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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咖啡坐下來，吳東元開口：「早聽說你提出辭職了，我還以為是要去唐寧那裡。」

她說完，便起身離開，推門走出咖啡館的時候，仍在玻璃的倒映中看見吳東元錯愕的表情，似乎他根本就沒想過這樣一種可能，她余白會對他這番話全不當真，無論是他許給她的前途，還是所謂的歸宿。

余白點頭，早在宣布合併消息的那一天，何其陽就如畫餅一般跟她說過這件事。曾經的總代表，如今的A市分所管理合伙人，顯然已經打算提拔一眾親信，去籌建中H市分所。她完全搞不懂，吳東元為什麼會提起那個地方。

然而，吳東元卻只是笑道：「我看，你還是跟著我吧。」

當然，她還是決定原諒自己，先去找唐寧再說。

余白一時不知如何回復，跟著師父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好過中年從良當in－house lawyer，也好過背井離鄉去香港跑碼頭，但心裏又有點什麼說不清道不明。

「……小時候家裡有些變故，一個人到國外去讀書，」吳東元繼續，「世態炎涼看得也多了，從沒想到，會有人像你這樣對我。」

許是看出她的懵懂，吳東元笑起來，而後公布答案：「我會是那裡的管理合伙人。」

片刻之後，唐寧回了一個笑哭的表情和圖書，再無其他。

但余白依舊笑著，只是這一次還有淡然的三個字：「不會的。」

余白那一屆A大法律系研究生班有個微信群，成員大多上有老下有小，且工作繁忙，群里極少有人發言，只有他們那位已經退休的導師三不五時轉發幾條新聞。

無論如何，余白走得一身輕鬆，只因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在意那個男人，甚至開始後悔曾經喜歡過他這麼久。

余白忽有所感，心裏顫了顫，抽回手來。

與她的懵然無知不同，他們要做什麼，怎麼做，唐寧大約都知道，只是不齒參与。

余白聞言便知他確是對她的舉動有所解讀，可再要解釋，似乎也解釋不清，於是索性等著聽師父的教誨。

余白抬頭卻是笑起來，只是笑，不置可否，是為了過去十年的師徒情分。

吳東元分明早就是唐嘉恆的人，之所以中途佯敗，只不過是想利用何其陽看他不順，企圖做壞的那份小心思，促成合併早日完成。如今交易已成定局，到了最後攤牌的時候，他一旦入主H市分所，在面子上便是與何其陽分庭抗禮，實際上可能更勝一籌。

她不禁又想起唐寧說過的話——都是老手，自然會談條件，輪不到你我替他們操心。

倒不是張一博不幫忙，某基金公司法務的和-圖-書位子已經擺在她面前，她卻還在考慮另一個機會，去一家外資所的香港分處，做foreign registered lawyer。

似有預感，她走過去，恰好有人發來一條信息。

但看著他最後發出來的那個表情，又懷疑自己此時若是主動去與他講話，是不是也只能得到這樣的答覆。

多數時候，那些新聞並沒有人點開細看。

余白尷尬一笑，心中卻是顫了顫，就怕他覺得她辭職的舉動是You jump, I jump的意思。

隔了一陣再見，余白倒覺得他有些陌生。大約是因為沒在上班，吳東元難得一身休閑打扮。余白自己也差不多，T恤，帽衫，牛仔褲。

研究生班的同學里，也有人發現這一點，@唐寧調侃：「兄弟你這回總算也是紅了。」

「要不是一博告訴我你到處找工作，我都還不知道。」吳東元又道。

回到家，仍舊沒有回電，她隱隱覺得不對，但還是沒多想。

傍晚時分，手機震動。她撲過去看了一眼，卻只是研究生班群的信息，有人分享了一個鏈接。她微哂，有些失落，拋下不理。直至後來那震動頻繁到叫她懷疑人生，她還從未見過群里討論什麼到如此熱烈的地步。

許是為了避免更多無關細節的回憶，和_圖_書她索性點開鏈接來看。

然而，決定還未做出，吳東元已經來找她了。

其中只是一條官方消息，稱主要涉案人蔣玉已經取保候審，理由是身體狀況不佳。而在該案的幾個主犯當中，蔣玉是唯一一個取保成功的。甚至還有法律界人士預測，因為律師操作得當，自首及時，干係撇清，蔣玉很可能無罪獲釋。

她也記得他說，那是他的最後一次努力。只是她自傲，多少還抱著一絲僥倖。

吳東元卻未作罷，看著她道：「之前總是覺得沒可能，只望你有個好前途，好歸宿。但這一次，一博告訴我你的事，我就在反覆地想，想得把自己繞進去怎麼都出不來……」

至此，卻也忽然通透，這場離合當中的間與反間。

再轉念，又是驚訝，她這個人原來真的可以這麼作。

「我結婚，有各方面的考量，」他道，字斟句酌「其實唐寧也是一樣，唐嘉恆對他早有安排，無論婚姻還是事業，你同他在一起只能是浪費時間。」

正式離開BK之前，余白終於還是未能落實好下一份工作。

余白茫然，她不知道。

「至呈和BK聯合之後，會在H市自由貿易區開一間分所，五十名律師的規模。」吳東元說下去。

余白粗粗看了一遍，又搜索相關消息，發現受害者眾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的在網上發文，有的上訪政府部門，也有更直接的，圍堵在智投業已查封的辦公地點外，連日不散。

想到此處，她稍稍為唐寧擔心。

上了車，她打唐寧的電話，無人接聽，想著這時他大約是在上班，也許正忙著，只得耐下性子先回去。

許是那笑容叫吳東元感覺挫敗，再開口愈加不堪。

余白愈加恍然，所以他說是新所，而且他在那裡會有更大的自主權。

所以，把她介紹給張一博？所以，現在又有打算了？

余白知道，他們這些身在圈內的人，或許還能明辨什麼叫作程序的正義，而在圈子之外，大多數人對於正義與邪惡的理解就是那麼主觀而直接。

兩人約在一家咖啡館小坐，正是工作日上班時間，外面又下著小雨，店裡除了他們兩個閑人，空空如也。

直到那一天，導師發出來的鏈接是「智投」案。

「之前跟你說起的那個新所，其實也就是那裡。」吳東元又道。

仍舊是無可挑剔的紳士風度，但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鬆手。

「你可能已經知道了……」吳東元卻這樣開場。

那是她此刻唯一能夠想到的去處，不管自己有沒有想好要跟他說什麼，也不管他會如何回復。她只是想看到他，更希望他看見她，就自然會懂。

余白離驚掉下巴只差一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

余白蹙眉，低頭，仍舊聽得到圓桌對面男人呼吸的聲音。她已經可以推測此後情節的發展，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果然。

她突然想起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夜，他說每一次被她拒絕，又每一次鼓起勇氣去找她。如今看起來，確實是挺難的。

須臾間，余白忽然很想同他面對面坐在一起，大笑一場。

「跟著你？去哪裡？」余白並不當真，但她始終相信荒年餓不死手藝人，哪怕經歷這一場風波，師父這樣有真材實料的律師不愁沒有地方高就。她只是好奇，究竟是那個所？

說完這番話，他停了片刻，似乎是在等一個答覆。

「怎麼樣？還是跟著我吧。」吳東元笑看著她。

而在所有網路消息的評論中，痛罵律師的人為數不少，有的已是指名道姓。

「叮」一聲，她失手碰掉盤中銀匙。吳東元也已彎腰去撿，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面。

可能只有餘白不需要任何註解，她清楚地記得唐寧曾經對她說起過這個案子，就在她第一次去H市找他的那一夜，他們重逢之後的第一次。

「我們班唐寧的案子。」導師添上一筆批註。

而後，群里總算掀起一小陣水花，就此案討論了幾句。

她看見屏幕上顯示：「你跟唐寧一直有聯繫吧？知不知道他在哪家醫院？」

只可惜眼前這對話還沒完。