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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後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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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晨光

第五十五章 晨光

「我會走出來,也許久一點。」他回答,以其人之道還以其人之身,也揉著她的臉,像是對付著一個孩子,「但事實是,你來找我了。」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他打斷她問,似乎覺得這念頭很可笑。
這一整夜,風雨未停,格外漫長。她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去的,只在黎明來時,發現自己仍舊與他偎在一起。
大雷靜了片刻,轉過頭看著她,目光清黑而安靜。他說:「隨清,我告訴你,我到G南來,就是因為喜歡這裏。跟著你離開BLU做登山基地的項目,是因為我覺得這個項目值得去做,你的方案是我看到過的最好的方案。你可以到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學的建築系去,隨便找一個畢業生,問他們這個問題,如果可以把他們才剛拍腦袋想出來,或者幼稚得不值一提,或者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的畢業設計用在G南登山基地這樣一個項目當中,看看他們會不會做出跟我一樣的決定?你信不信想要給你賣命的小朋友可以從這裏排隊排到景區門口?」
「真的嗎?」隨清仍舊看著他,聲音有些微的低啞。
滿屋的孩童,一雙雙游移不定的乞愛的眼睛,那些畫面一定深深烙在他的記憶里,她甚至可以從他此刻的眼中看到當時的印記。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覺得不可思議,初見時竟會以為他簡單,快樂,什麼都沒經歷過。
「你覺得自己做的事都有充分的理由,通順的邏輯,並不是行為紊亂的結果,」她終https://m.hetubook.com.com於開口說出來,「但我沒有你那麼肯定,離開BLU,開起清營造,做出登山基地的方案,各地演講路演,我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會不會只是躁狂期的癥狀而已……」
那女孩子走了,人家比他現實。
「還有什麼?」她不明白。
「那件事怎麼了?」她不解。
「那個……」他卻笑了,「我留在那裡主要還是因為你。但正常人被女朋友甩了,也沒那麼快能走出來吧?而且,我去拜魯班學木匠,總比人家酗酒嗑藥躺在床上一個月不洗澡,健康積極得多了吧?」
「那實際上呢?」她只是問。
黑暗中,魏大雷輕輕笑了,呼吸讓濕冷的空氣輕顫起來:「兩次被收養,又有過心境障礙,行為紊亂,這種事恐怕沒人會掛在嘴邊吧?但我是真的不喜歡提起那些事,好像只要一說,一切就都變了。十八歲的時候有過一次,現在又是一次。」
「現在?」她問。
「你是我想象出來的嗎?」她忽然問,聲音很輕很輕。
隨清忽又想起那次到G南,那時,他以為她改變了主意才回來找他,但她卻還是隱瞞了真正的原因,只想讓他離開。她看得出他起初有多開心,也記得他後來有多失望。這一次,她必須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
「靈感,清營造,G南的項目,那段時間,你可不光只做了這些事啊。」他靠近她,與她之間只有分毫的距離,呼吸落在她唇上www.hetubook•com.com
「那現在呢?」她問。
她輕顫。
本以為會聽到反駁,但魏大雷卻只是靜靜笑了,隨清看到那笑容,才意識到自己說的那些其實都是他說過的話。那時,他還只是她勉為其難雇來打下手的實習生,幫她刷個牆,拉個捲簾門,背個幾十斤重的行李和裝備,跟著她爬上山頂,回來之後再通宵做模型,後半夜睡在辦公室的長桌下面。但就是這個實習生,普普通通的一句話,隔了那麼久,她竟然還都記著。
隨清聽著,自動代入才剛畢業時的自己,好像的確是這樣。她不禁有些動容,但還是半開玩笑說:「至少一半人會嫌我薪水開得太低,或者覺得清營造這樣的小事務所朝不保夕。」
「我在這裏都快一年了,剛才那麼說是為你考慮。」他回答,彷彿天經地義。
「就像這一次做港區的方案,」她試圖解釋,「我完全沒有那種阿基米德喊出一聲『啊哈』時的感覺,什麼靈光一現,什麼簡潔巧妙,全都沒有。」
魏大雷翻身過去,仰面躺著,屈起一條手臂枕在頭下,繼續說著他的故事:「七歲的時候,有個心理醫生跟我聊了幾次,給我下了診斷,說是反應性依戀障礙,去抑制亞型,典型表徵就是對依戀對象缺乏選擇性。他說,這毛病在孤兒或者寄養家庭的孩子中間很常見。」
他仍舊沉睡著,只是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攏進懷抱里。
他好像能看出她心虛,一副欠債還錢的態度:「你知道是我的hetubook.com.com,還給我。」
她睜開眼睛,意識還未清醒,只是靜靜地看著身邊的這個人,浴在晨光中的每一寸都是她理想中的樣子。
外面雨又大起來,光線暗下去,他們漸漸看不到彼此,感官卻因此放大到了極致。他坐起來抱著她,深深地吻她,細緻,溫柔,幾近虔誠,雙手卻又好似嵌入她的腰身,帶著不止的慾念。她又輕顫,聽著窗外急風驟雨的聲音,直覺這一小塊他手造的天地,就像是沉浮在遠古地下河裡的方舟。波濤翻覆,帶著他們湧向江洋海,巨月隱去,整個世界,乃至時間的來去與去處,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但她沒讓他得逞,拉開睡袋,跪起身。些微天光下,她看著他,慢慢脫去這件印著Positive的T恤。他剛要坐起來,卻又被她按下去,用T恤蓋住他的眼睛,跨騎到他身上。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不假思索地否認:「怎麼是你的?這是我的睡衣。」
隨清聽得也笑出來,伸出兩隻手捧住他的臉,覺得眼前這人實在是有些可愛,但嘴上卻還是要問:「如果我一直不去找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話說出口才記起衣服上印著的字,Positive,的確是他的。
「除了這些之外呢?」他又一次打斷。
「什麼?」隨清問。
隨清沉默。是或者否,她其實並不確定,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登山基地的方案,是不是因為雙相躁狂期的思維奔逸,與他在一起,又和-圖-書是否只是因為性|欲亢進。
她在腦中演繹了整個故事的經過,但卻還是要問:「怎麼變了?」
「我覺得你也挺可以的……」他的手探進她衣服里,從腰腹一路撫摸下去。的確,九個月的夜跑讓她原本消瘦單薄的身體變得健美。她感覺到他的心跳撞擊在她胸口,像是漸漸快起來,也越來越劇烈,帶的她的心跳也亂了。以及他的手,大而寬厚,還是那樣略糙的觸感,一寸一寸火熱地印過她的皮膚。
他們從來不會over parenting。
黑暗中,她的臉紅起來。他不可能看到,卻似有感應,偏還要笑她,說:「你以為那樣的靈感每次都會來?這也太驕傲了吧?」
話到此處,他停了一停,像是在等著隨清的反應。但隨清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側影。
而他拿掉那件衣服,看著她動作,一瞬不眨地。她記得這種目光,在名士公寓的樓頂,還有Q中心的酒店裡,他也曾這樣看著她,彷彿她周身有光。
「你是不是覺得,」他又望著落葉松榫接的屋頂,「我之所以到G南來做藏區建築的研究,一定就是因為過去在G市福利院里的經歷。之所以離開BLU一路跟著你走,堅持要做登山基地的項目,也是因為心理醫生說的那個毛病,去抑制型依戀障礙,我不會選擇,遇上誰就是誰?」
他對她耳語:「再試試看,是不是一樣的感覺……」
她躲開他的手,倒有些被他問住了,但卻還是繼續說下去:「如果再也不來了呢?而且,等到和_圖_書我真的恢復,很可能就完全是另一個人了……」
夜已經深了,雨勢稍歇了片刻,風吹散雲層,朦朧的月光照進來,鋪陳在兩人之間。
大雷輕嗤了一聲,根本不屑與她爭論,只是繼續說下去:「同樣的道理,開標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是因為我想去找你。我對你說我愛你,是因為我真的愛上了你。還有後來,你叫我走,但我還是留在白塔寺川,也是因為那裡的工藝值得一學,而且別的地方沒有。我做的所有這些事,都有充分的理由,通順的邏輯。並不是因為七歲的時候,有個心理醫生跟我聊了幾次,給我下了診斷,說我有典型的去抑制型依戀障礙,對依戀對象缺乏選擇性,我這輩子做的每一件事就都註定了是心境障礙、行為紊亂的結果。」
「現在。」他已然動手。
「所以呢?」她問,其實已經猜出他的意思。
而他得隴望蜀,又對她道:「而且,這是我的T恤。」
「是真的,」他點頭,「只除了留在白塔寺川那件事。」
倒是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有一瞬的錯亂,竟也在他耳邊道:「是誰說過劇烈運動不好的?」
隨清想起魏晉對她說的話。也許,只是也許,那一次,Amber做了不一樣的決定,為了自己深愛的孩子,那個有著漆黑的眼睛,深長的擁抱的男孩,她over parenting了一次,去找了那個流浪的女孩,把他的問題告訴了她。最後,女孩因此懷疑他的初衷,終於選擇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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