己為他做了些什麼,而不是被攔在一堵高牆之外徒勞地打轉。
每一句話都有「也許」或者「可能」。
……
那天早晨,隨清看完了所有的日記,哭過,也笑過。而後,她換了衣服,去外面跑了六公里,直到精疲力盡,再回來淋浴更衣,像以往一樣去清營造上班。
而與此同時,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感覺到與曾晨之間的聯繫,從來沒有覺得與他如此相像。她也曾和愛自己的人告別,曾經安排好一切,把自己送進醫院,也曾以為可以藏起來,只要她想,而最後又敗得那樣慘痛。她不確定知道這些對她來說有什麼意義,只是覺得曾經背負的東西,似乎放下了一些。
這段時間,我看了許多這方面的書。如果說醫學對人體其他臟器的了解已經進入了信息時代,但對大腦,尤其是對情緒,還停留在石器時代。哪怕是西醫,也只能靠望聞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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