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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餘生

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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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他囑咐事務所的幫辦整理庭審記錄,以及報紙上的相關報道,一起帶回小公館給周子兮看。為了應對傾銷和投機,華商紗廠同業會成立貿易公司出清積壓紗,是她兄長生前參与過的最後一件大事。唐競想,周子兮知道了一定會覺得安慰。
直至夜半,她總算入夢。那夢裡,是周子勛在對她說:「現在,你知道了吧。」
九月,訴華商紗廠同業會案第二次在租界臨時法院開庭,旁聽席上的記者比上一次多出許多,更有不少民眾聽審,甚至還有反日會在法院門口拉出「抵制日貨」橫幅來。
果然,這一堂又是草草地退了。時間尚早,唐競去麥根路見朱斯年。
「不擔心,這案子撤不了。」唐競說了滿口話,笑看著朱斯年。
但那一日,他難得傍晚就回到家裡,卻聽娘姨說,太太還在樓上睡著。
唐競打電話去廬山報告,張林海聽了倒也不太意外。誰都知道夏季租界里那班老爺本就是不做事的,原也沒指望一堂就能審完。而且,第二次開庭的日子已經定下,就在九月初。唐競說,到了那個時候,這官司一定可以了結。
唐競也是十分篤定,朱斯年見他這樣偏又來招惹,問:「現在不擔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錦楓里逼原告撤訴了?」
「比如這一份,」陸榜生當庭展示,面有得色,「原文為『ハ日一日』,正確的翻譯應當是價格『日益』上漲,譯文卻成了價格『八月一日』上漲,這麼一來原本只是描述趨勢的詞語就變成了言之鑿鑿的日期。」
果然,推事才剛宣布重新開庭,陸榜生便向庭上指出:「唐律師上次提交的書證中有連續數日的市況電報存在錯譯,東京交易所的棉紗市價譯文與原文不同,懷疑是被告方面存心錯譯,試圖掩蓋他們投機的事實,實在不可採信。」
其中多出來的時間,便是他與周子兮的,只是多一點,也是好的。
汽車上的周子兮卻並沒有太多欣喜的感覺,若是認真算起來,其實她離開學校也不過兩個多月,倒像是隔了五年十年那般久遠。
朱斯年說著又笑起來,極其高興的樣子。
這一回,對方陸榜生律師坐在原告席上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像是已經把那十幾箱書證看完,並且抓到了被告方面的大把柄似的。
這裏面的妙處,朱斯年怎會不懂,不禁哈哈大笑:「紗廠在租界,交易所又是隸屬和*圖*書華界特別市政府管理,這下一堂要在哪裡審確實是個問題。」
等到晚餐時,仍舊不見她下來。
也是在那一天,唐競在事務所接到一通電話,是張林海對他說:「我這裡有些急事,你坐今天下午的火車到廬山來吧。」
「是。」陸榜生回答。
朱斯年已然聽說了庭審的情形,看著他笑問:「十幾箱數萬頁的書證,你怎麼知道陸榜生必定會看見那幾天的市況電報?」
漫長又短暫,沉鬱又欣快,空洞又饜足,她從來不知道時光也可以是這樣的。
「是我疏忽了。」他這樣說。
唐競在旁邊看著,做出一個意外的表情。那陸榜生看見,愈加自得起來。
「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朱斯年亦看著他。
張林海只是聽著,靜了許久方才開口道:「行了,就等消息吧。」
說罷便呈了那幾份電報上來,原文均是日文,與中文譯本一一比對。
「因為我去律師公會查過他的履歷,知道他留學日本。」唐競笑答。那幾萬頁書證中大多是英文文書,相比之下,日文資料要少得多。他相信,若是那些日本話里出了錯,一定是會被發現的。
而周子勛又一次在她身旁出現,對她說:「現在,你知道m.hetubook.com.com了吧。」
案子一拖便是一個月,日紗傾軋本紗,投機客趁機做空的來龍去脈倒是被報紙寫出來,廣為宣傳。這樣的結果,正是唐競想要的。
腦中又轉過這個念頭,只是這一回,是光天化日。
第二天,便是法政大學開學的日子。
唐競也不兜圈子,直接回答:「原告那幾個投機商身後是日本人。」
究竟是何是由,沒有說明。此行匆忙,他趕回小公館去準備衣物,只給她留下一張字條:公事去廬山,暫不知歸期。
唐競看著朱斯年,忽然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位師兄面前,他總覺得整個人都是放鬆的,甚至有些炫技的味道。
挨到晚了些,唐競才回卧室。周子兮倒是已經起來了,剛洗了澡,穿一件白綢子睡衣,披著濕發。唐競見她精神不錯,這才放下心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給她看自己帶回來的報紙和庭審記錄。周子兮索性把毛巾給他,讓他替她擦頭髮,這樣她才騰得出手來翻報紙。唐競樂得服務,送佛送到西,連飯也一起餵了。
娘姨照辦,分出一盞湯水,葷素兩樣小菜,並一小碗米飯,用托盤裝了拿到樓上去。
夜深,兩人睡下去。周子兮卻失眠,恍然看見這www.hetubook.com•com一夏的時光在她眼前流過去。
「那就送一點上去。」唐競只得隨口吩咐一句。
「什麼時候審第三堂?」朱斯年又問。
唐競還沒說什麼,娘姨卻多嘴解釋一句:「天氣熱,大概是滯夏,太太下午用過點心就在樓上歇著,沒有胃口吧。」
唐競這才起身解釋:「自去年六月之後,交易所換了新任理事長,開始將每日市況電報翻譯公示。我方提交的所有市況報告,包括其中譯本,都是紗交所公示的版本,若有錯誤也是交易所方面的疏漏,並非我方故意。如有懷疑,盡可以去交易所檔案室查找原件比對。」
回到事務所,唐競又致電廬山,向張林海交代庭審的經過,而後又兼認錯。
這樣淡然的態度,反倒讓唐競覺得有一絲不祥,但究竟是怎樣的不祥,他自己也不知道。畢竟官司正照著他原本設想的節奏進行,法院管轄權存在爭議,便使得一樁普通商事糾紛變成華界官家與租界洋人的問題,這一拖就不知會拖到什麼時候去。
那陸榜生倒是沒想到這一節,當下也是一滯,卻又是被頂在杠上,只得對推事道:「我方懇請庭上追加棉紗交易所為訴訟被告,追究錯譯電報,助長投機的責任。」
唐競另外雇hetubook•com•com了汽車,每日接送周子兮往返。早上看著她離開,又是一身女學生的裝束,他十分安慰,總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天一天,一點一點。
漫長又短暫,沉鬱又欣快,空洞又饜足,她從來不知道時光也可以是這樣的。
訴華商紗廠同業會案,第一堂審得半途而廢,擇日再開。
初秋的早晨,陽光明艷,甚至叫她覺得有些刺眼。汽車開出去,一路車水馬龍,整個城市拋棄了她似的活起來,各種聲音響得刺耳,突然得心悸。她莫名懷念起這一整個夏天的午後,心想還不如躲在那裡,永遠都不出來。
唐競臉上無有表情,心裏卻是要笑出來,這案子第二堂也是審不完了。
「不要來問我,」唐競回答,「現在怕是連租界臨時法院的英國書記官也在扯頭髮。」
推事又看他一眼,轉頭與身邊英國陪審官商議。
「你確定?」推事問了一句。
「你小子果然聰明,」朱斯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這裏面的淵源說出來,「這幾個人早已去過數家紗廠敲詐鬧事,你那時既然正尋著一樁官司,我琢磨著還不如介紹一個親日的律師給他們,到公堂上鬧去。至於鬧不鬧得出名堂,可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可惜他們運氣不好,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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